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度梅开寒又来(4)
楚天乐苦涩地说:
“怎么办?现在无法可想。这次的灾变虽然是软性的,实际比上次更为深重。乐水,人类科技发展到今天这样的水平,即使因某种灾难使全人类都失去听力或视力,失去语言能力,失去双腿、双臂甚至心脏,都不要紧,高度昌明的科学都能给出应变之道。但如果失去智力,那一切都完了,人类真的无处可逃了!我惧怕这个,远甚于惧怕肉体上的绝症。今天在那个福利厂,看着那几位智障者,尤其是那个从正常人沦落为智障者的林先生,我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他叹息着,“正因为局势彻底无望,这些担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姬人锐也没有说。但是——我预言的这个阴暗前景,其他人同样也会预料到啊,如果几个月后,全球范围内出现科学家的自杀狂潮,我不会感到意外。”
这个前景再次让鱼乐水打了个冷战,她忽然站起来,“不,应该告诉大家,首先应该告诉姬人锐。咱们一块儿想办法。我觉得,他在这些软问题上的应变能力要比你强。”她苦涩地说,“至少也该商量一下,确实没办法时该怎么收拾残局。”
“经过上次那件事,我不会再瞒他的。”楚天乐指指屏幕,“他已经到航天发射场了,晚饭前会回来,我估计他会主动来找我们,最近他做了不少大动作,肯定会来向咱们通报。”
“你让徐嫂采买的北京烤鸭就是为他准备的?”
楚天乐点点头,“对。”
他们暂且把这个话题抛开,继续看直播。估计姬人锐快要到时,鱼乐水为他泡了茶水。那段时间两人没说话,各自在心中梳理着想法。很快,山顶上出现了“小蜜蜂”的蓝光,少顷,姬人锐匆匆进来了。
听楚天乐讲完,姬人锐眉峰紧蹙,努力消化这个过于突兀的噩耗。鱼乐水默默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睿智。在科学领域,她敬服丈夫的天才;在社会政治领域,她更敬服姬人锐的智慧;而眼下的灾变应该是横跨两个领域的。姬人锐此刻心中五味俱全:有浓重的失落,有深深的悲怆,也有绝望的愤懑。三十年前,人类突然得知那口沸水锅的存在,曾有了奋力的几跳,实现了千年的科技进步,走到了灿烂光明的坦途——却突然得知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难怪在他干了几个大动作之后,天乐一直像是心不在焉,原来并非他变迟钝了,而是自己过于乐观了。自己眼中的灿烂前景,原来只是一个漂亮的肥皂泡。
上帝真会捉弄人啊。
姬人锐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说完了?”
“完了。”鱼乐水说。
“不,没完。你们没有说到这些情况和‘头颅离体存活’有什么关系。”
鱼乐水一愣,不错,自己在震惊中忽略了这一点。她看看丈夫,楚点点头,说:
“你说得对。这个计划牵涉到我的一个设想,但它过于玄虚,我不知道它是属于‘必要的冒险’还是‘不必要的疯狂’。”
“如果人类处于绝境中,就没有什么‘不必要的疯狂’。请讲下去吧。”
“将在六十三年后出现的、一百二十五年后达到峰值的那波空间暴涨,仍然是全宇宙同步,人类无处可逃,也许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鱼乐水立时竖起耳朵,她看见姬人锐同样如此。
“你们已经知道,虫洞式飞船只能在虫洞内行进,其船体绝不能越出虫洞之外。因为虫洞外是非本域空间,在那儿,物体仍然遵从相对论体系,包括下面这些众所周知的机理——需要有力才能产生加速度啦,船速接近光速时质量趋于无限大啦,等等。所以说,即使飞船仅仅有一个小小的凸起越出了虫洞,也将给飞船的行进造成极大的阻抗。我这儿没用‘阻力’,是因为这种阻抗并非力的性质。”
“对,我们知道。”
