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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池中漪


轩承胤轻轻扶起锦姝,淡淡道:“住得可还习惯。”锦姝心底多少对这尊贵无人可及的帝王多少还是心存隔阂与警卫,低声回禀:“多谢皇上关怀,臣妾住得还习惯。”

        轩承胤无暇的帝王冰颜立即结上了一层淡淡白霜,散发森森寒气:“如今也回宫了,朕与你的恩怨当从头算起。”锦姝玉手中的素白芙蓉花手绢在手里揉捏,心中一紧,看来这敬帝轩承胤甚为记仇小气。

        自己先前偷偷在御花园采摘他最爱的黑色木槿,又私闯他的小筑,再又出宫后处处与他作对,再是整整一夜未归,再是害他滚落山坡。锦姝再不敢想下去,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叹气。

        轩承胤看着锦姝蹙着眉头又按着胸口以为是肩上箭伤复发,寒声质问:“可是箭伤复发了,是不是又将太医开的药倒在了花圃里?”锦姝灵动黑瞳转动看向地上的波斯百花红毯,暗思此次彻底失策,连这个都没能瞒过他。再想想,自从回宫后每一次见到他都心惊胆战,慌乱不已,与在御花园的他,宫外的他彻底是千差万别的两人,但细细看来这两人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冷酷暴戾,沉稳却凶狠。

        锦姝无奈,背后汗毛如针尖立在衣襟里,顿时狠了心,一甩衣袖横着脸,高声道:“皇上当真明察秋毫,苦涩难闻的药是我倒的,黑色木槿是我摘的,误闯绘楼也是我,在外留宿也是我,你把我杀了吧。反正我也可以死很多次了。”说着还拿出免死金牌扔给轩承胤。

        锦姝性子冲动,素日平静倒还可用脑袋思考,一旦着急激怒便用嘴思考。横冲直撞,也不管对方是谁,早早的把进宫前约束自己的规条忘了个干净。她胸口起伏剧烈,双颊已经涨得通红,清绝玉颜之上多了一丝娇俏的妩媚。她的眼神中没有宫中女子的低眉顺从,而是骄傲灵动。

        正如她之骄傲,竟敢直视轩承胤鹰眼帝瞳。轩承胤高大的身影落在波斯百花地毯上,两旁的宫女太监早已跪下,抖如筛糠。只有积雪小心的抬头起来,惊恐万分的看着锦姝,心里暗自大叫不好,这下完了,这雨花阁众人都得死了。美人,你为何冲动如往昔,还是这般桀骜不驯。

        轩承胤道:“朕不过才说两句,你便顶撞朕数十句,该当何罪?”锦姝亦不管后事如何:“该当死罪,皇上现在就可动手。”轩承胤高挑浓眉,拍掌道:“好,不愧是将门虎女。”

        底下的宫女太监再一次差些昏厥过去。只听轩承胤沉默一会子道:“都退下,朕要跟锦美人好好聊聊。”锦姝惊讶万分的收回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她其实更多的是对这为帝王的害怕与胆颤,情急之下,横冲直撞,胡言乱语,忘记了君臣尊卑。

        轩承胤一袭淡金色金龙锦云十二章纹常服,羊脂寒玉镶紫色晶石羽冠高束云墨膏发。白璧无瑕的帝颜时刻都保持清冷与威严,嘴角微微上扬:“念在你救过朕性命的份上,这前尘往事朕不再与你计较。今日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便果真露出真性情,委实令朕看了场好戏。”

        轩承胤上前拉过锦姝柔软凝白的玉手,俯首细细看着她,好看的帝瞳便完整的落在锦姝眼中,犹如一粒石落入幽深的静潭,更如一缕风吹开春池荡起的涟漪。

        他细声道:“朕只是来告诉你,朕如今念着记着的全是御花园中的善辩胆大的宫女,宫外聪慧灵动的玲珑,而不是在这深宫,只会遵守礼教,言行冰冷无趣的锦美人。”这是轩承胤出雨花阁前的最后一句话,天元宫积压的奏章还很多,不便多留。

        锦姝一下子瘫软坐在血色地毯上,依然可以感觉到这屋子里轩承胤身上淡淡的绘楼竹香气息。她保持轩承胤最后离开时抱着她的那个动作,心底幽幽的告诫自己:眼前这容颜无暇,面若神君的北朝敬帝太过招惹红尘是非,但偏偏他却是这至高无上绝情冷酷的帝王。若不想自己落得遗恨长门的下场,那就当做到心如止水,才不会铅丝缠绕。

        月眉稳步而来,沉稳说道:“美人,淑妃娘娘有请。”锦姝低眉沉思道:“终于是来了。替本宫更衣。”锦姝深知人心之道,对于强者,在自己羽翼尚未丰足之前,能做的就是藏拙。淑妃作为后宫权势最大,嫔妃当中家族最盛的代表,是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与之抗衡。故此今日这一去,是安,当好;若危,当速思脱身之策。

