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他们,错了吗。
说完这句话,沈云州朝前迈了一步,出了廊檐下。
雨点不认识国舅,瓢泼大雨毫不客气地砸在他的头上脸上,肩膀上。
瞬间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大雨下冒了烟,地上都溅起了泡泡,噼里啪啦,隔绝了视线,周围仿佛都起了蒙蒙得一层雾气。
太子站在廊下看着舅舅满脸的雨水,腥红的眼,下巴都在往下淌水,鼻子也是一样……
他想问,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不是无论什么代价都要一往无前吗?
帝王之路,走到最后,鳏寡孤独,注定舍弃众多。
他们,错了吗。
——“人活一生,无非是贪嗔痴念,有了权力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尤其是像咱们这样,到了一定位置。无论什么事,首先考虑的都是从中能得到什么利益……”
——“这利益又值不值得出手,如果要出手,应该怎么下手……谋求算计的时候不少……”
——“不过百姓不关心上位者的死活,咱们唯一该有的良心,便是将百姓黎民也考虑进去……”
世上哪得两全法,终归是要分孰轻孰重。
太子心头沉重,不由自主也跟着朝前迈了一步。
冰冷的雨点瞬间将他席卷。
雨很快将他头发打湿,雨水顺着脸流淌下来。
天灰蒙蒙的,分明是胜利了,可他们心却高兴不起来。
太子闭目,天边一个闪电划过,须臾惊雷炸响,他脑海里闪过一幕一幕,哽咽着哭了出来。
当危险来时,众人都会护在太子身前,因为他是太子。
当箭镞射来之时,刑天也会护在他的身前,只因为他是他。
没有利益算计,只有真情实感。
偏偏皇家最缺的就是真情实感。
在他不知道会遇到刑天的时候,他将太子妃之位许了出去。
因为家世相当,因为利益相同,因为适合。
可上天偏偏又让他遇到了刑天,太子之位是他的尊荣,却是他甩不掉的身份。
他也想不管不顾,只同一个女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打柴狩猎。
他也想吃软饭,被刑天养着。
只可惜,她要的他给不了,他想要的却要她来委曲求全。
又是何必。
强留既然不能美满,那么索性放手成全。
但他到底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心也是会难受,也会贪念妄想知心人的温暖。
太子发泄般恣意地哭着,雨水泪水鼻涕已经花了他的脸。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太阳,雨渐渐停了。
而太子的哭嚎声格外地响亮。
四周俱静,唯余太子的恸哭之声,格外惨烈。
远处房檐下,胡三捅了捅胡二:“这太子莫不是害怕上京被陛下责罚?”
素来稳重的胡二最近叹息声格外得多。
从他听到了木桶的那一声却选择了无视开始。
这个声音便成了他的梦魇。
让他夜不能寐。
若是当时他激灵一点,当时他不想着什么大局,若是当时掀开了桶盖……
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主子或许还能存世。
尽管大人从不说希冀孩子,但不知为何,他知道宋六的这个孩子,若是能出生,主子是开心的。
只是一切毁在了他的一念之间,毁于他对宋六的轻视。
毁于他的自以为是。
若是胡三听到了声响,肯定不会顾及什么大局,什么“孤雁”。
一声叹息,他目光不由得看向雨中伫立的另外一人。
那人即便是发泄,也只是静静的伫立。
便是哭,旁人也看不见。
大爱无言,大悲无声。
胡二眼泪莫名地掉了下来,他知道,经此一事他留不下来了。
喜来听到太子的动静,赶忙冲了过来:“太子殿下,哎呦,祖宗诶,这淋了大雨万一着凉了……国舅爷也不劝着点……”
国舅转身走到了太子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径自离开了。
太子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像个孩子,只是周遭天都放晴了。
没了雨的掩饰,他的哭嚎就格外的响亮。
一墙之隔的刑天似乎也醒了,她左肩中了箭,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刀伤划伤,血流得多,不过她身体异于常人,恢复得好。
她下地怔怔地看着外面哭得不能自己的太子,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喜来又是忙活姜汤又是张罗着沐浴更衣,人来人往很快将悲伤的氛围冲散。
宋思弦也止了泪,伤口很疼,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似乎梦到背后有个温暖的怀抱,轻轻地将她还在了怀里。
她睡得脑子不清晰,也没想到要挣脱,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皇极殿
仁帝收到奏折的时候,多吃了两碗饭。
“这个老晋王,父皇活着的时候,就对他万般容忍,谁曾想,他最终还是反了……早知如此,当初父皇登基之时便该斩草除根……”
他说完,又叹息一声,父皇为何不斩草除根,这皇位真的是个罗圈债。
到底父皇也亏了心。
“老晋王可伏诛了?”
金顺点头:“据说是正面连中三箭,最当中的一箭直接射中脑门——”
仁帝不由得感慨道:“老皇叔虽然胖了些,倒是不缺南宫家的血性。”
金顺摇头没吭声,不是血性,是遇到了国舅大人,没招。
倒是想跑,可都太熟悉国舅的手段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两淮之乱,乱了许久,已经超过了陛下容忍的极限。
国舅亲自出马,怎会放老晋王全须全尾离开——
皇位要想坐稳,陛下占了仁,国舅大人自然只能占了狠。
老晋王生不逢时,遇到了国舅大人,只希望他的死,能给后人留条活路吧。
毕竟老晋王一声风流,儿子女儿没少生。
仁帝不动声色地饮了一盏茶,手指在奏折上敲了敲:“这老皇叔已死,这按道理说,兴兵谋反要诛灭九族的,只是他儿女如此之多,全部斩杀,朕又于心不忍呐……”
“也不知道国舅与太子何日返京。”仁帝低头饮茶,热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脸上神情。
金顺点头:“应是快了。”
啪——
又是一个!
国舅一席紫袍,面无表情地坐在城楼之上,淡定地看着又一个郡主被摔了下去。
不同于第一日的解恨,此时百姓议论纷纷。
“残忍太残忍——”
“这老晋王难倒是撅了国舅的祖坟——”
“猫不留不能惹啊,应该是老晋王城墙上骂了他的缘故——”
“唉,你看这老晋王还在那挂着呢……”
“昨日是干脆利落砍头,今日是不分男女从城墙上往下掼人,这猫不留的心是什么做得,怎么如此之狠……”
城墙上老晋王的儿女们战战兢兢地站着,有的不经吓,直接尿了裤子。
而有的倒是有气节,站了出来:“要杀就杀,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沈云州闻言,转头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
是老晋王最小的儿子,人不过三岁,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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