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此为一生。
沈云州看到太子在抹眼泪，他本想开口安抚，可余光还是瞥了一眼信封。
脸色有些黯然。
太子擦了擦眼泪，回来继续道：“漠北大兵集结，如今都是要围歼我们。所以舅舅的意思是渡了禹水？”
“过江得一喘息之地。”
“渡过了呢？北上与曾凡汇合？还是南下与裴潜汇合，还是西向——”
“渡过了再说。”
太子：……
“舅舅你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沈云州本想点头，却发现四肢有些麻木，摆了摆手。
南宫弘转身出去了，走到帐外，鬼使神差的回了头——
却看到原本风光霁月，一举一动都如谪仙下凡般优雅的舅舅，此时的身影比案上的烛火还要显得羸弱。
更让人难过的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他静静地看着那信，原本自信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光芒，黯淡了下来。
南宫弘心里格外的难受，生怕下一瞬舅舅就将这唯一的信付之一炬。
可最终沈云州似乎别开了头，只望着烛火发呆。
南宫弘落下了帘子，门外的胡三难得凑了上来：“我猜那信是宋思弦写的回信，写的什么？”
太子摇了摇头。
一帘之隔的沈云州手臂已经开始发麻，他本应抬手将信付之一炬。
一眼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便断了念想才是。
可他轻轻地摸索着信封，视线反复停留在宋思弦的字上。
沈云州亲启。
短短五个字，眼前仿佛她活灵活现地出现，笑着唤他沈云州。
又场景一转，床帐之内，她在他身下嘤咛出声，低声轻唤沈云州……
对她早已经柔情似水的心，如何能再次冷硬如铁。
最终，他缓缓摩挲着信封，还是不忍毁掉，心里仿佛有个声音道：看一眼吧，只看一眼，她又不知道他看过。
他终于缓慢地拆开了信，信很短。
却是让他漠然的脸忍不住莞尔一笑，又很快冷凝。
这信写的仓促，向来簪花小楷的她，龙飞凤舞跃然纸上，字体都要飞了。
信也很短，统共不过十四个字：我有话想对你说，去掉有话和对说。
惫懒的家伙，总共写十四个字还要让他去掉四个字。
最后这封信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三个字：我想你。
沈云州缓缓摸索着信，叹了口气：“傻姑娘。”
他却忍不住抬头，眨了眨眼，泪意终究被逼退。
他抬手极为不舍，眼神眷恋地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缓缓凑到蜡烛边——
这是注定没有回信的回信。
她等不到他凯旋了。
领兵征战从来没有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军百战死，每一次都是向死而生而已。
沈云州抬手，眼看着信便要触碰到了火烛上。
烛火摇曳着，跃动着，跳舞着，仿佛在期待着纸张的凑近——
马上就要付之一炬，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信没存在过，
他们的故事，没存在过。
他对她的爱，也没存在过。
人死如灯灭，盖棺之后，所有存在都不复任何意义。
沈云州的手却先于信，曲起了手指，被烛火烘烧了一下。
他莹白的手指被烫红了。
沈云州缓缓将信轻轻叠好，不过一张纸，三个字。
他即将是禹水河边骨，却不想成她春闺梦里人。
“罢了，便让这封信随我长眠地下吧。”他释然一笑，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连同宋思弦送给他的玉佩，一同放在了胸口。
一切收拾妥当，他复又抬笔，就着烛火细细地写了许多。
都是兵力部署，作战方案。
没有一个字是能写给她的，却是字字都为了她。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她，也是百姓。
写到最后，他手已经开始麻木了，他浑身发冷，凑到嘴边呵了一口气，继续写好，这才缓缓放下了笔。
浑身却没了知觉，他抬手再次将手指放在火上，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活着却像是死了。
——此为一生。
他收手缓缓躺下，慢慢阖眼，闭眼的同时仿佛看到了鲜活的宋思弦手中拿着砖头，又好像看到她摔倒在地，顺手牵羊拿了他的一块玉佩。
哦不，她当初应当是拿了两块。
小东西。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最后的意识居然是：若是真的不复醒，梦里俱是她，倒也算得上是美梦。
轰隆一声惊天响，宋思弦被爆破的土砸了个灰头土脸。
“轰隆一声惊天响，来了小贩当乡长，你这威力、威力大，你悠着点啊。山海都让你给炸平了！”
王大嘿嘿一笑：“这个是火炮。”
宋思弦抖落抖落头上的灰，耳朵也震得有些聋。脑瓜子嗡嗡的。
她刚要转身，却不经意地一瞥——
“王大，你看右边四十五度方向没有，你再来一发——”
王大将信将疑地转头，哪里？
“那——”
王大又轰隆一声，放了一炮，却是打偏了。
宋思弦本来也不过是狐疑地随手一指。
偏了就偏了吧，谁曾想这次好像又炸了个棺材出来。
宋思弦想到扛着锄头义愤填膺的村民就有些头疼，刚要数落王大，刨人祖坟刨上瘾了？
胡一却从棺材那提步走了回来：“夫人，这棺材有些问题。”
宋思弦过去一看，也看出些猫腻，之前村民的棺材都是寻常的木材，而这次炸出来的木材却是金丝楠。
之前炸破的墓，露出来的是皑皑白骨。
可这次炸出来的，却像是衣冠冢。
而且之前炸的墓都是立碑的，这次却是平地起的墓。
宋思弦本就是仵作，所以不怕，对胡一道：“盖子打开看一下。”
胡一一鼓作气，将盖子掀开，里面果然没有衣服，却是琳琅满目的珠宝。
“呦吼。”胡一没忍住，却忽然想到什么。
宋思弦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胡一。”
“在。”
“将这个棺材的东西拿出来。”
胡一依言照做，显然这墓的陪葬品还挺多，不过胡一转头看向宋思弦，却发现她见到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眼里并没有散发财迷的光芒。
十分不对劲。
宋思弦等胡一将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的时候，对胡一说：“下面应该还有棺材。”
胡一：！
我天，炸山还炸出来金银珠宝了？
宋思弦面色有些凝重，不由得想到之前的金元宝，也就是李恒。
难不成，这就是李恒先前藏匿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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