“所以,虫洞式飞船设计的第一条规则,就是飞船实体的直径一定要小于虫洞直径。这已经成了金科玉律。可是现在咱们不妨来个逆向思维——如果技术专家们能克服天大的困难,把一个有人头那么大的凸起伸到虫洞外,同时勉力保持虫洞内飞船的行进——当然,这种行进肯定低于光速,否则就违犯了相对论——假如这样,那么这个凸起将会处在什么样的真空中?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凸起物在行进时,宇宙的静止空间将扑面而来,就如坐敞篷车飙车时扑面的狂风。所以,对于这个凸起物来说,空间被大大压缩了。”
“人造密真空!”鱼乐水兴奋地说。
“对,人造的密真空。这类似于多普勒效应,但实质上不是,因为对我们有用的不是波频的升高,而是空间的压缩,是真空深层结构的压缩。常规动力飞船其实也能造成真空的压缩,可惜它们的速度太低,效果不明显。我大致计算过,如果虫洞飞行维持在半光速,空间压缩效应就足以抵消空间暴涨。如果那个凸起物中装载着,比如一颗人类的头颅,他应该能保持着峰值智力,这样就能在沉睡的雁群中设一个清醒的雁哨。当然,这个凸起物将不得不承受强化了的宇宙辐射,如果它里面装着人脑,就必须有坚固的保护,那种‘类中子态物质’就很适用。”
两人读出了他没说出的话:正因为如此,我才考虑仅仅保持头颅的离体存活。
楚天乐又说:“如果上述猜想能实现,那就好办了,可以让逃难者坐上飞船,然后,每艘船上只要有这么一个伸到本域空间外的脑袋,就可以指挥飞船的正常运转,并监视着地球的状况。这样一直熬到空间暴涨结束。”
鱼乐水皱着眉头,“慢着——这种做法,让凸起物中的那颗人脑来指挥飞船的运转,是不是违背了你说的那个‘不同宇宙信息不可通’的铁律?因为虫洞内外的本域空间和非本域空间,从本质上说是不同相的。”
楚天乐微笑着看她,“乐水,以后你别说自己不擅长理性思维了。你说得对,这样的做法如果成功,确实也打破了那个铁律——其实也不算违反,因为它是通过虫洞来实现的。所谓虫洞,就是联结不同宇宙的通道,我们过去说宇宙不可通,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虫洞而已。但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的设想没有太大把握。我不知道这个铁律究竟能否被打破。”
姬人锐说:“既然咱们已经打破了‘光速不可超越’的铁律,超越了相对论体系,那再打破一个定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这样吧,我们静下来考虑三天,然后见面,商量一下以后该如何办。天乐,谢谢你的信任,这次你把这个灾变及时告诉了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藏着掖着,采取单独行动。”
他的夸奖实际是批评,是撒一撒上次窝的气。楚天乐说:“对,我不会再瞒你,这也是乐水的意见。”
“是吗?那我也要感谢乐水。乐水你知道公众对咱们仨的评价吗?虽然重复它有点自我吹嘘,我还是讲一讲吧。这个评价是:楚天乐是‘乐之友’负责思考的大脑,姬人锐是负责行动的小脑,鱼乐水则是指引方向的心灵。对我的评价虽是过誉,也算贴切。小脑算什么?没有大脑的指挥,它只能做出简单的植物性反应;没有心灵的指挥,它可能会步履敏捷地走邪路。所以嘛——谢谢你们两位。”他苍凉地长叹一声,“但愿这次咱们还能走出一条路来。”
4
乐之友基金会副会长葛其宏说:“人上齐了,开船吧。我说船长,十四年了,怎么还是你个老家伙?”
船长笑着回骂:“你还没死,我能死在你前头?”
“少跟我油嘴滑舌。开船吧,好好开,要知道……”
船长截断他的话头,“我知道你下边放啥屁,趁早打住。说什么这些人都是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啦,要是一翻船,物理学得倒退一百年啦。是不是?”
葛其宏笑了,“你这样聪明,也省得我多说了——得,咱俩别胡扯了,上次来过的罗格先生也在,他可是懂中国话的。”
船长开着船,悄声问葛其宏:“喂,葛会长我问句正经话。这次是不是还要来一个啥子秘密投票?我知道上次这儿一投完票,美国费米实验室立马按电钮,爆出来个超大空心球。”
“对不起了,会议内容嘛,正好保密到……”
“你这一级?”
