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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薛细蕊恭恭敬敬给长宜行了一礼,  比平日里还要多几分恭谨。

        傅仲儒皱眉道:“你动了胎气,回去好生休养着,这几日没事不必过来请安。”他嘴上虽没说什么,  但语气却有些冰冷。

        薛细蕊服侍傅仲儒多年,听得出傅仲儒话音的冷淡,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吩咐丫头们摆饭的长宜,低下头柔柔的应了一声,  屈膝道:“妾身就先告退了。”

        她出了房门,  不由攥紧了衣袖中的手,  明明昨儿个傅仲儒听到她动了胎气还十分着急,  怎么过了一晚却态度大变?

        昨晚只有傅长宜来过,  难道是傅长宜对傅仲儒说了什么,可看样子又不像,  薛细蕊回到西偏院细细想了一遍,却不知到底哪里出了乱子。

        长宜陪傅仲儒在书房用了早膳,  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浓茶漱口,抬头看到正在服侍父亲洗手的芳荷,  见她穿着一件银红色的比甲,  身姿苗条,眉眼生的还算秀气。

        她记得芳荷原是祖母身边的丫头,父亲膝下无子,  三年前祖母做主把芳荷给了父亲。芳荷是祖母手下的刘嬷嬷一手□□的,  做事周全,  当初母亲在的时候有意把芳荷提了姨娘的,但后来母亲病重,再未提过此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小丫头重新上了茶,  长宜接过一盏茶水,拨了拨茶盖道:“芳荷姐姐今年有二十了吧?”

        芳荷听到长宜和她说话,笑着回道:“回姑娘,婢子已经二十二了。”

        傅府的丫头一般到了年纪就会放出去,像芳荷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去的很是少见,一来芳荷是傅仲儒的通房,身挈又攥在傅老夫人的手中,傅老夫人不发话,芳荷自然出不去。

        长宜朝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

        八月初三是沈氏的忌辰,府上的仆妇都换了素淡的衣服,沈家也派了人前来祭奠,长宜提前一日跟着父亲去了大兴的祖坟,烧了楮钱纸锭方才回来。

        粱氏让刘妈妈给长宜带了一封书信,信上说程淮去了沈府拜访,沈褚考校了他一番制艺上的事,觉得以程淮这个年纪学问尚可,不过身量太过瘦弱,沈褚并不是很满意,还说当时徐衍也在场,问了程淮两道时策,程淮都答的不是很好,就没有再问了。

        长宜不由蹙了蹙眉,以徐衍的学识,自然是胜过程淮百倍千倍的,这可不是为难了程淮……

        长宜都可以想得到当时的情景,程淮定然是羞得满面通红,徐衍修养好,也不会太为难了程淮,肯定会温和的摆手说无妨。

        长宜想到这里会心一笑,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在匣子里,取了纸墨笔砚练习大字。秋闱在初八这日进场,一共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结束后就到了中秋。八月十五还未到,傅仲儒早早的就备了节礼让人送去了大兴傅家和京城沈家,当日程家也派人送了节礼过来。

        长宜望着窗外怔愣了半日,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除服了,但当初她是下定了决心服满三年的,也不知程家可真能等她到那时候。

        傅仲儒还是每日下了衙门去西偏院小坐片刻,但话说不到几句就回了书房,这让薛细蕊很是慌张。

        傅长宛也觉得父亲待薛姨娘不似从前亲和,担忧的道:“父亲不会是听说了舅舅派人劫持傅长宜的事了吧?”

        薛细蕊也仔细的想过,可傅仲儒看上去并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怅然的道:“也不知傅长宜到底跟你父亲说了什么。”她又不敢贸贸然上去过问,生怕傅仲儒察觉到了异样,那就更不妙了。

        自那一日过后,前院门房就新换了一批人,薛坤的音信全无,薛细蕊这才觉得让薛坤劫持傅长宜这一招棋走的是大错特错,不但没伤着傅长宜分毫,还把自己陷入了困境,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这样下去她人都要疯了。

        薛细蕊一脸的愁苦,咬着牙的道:“这小贱蹄子倒是学会拿捏我了。”她得想个法子,先联系上薛坤才行。

        薛细蕊望着窗外想了一会,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绣帕子的傅长宛身上:“你找个时候出门,偷偷把信带给你舅舅,让他以后不要再把信寄到傅府。”

        傅长宛不知道薛细蕊要做什么,疑惑地道:“那把信寄到哪里?”

