第73章 第73章
沈怀铮刚到羏国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
为了信能快点送到他手里，这一路换了两个人，跑死了三匹马。
这是韩王祝沅晞的信。信上说半月前有人在羏国某个边城见过永嘉长公主，现在战火又起，长公主可能会跟着羏国的人一起北上。他要沈怀铮尽快找到长公主，保证殿下性命无忧。
沈怀铮原本还有点怀疑祝沅晞那封信的真实性，毕竟他一个韩王怎么会知道长公主的下落。而且这种事应该是皇爷下旨，为什么是韩王来的信？
此时又有斥候来报，说杳国有一队人马偷袭了羏国中部偏北的一座小城，守城将士仅抵抗了一日，见势头不好，便弃城而逃了。
武神系统在端阳节过后便出现了，祂告诉沈怀铮快别多想了，长公主就在那座城里，再琢磨下去怕是到了也只能给殿下收尸了。
沈怀铮便请命前往，又怕有人知道长公主落难之事后大做文章，说瑾安的闲话，他只带了十来名亲信，抄小路马不停蹄地跑了三日。
他也说不上来，有一种情绪一直缠绕在他心间，这一路连水都没喝上几口，更是不敢停歇。
这一小队人夤夜到了城下。只见城门大开，城中一片死寂，唯有火光。
沈怀铮带着人趁着夜色潜了进去。这里几乎就是一座死城了，除了尸体就是被烧毁、砸烂的房屋，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不知翻过来查看了多少具尸体，找出了多少个藏着的人，仍是没找到长公主。
沈怀铮怕在堆叠的死人里看见瑾安，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他紧绷着一根弦，越来越急躁，见到杳兵问完便杀。
这些亲信跟了沈怀铮很久，也算了解他的脾性，他们都能感觉得到沈怀铮今晚有些不对劲，好像在强压着什么，但没人敢问。
【长公主还活着。这里死人太多，气都乱了，吾感知不到她所在的方位，不过她现在很安全。】
武神系统的话无疑让沈怀铮冷静下来。这么摸黑找下去不是个办法，况且他请命时说的，是来夺回这座城池。
虽然没人把这座小城的得失看得格外重要，甚至都认为沈怀铮带着这些人去打完全是大材小用。可毕竟找长公主的事除了跟着的这几个亲信，并没有旁人知道，在军中诸将的眼里，他此次前去的目的，就是把杳国的人赶出去。
是以他不能只顾着找长公主，沈怀铮必须夺城交差。
沈怀铮不知道城中究竟有多少个杳兵，便抓了一个带出城去，拷问了一番，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便把他杀了。
沈怀铮咬了咬牙，说出了这次行动出发以后的第一个命令：“等。”
杳兵在此盘踞数日，比他们要熟悉这座城，现在冲进去，哪怕人在深夜都会降低些防备，但也是不利于他们的。
如果只是为了杀了杳兵倒是很容易，可若是长公主在杳兵的手里，他们突然受到袭击之后，即便有短暂的慌乱，但回过神来也是必然会用长公主来威胁他们的。
此时他们不进去，对长公主来说反倒会更安全些。
现在天黑，双方中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失了手伤到长公主。但如果天亮之后再进城，即便杳兵狗急跳墙真做出了什么，沈怀铮也自信能救下长公主。
沈怀铮不敢赌，必须万无一失。
而且看这城门大开的样子，想必杳兵在这里很是肆无忌惮，根本没想到会有黄雀在后，即便是白日里攻进去，和夜里潜进去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杳兵狂妄已久，不会有什么防备。
很快就要天亮了，只等过了这几个时辰……
【不是吾不早些告诉你。】武神系统也有些愧疚，【吾也不是全知的，吾做不到时时清楚她的动向。】
祂离开连城的时候真没想到接下来会是这么个发展。要是预知了后面会发生的，就算祂耗尽所有，也会跟在瑾安身边的。
沈怀铮按住额角：“我没有怪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露出个全脸来，沈怀铮便带着人直接杀了进去。
他遥遥瞧见瑾安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气血都要凝固了。
他亲自带回京城的长公主，大启最娇贵的花，眼下却是浑身血污，和一个杳军将领对峙着。
若是自己再晚到一秒……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恨昨夜自己的决定。
射杀了杳军将领之后，他又后怕起来，长公主已然遭受了如此劫难，若是又吓到了她……
果然，他见长公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过身来。
沈怀铮看清了她的脸，那上面没了记忆中灵动的神采，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就好像她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一样，直叫人心惊又心痛。