葛其宏摇头,“不,这回保密到我上面一级,我也不知道这次是啥内容,只知道来的都是物理学家、宇宙学专家、虫洞飞船制造专家、大脑科学专家,等等。你甭打听了,专心开你的船吧。”
船长盯着他看了一眼,“不是坏消息?我看你眉间有黑气,笑起来也带着哭味儿。”
葛其宏对会议内容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当然不会透露,“你开船还兼职看相?少扯淡了,开你的船吧。”
坐在船头的罗格听见了船尾的对话,他只是回头看一眼,没有接腔。今天船上还有姬团队的八人(姬继昌、原来的六个船长加习明哲)、康平和美国的阿伦•戴奇(他俩作为飞船制造业的代表)。他们对会议内容倒是一无所知,听着葛副会长和船长打哑谜,都不免在心中暗暗猜度。毕竟这次会议召开得太突然了。
人蛋岛到了。岛上仍保持着当年的荒凉景象,也没有修码头,客人通过一个临时的木板栈桥上岛。这儿和岸上有着显著的差异,岸上那边已经遍布透明的球形建筑了,明亮的房屋远远看过去就像仙境。楚天乐、鱼乐水和姬人锐立在岸边迎接。等三十名代表全都上岸,鱼乐水说:
“欢迎大家来到人蛋岛。有些人是故地重游,但多数人是第一次来。开会之前,是不是先领你们参观一下?”
大家同意。于是,葛其宏领大家参观,楚、姬、鱼三人先去地下会议室等着。大家饶有兴致地瞻仰了那些半球形玻璃罩,残缺的蛋壳和地面上的光脚小脚印仍旧凝固在时间中——比上次参观时又多凝固了十四年。二十五根石柱还在,只是上面的摄像头已经被拆除。罗格总觉得岸边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背着手抬头望天。当然这是他的想象,泡利已经去世六年,那颗天才的脑瓜永远嵌在月岩上了。他们匆匆看一遍,就来到了地下室。地下室仍是摆着一圈草蒲团,草色已经干枯。当时编织草团的是天乐妈和柳叶,柳叶已经上天九年,而天乐妈也去世三年了。
姬人锐主持会议。他神态苍凉,开门见山地说:
“人类多灾多难啊。虽然已经证明前一个灾难只是虚惊,但还有一个灾难在前边等着我们,它不大可能仍然只是虚惊。一会儿楚天乐将就此进行详细阐述,我们随后讨论应对办法。这个灾难……怎么说呢,它是软性的,但也许比过去的硬性灾难更为可怕。所以,如果一时找不到可行的办法,各位与会者应发誓保密,以免造成剧烈的社会动荡。保密是无限期的,直到某次会议做出新的决定。大家同意吗?如有不同意做出这个承诺的,请现在退出会场。”他依次看着众人,众人也依次点头。“好,天乐你开始吧。”
于是,楚天乐开始讲起了即将到来的疏真空孤立波和对人类智商崩溃的担忧。他讲得很实在,既讲了自己的深切忧虑,也明白地说:这个灾变是未经证实的,而且无法提前验证。屋内很静,只有他的语音转换器的金属声音在回荡。讲完后,会场静默了很长时间,鱼乐水想,大家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确实得努力琢磨一会儿才能消化。但她的想法不全对,与会人员中,至少有四个人的沉默是因为别的原因。过了一会儿,罗格长叹一声:
“谢谢你们召开这个会。楚先生,你所担忧的前景我同样考虑到了,半年前就考虑到了。我认为,虽然它只是泡利公式的数学推演,但只需比照一下空间暴缩所带来的智力暴涨,则空间暴涨会带来智力陡降就不必怀疑了。这半年来我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我一直没想到应对办法,连起码的方向都没有。既然无法可想,我也不想聒噪着惊醒世人。坦率说吧,我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如果没有这次会议,也许几星期内我就会行动。”他苦痛地说,“因为我对失去智力的恐惧,远远甚于对死亡的恐惧。”
会场上有三个人相继点头,他们是物理学家居士朋、天体物理学家克里古和量子物理学家松本益智。他们纷纷表示:
“罗格,我也想到了啊。”
“我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说不定我也会因绝望而自杀。”