        这倒是个难处,薛细蕊不由叹了一口,她又不像沈慈,有陪嫁的庄子和田铺,外头她可一个人都没有,薛家也没个能信任的。

        “你舅舅身边的书童,我记得他老家就在清苑县,就让你舅舅先把信寄到他们家,等回头派了人去那里拿。”薛细蕊道。

        她话音刚落,红蔷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汤药是刚煎出来的,泛着一股子浓腥的苦气,薛细蕊一口气喝完了药,含了蜜饯在嘴里,苦味才没那么重了。

        长宜把门房送来的薛坤的信拆开看了一遍,见信上说她身后不知有谁护着,让薛细蕊先按兵不动,等生下孩子再说,看样子薛坤并不知道是徐衍出面救了她。

        不知为何,长宜看到这些倒是松了一口气,徐衍救她已经是出于仁义了,若是因此把他拉下水,她也心生不安。如此一来倒好。

        长宜让木槿先把信收了,听到庑廊下传来脚步声,外面的小丫头打着帘子进来道:“老爷来看姑娘。”

        长宜看了一眼漏刻,见还不到辰正,傅仲儒从外面进来,就看到长宜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正在练字,长宜起身行了一礼,迎了傅仲儒上座,笑着道:“父亲今儿回来的倒早。”

        以往傅仲儒都是到巳时才从衙门回来。

        傅仲儒却是一脸的喜气,低头看了一眼炕几上的字帖,觉得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他随手拿起桌上写好的大字看了看,笑道:“你如今的字是越发进益了。”

        这些日子她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上一百个大字,当然会比从前写的好了。长宜抿着嘴一笑,让丫头把纸砚撤下去。

        傅仲儒坐下道:“程淮从京城回来了,今儿一早程大人露了个面就先回府了,正好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我应了卯也就回来了,等一会还要去程家拜贺,你帮父亲挑些物事。”

        长宜亲自倒了一盏茶捧给傅仲儒:“怎么这会子就去拜贺,不还没有放榜吗?”

        如今沈谨安和程淮都参加这次秋闱,长宜自然是关心的,清早醒来她还想着这事,没想到程淮倒是回来的快,这才八月十六。

        傅仲儒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刘通判说大家一早就邀好的,他们都去了就剩我自己也不好。”

        这是官场上的来往,何况程淮又是程知府的独子,底下的官员自然都恭维着。长宜没再说什么,到瑞安堂后院库房里寻了一块雕着‘状元及第’的玉石镇尺,用红绸包了放在雕漆红木的锦匣里。

        傅仲儒带着锦匣去了程家,程家在清苑县县学前面的胡同,和傅家隔了有几条街,一直到掌灯时分傅仲儒方才酒气熏天的回了家,长宜吩咐厨房的婆子煮了醒酒汤,喂了傅仲儒喝下。

        傅仲儒笑着和长宜说:“县学的谭教谕看了程淮的答题,说他这次定能中举,长宜啊,你母亲给你找的这门亲事可是费了心力的。”

        如今程淮才不过二十一岁,像他这个年纪就能中举的寥寥无几。

        长宜知道父亲喝醉了,但也是为她高兴,怎么说程淮都是她以后的夫婿了,若能高中,她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站在书房门外听到对话的素色身影却顿住了脚步。

        长宜看着傅仲儒睡下,方从书房出来了,看到傅长宛带着玉香就站在庑廊下。

        傅长宛屈膝行礼,叫了一声:“长姐。”

        自打上次的事败露,长宜很少见到傅长宛出来,听说她一直在床前侍奉动了胎气的薛细蕊。

        她点了点头,抬脚下了台阶,却听傅长宛在后面道:“长宛先在这里恭喜长姐了,程公子中了举,长姐就是举人娘子了。”

        长宜不由皱了下眉,看来傅长宛是听到了父亲和她说的话,长宜扫了她一眼道:“这话二妹还是留在以后再说吧,叫人听去了可要笑话咱们傅家了。”

        程傅两家是私下定了亲事不错,但在没有交换庚帖之前还是说不准的,况且成亲的事还早着呢。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会说他们傅家的女儿迫不及的想出嫁了。

        傅长宛柔柔的笑了笑:“自然,妹妹也就是当着自家人的面说,在外头定然不会乱说的。”

        长宜望着她小巧白皙的脸庞,想到父亲与她说的那几位儒生,也不知傅长宛可能相中了。

        傅长宛见长宜望着她不说话,一时有些不自在,说道:“长姐明日可要去观音寺进香,我近些日子抄了些经文,想供奉到佛前。”

        长宜前不久才去了观音寺,在那里又差点被薛坤的人劫持了,内心也是有些抵触的,何况沈氏的忌辰刚过,她也不想再外出进香。

        “我就不去了。”长宜淡淡的道:“二妹一个人出门,明儿多带点人跟着,路上可不要再出了乱子。”

        傅长宛早就算好了长宜不会去,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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