他立刻下了马，向瑾安走去。
长公主一定吓坏了，要怎么安慰她？沈怀铮想来想去，能说的似乎还是只有一句“臣救驾来迟”。
他忍住想跑过去的冲动，只加快了走向她的步伐。
“瑾安！！！”
沈怀铮还是没有忍住。他不仅跑了过去，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直呼长公主的闺名，明明此刻身后还有其他人在看着，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像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痛。那个明艳的，可爱的，偶尔有些孩子气的，也会露出任性和失落一面的瑾安，就这么在他眼前倒了下去。
沈怀铮怕再也见不到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睛。
——还好他接住了她。没有让一朵花落在污泥中。
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的长公主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啊，此刻就像宣纸一样飘落在自己怀里，轻得仿佛只需一阵风便会把她带走。
瑾安的衣服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不是血就是灰，脸上被眼泪冲刷过的地方透出苍白，原本莹润的双唇因为干裂也已经结了血痂。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她的脖颈，就像没控制好力度她就会消散一样。然后他便听见了极为微弱的一声“沈怀铮”。
瑾安的睫毛在颤动，那是不安的表现。沈怀铮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他轻轻拭去瑾安眼角的泪珠，柔声道：“我来了，别怕，没事了。”
沈怀铮急着带瑾安回军营找郎中医治，又怕行得太快过于颠簸，正发愁呢，武神系统轻轻咳了咳。
【城门外就有一辆马车，你先抱着她出去吧。】
“又要做什么换？”
【你只需要抱着她出了城就好。】
沈怀铮问：“你能让马车快一些吗，有法子救她吗？”
【这是两个要求诶，不过吾就不乘人之危了。你放心，瑾安她死不了，至于要你做什么，先欠着吧，等她醒了再说。】
听到武神系统不再称瑾安为长公主，而且直接说出她的名后，沈怀铮隐隐有些不快。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把瑾安安置在车里，叫上了一个亲信跟他先回去复命，剩下的留在城中善后，等待羏国派人来接手。
武神系统在车里备好了清水，和一些治疗外伤用到的药。沈怀铮先是给瑾安喂了些水，然后又给她擦净了脸。
没了灰尘的一张小脸上面没有半点血色。他轻轻抬起瑾安的手，眼眶发红。
路上瑾安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的，两眼含泪小声说疼，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没多会儿又昏睡过去。
沈怀铮不敢握着她的手，怕弄疼了她，睡不安稳。
他不敢去想这些日子瑾安都经历了什么，她手上的伤，就连他一个习武的粗人看了都觉得有些疼，真是不知道瑾安这么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是怎么忍过来。
可再不处理一下这手怕是要废了。
十指连心，沈怀铮尽量动作轻柔，他沾了水把瑾安手指上凝着的血化开，再用干净的布把血水沾了去。
即便人睡着，一些知觉还是在的。沈怀铮不敢用擦的，怕牵扯到伤口，就这么一点一点轻轻按着，撒上药之后包扎好。
“还有多久到？”
“不出一日便能到了。已经叫人把郎中请过去候着了。”
沈怀铮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突然没了声音，那亲信也不觉得有什么，而且他看得出，后面躺着的人，对沈怀铮极为重要，便知趣地不再出言打扰。
沈怀铮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瑾安。他不知道瑾安是否还伤在了其他地方，又是否伤了筋骨。
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守在她身边了。
他不能失去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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