会场中最吃惊的是姬团队的八人、康平和戴奇。他们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新时代的进攻战中,对明天的灿烂充满了期许。他们刚刚在火星参加了太空婚礼,新婚的亢奋还在心头跃动,现在却突然听到噩耗,原来后方已经彻底沦陷!姬继昌侧身盯着父亲,父亲苦涩地点头:“孩子,很抱歉我没有提前告知你。此刻我理解你的心情,对于一个已经披甲上阵的先锋官来说,这个弯子实在太陡峭了。”
楚天乐说:“我同样沉默了很长时间,努力寻找着破解办法。但到今天为止,我也只是找到了一个很勉强的办法。”
尽管他的语调很低,但与会者都相信他的睿智,会场气氛为之一变。接下来,楚天乐平静地讲述了他的“雁哨计划”,请大家评判是否可行。大家默默地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罗格首先发言:“向楚先生致敬。你没有屈服于这个撒旦的淫威,勉力想出了一个办法,我觉得它是可行的。这在心理上为我们松了绑,那咱们也尽情放飞智慧吧,我现在就要飞了!”他笑着冲楚天乐点点头,“楚,你的办法对我有很大启发,我立即产生了一点灵感。那就是——”他缓慢地说,“我们已经知道在虫洞飞行时,飞船外的非本域空间将由暴缩转为暴涨;那么在虫洞内,飞船之后拖着的那个本域空间,将如何变化?和非本域空间同步吗?”
他用炯炯的目光看着楚天乐。天乐明显一震,应声说:“这是非常有价值的疑问。请往下讲。”
“我觉得不会同步,没理由同步。本域空间与非本域空间是不同相的、互相隔绝的,没有信息的交流自然不会同步。所以,依逻辑推理,它仍将保持原来的疏密状态,只要飞行不停止,状态就不会改变。这就像银行业的死期存款,你存入时的利率是多少,银行就一直依此来计息,不管此后利率是否有变化;一旦你取出再存,就要按新的利息标准了。”
楚天乐思索着,轻轻点头。鱼乐水说:“我明白了。你是说,趁着宇宙尚为密真空状态之时让飞船进入虫洞,然后保持连续飞行,使飞船之后的本域空间一直保持密真空状态,直到外部空间恢复成标准真空。当然,这期间飞船将一直盲飞,与外界不能有任何信息交流。是不是这样?”
“对,这样就能避过那个智力崩溃期。不妨用一个比喻,持续飞行的飞船就像一个完全密封的智慧保鲜室,为人类保留一批智慧的种子。前提是飞船不能中途停飞,因而船上的燃料一次充装后要足以使用一百八十六年,即孤立波的一个半周期。”罗格说。
楚天乐击节称赞:“没错!这比我的办法更好,更易实现。至于你说的一百八十六年连续飞行,对于虫洞式飞船不成问题。昌昌你来说?”
姬继昌敏锐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说:“飞船之后有大约十个船身长的本域空间,它至少能容纳三四艘船,可以用来做副油箱。这类似于火车头拉着几节车厢,但两者实际是不同的:火车多拉车厢需要多耗动力,而我说的副油箱是被空间带着一块儿走,并不会增大动力消耗,算得上是免费托运。有了这几船备用燃料,连续飞行一百八十六年绝对没有问题。”
与会人员进行深入讨论后,对罗格的办法表示认可。居士朋说:“不过,楚天乐的办法也有独特的优势,因为那是个主动式的智力强化器,即使孤立波全部过去,宇宙恢复原来的温和膨胀,仍可利用它来制造局部密真空;而且在灾变期间,它能够保持对地球的主动干预,而罗格的‘密封式智慧保鲜室’只是消极防御。”
克里古说:“但楚天乐办法有两点限制。第一,这种飞船不可能达到光速,否则,那个伸出在非本域空间的突出物的质量就会达到无限大;第二,虫洞中的飞船不再像过去那样可以瞬间加减速,而必须是匀速加减。也就是说,洞内的飞行态必须与洞外保持一致,否则就会使受力曲线出现尖点,导致飞船毁坏。而且这种飞船的制造难度很大,因为过去的虫洞飞船从本质上说是不受力的,可以做得非常轻巧。而现在呢,伸出在‘非本域空间’的突起将带来巨大的阻抗,飞船必须有极大的强度和刚度,材料性能肯定得提高几个数量级。考虑到这些因素,楚天乐的办法可能不会马上实现,只能作为一个备案。”
康平同他手下一个年轻的材料学家科瓦廖夫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意气风发地说:“不必担心。只要有了努力的方向,技术上的难题总归能解决的,特别是,咱们现在已经有了性能优异的类中子态物质!”