        锦姝换下环佩金钗,华服绸衫,换上白玉寒月碧桃纹玉簪,着浅色宫装前去淑妃寝宫钟云宫。下了御辇锦姝看了看月眉,月眉急忙上前一步:“美人入殿后,千万记得忍耐。淑妃娘娘不比皇上,美人需小心应付。”锦姝微微点头,正如心中所思,之所以踟蹰是因为顾占萱绝非善类,还是得小心应付。

        钟云宫正殿华贵亮丽,处处金缕翠封。两人合抱的梁柱上随处可见稀世的朱色晶石为点缀花芯。但锦姝却来不及细看,缓缓走入殿内行礼:“臣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占萱悠游自在的倚在镶金嵌翡的朱雀纹凤椅上,品着香茗,似笑非笑,看着锦姝扑在地上。

        半晌,顾占萱才叫平身。锦姝依旧不动声色:“谢淑妃娘娘。”

        顾占萱拖着曳地的凤雏宝华玉兰血色裙摆缓缓沿台阶而下,玉履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噔噔作响,或许是钟云宫太大,响声都有了回音。

        顾占萱腰身回转继而停步,眼角露出凶狠,犹如蛇蝎,“锦美人好大的胆子!区区七品宫妃尽然敢蛊惑堂堂北朝天子出宫游玩,你可知罪!”锦姝心里明白,此妇人绝不会如此简单。不过己身卑微,岂能硬碰硬:“回淑妃娘娘,皇上乃北朝天子,掌管天下苍生,是明君贤主。怎可因小女子蛊惑而随意抛却皇位出宫。娘娘,恕臣妾多言,娘娘此话不是在骂当今天子是昏君吗?”

        顾占萱身形一顿,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是为诋毁污蔑君王,可是杀头的死罪。瞬间发出阴冷的笑声:“瞧瞧,不愧是皇上看上的人,多好的铁齿铜牙呢。什么脏水污水都可以往人家身上泼。那本宫又问你,你未曾参加御选,可皇上又是如何识得你的,还动用专门册封高品妃嫔的礼部来册封。莫非是你偷偷出了秀章宫,勾引帝王!”

        北朝后宫律法曾表,后宫中人,擅自接近帝王,以色媚君者,处以极刑。

        锦姝知晓,顾占萱巴不得快些除掉自己,越发的心里发虚,垂着头掩盖自己的不安,别让这顾占萱看出个什么来。锦姝沉声应答:“恕臣妾愚钝,娘娘此话臣妾不知因由。”

        顾占萱又缓缓走回凤座,嫣红丽妆在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之下更为娇艳,她轻蔑一笑,厉声道:“来人呐,美人锦氏不守妇则,勾引帝王,当处以极刑。然,本宫向来礼佛尚慈,施以掌嘴之刑,以告诫后宫中人,修正言行。”

        锦姝怔怔望着顾占萱却不知如何解释,若告知采摘黑色木槿一事那便更是死罪。入宫时浅,怔忡之间。锦姝对这后宫角逐毫无伎俩可施,心中忍耐已至极限。

        月眉匆匆上前跪在锦姝一侧,哀求高上之位的顾占萱:“淑妃娘娘万万不可!”顾占萱冷眼瞧也不瞧月眉:“你这嘴脸也配与本宫说话?玉娇,还不找人拖下去!”月眉扬声高呼:“淑妃娘娘,您要打就打奴婢吧,美人身受箭伤尚未痊愈,可经不起娘娘这般照拂啊!”月眉不知淑妃为何这般仓促定罪,试问,那个宫妃这般与才获圣宠的妃嫔为敌的,这不是给皇帝难看吗?

        顾占萱斜眼看着锦姝:“瞧瞧,锦美人调教的好奴才,回宫才几日呢,就知道帮着主人叫了。”月眉脸色僵硬了下,正欲说什么却被锦姝拦下。锦姝昂首,她总是骨子里有一份不曾丢失的骄傲,冷冷笑道,“娘娘要惩罚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即刻执行吧。”万般无奈,只有忍为上策。

        一穿着黑紫色制服的太监走来,用手中乳色长尺啪啪的打在锦姝脸上,不一会嘴角流出猩红色的血,滴落在黑色大理石上,反照还可以看见自己狼狈模样。再被掌嘴时锦姝不吭一声,这个时候绝不会在这种人面前软弱。

        月眉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见额角上冒出不少汗珠,脸色苍白。太监换了左手,又用右手。顾占萱得意的笑着,扭着妖娆的身姿去了内殿。玉娇回首看着月眉,神态轻蔑的说道:“月眉,你也有今天,深宫多年的你居然选了个笨鸟当主子,真是……呵呵。”

        内殿中依然可以隐约听见锦姝被掌嘴的动静,顾占萱拿起鎏金兰香铜镜台上的一支黄金把彤花攒红色玛瑙步摇在发髻边上比了比:“你觉着这支步摇戴在本宫头上可好看?”玉娇点头如捣蒜,笑着:“好看,好看,娘娘戴什么都跟天上神女似的,美若天仙”顾占萱半张着嫣眸笑了笑:“就属你嘴甜,来,帮本宫看看哪种口脂适合本宫。是天宫巧还是蜜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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