中午,大家吃过简易的工作餐,继续深入讨论。晚饭前,姬人锐做了总结:
“今天的讨论已经很充分了,我来小结一下吧。此次会议主要得出以下结论:1、提请联合国考虑罗格办法,制造足量的‘智慧保鲜室’,投放一支十万人级别的船队,以便万一文明毁灭,这些人能回到母星重建文明。这个船队以姬继昌等正在研发的亿马赫可着陆式飞船为基型。2、环宇探险继续进行,但也有少许变动,即它的前期飞行中也要保证一百八十六年的连续飞行。3、楚天乐的‘雁哨’办法同时开始研究,但以不妨碍前两者进度为准。对这三条结论,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依次点头,表示通过。会议主持人姬人锐说:
“女士们先生们,弟兄姐妹们,依照公认的数据,空间收缩明年将达到峰值,也就是说,人类智力即将达到巅峰,其后就该走下坡路了。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呀,趁着我们有一个高效的大脑,大家百倍努力吧。现在散会!请大家吃了工作餐再离开。”
随后,工作人员开始为大家分发盒饭。这时,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进来,交给姬人锐一张电话记录纸,姬人锐匆匆浏览一遍,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楚氏夫妇。正在照顾丈夫吃饭的鱼乐水问:
“什么消息?”
“‘诺亚’号的来电。亚历克斯他们已经重复了我们的所有发现——不,不是重复。‘诺亚’号来电时离地球四光年远,所以我们今天收到的这些发现应该是四年前做出的,远远早于我们。”
“所有发现?”鱼乐水下意识地重复。
“对——除了‘雁哨’方法。”他把那张纸递给楚天乐,“关于全宇宙塌陷只是两个孤立波;关于亿马赫飞船;关于即将到来的智力崩溃期和逃离它的连续飞行方法等,他们都早于我们独立发现了。而且他们已经付诸实施,从四年前发出这封电文后,他们就果断进入了连续的虫洞飞行状态。直到他们进入盲飞的一百三十一年后,也就是从现在算起的一百二十七年后,才会恢复与外界的联系。他们的氢燃料并不足以连续飞行到空间疏波结束,但他们已经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一百三十一年?”鱼乐水疑惑地问。
楚天乐已经看完了纸上内容,长叹一声道:“没错,他们做出了与我们完全相同的发现,除了一点——孤立波的周期。我们说半波周期是六十二年,而他们说是四十六年半。姬大哥,我们必须立即严格复核这个数据!我个人认为六十二年是准确的,毕竟飞船上的观测设备不如地球,再加上他们的观测要受到飞行状态的干扰。可是,如果真的如此,‘诺亚’号就有**烦了。”
鱼乐水迅速默算一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如果地球观测到的六十二年半周期是对的,那么,当一百二十七年后,即“诺亚”号认为空间恢复正常的时刻,它兴奋地脱离了虫洞,迎接它的恰恰是空间膨胀的峰值。他们将从密真空突然进入极度的疏真空!这样陡峭的突变,肯定会造成诺亚船员的智力大崩溃,也势必带来飞船的毁灭!
——可是怎么办?毫无办法可想。“诺亚”号已经进入了预期一百三十一年的连续虫洞飞行,它与外部宇宙是完全隔绝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通知他们。而且,他们进入盲飞后无法再观测虫洞外的宇宙,因而肯定无法自我修正错误。
鱼乐水凄然地看着丈夫,丈夫拍拍她的手背说:“咱们立即着手对孤立波周期的复核。乐水,不要绝望,总有办法可想的。”
但他的话音中并没有多少信心。
半个月后,复核结果出来了。地球观察到的六十二年半周期是对的,而“诺亚”号得出的四十六年半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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