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泽玉

尹臣月方出雨花阁，南池便匆匆寻人而来，急道：“大人啊，我可算是找着你了。”南池看见尹臣月身上的雪色狐裘不见了，惊诧便问：“大人入宫时那雪色狐裘怎的不见了？您还在养病呢，若是着凉了老爷又该骂我了。”尹臣月的步伐越来越慢，轻咳几声，说道：“南池倒是越发的像妇道人家，整日在我耳边碎碎叨叨。”

        南池脑袋耷拉下来，又开始絮絮叨叨：仰观北朝皇土之内，五六年才出此两件，千金难买。还是老爷特意寻来给正在养伤的大人穿上的。说是北极狐腋毛，能抵极寒，将其放置在下过雪的屋里，对照屋顶上的积雪，可在半个时辰之内即化。

        雨花阁中飘着冬雪寒梅的芬芳，清冽传幽。如寒山琼脂坠入冰眸，如深潭水韵渲染天地。青色石板上覆着厚实的新下的银素落雪，宫人们一步一个脚印，在上面留下寒冬的痕迹。雨花阁外地漫天银装的包裹之中，尚几只玫红冷梅在时节傲雪独秀，犹如倾国美人眉心间的一点朱砂，红得妖娆似血，妩媚多姿。

        积雪端着红枣藕粉莲子糕上来，眼睛咕噜噜的盯着盘子，开心又馋嘴儿的说：“美人，我刚才打听到了一个绝密消息，事关全北朝的女子。“锦姝的两颗黑曜石眸子一转看向月眉，月眉便垂下头偷笑不做言辞。

        锦姝浅眉舒展，淡笑着看着她：“你且说来听听，本宫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绝密消息，让你盯着红枣藕粉莲子糕不放的。”积雪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脑袋：“听其他宫里的宫女儿们讨论，说今年北朝女子以丰腴为美。这个术士都说，丰腴女子旺夫招财，是为兴盛繁荣之象；而形容消瘦，身形单薄的女子被认作无福衰败多病之象，是为命运多舛，不良于民。”

        锦姝和月眉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月眉伸手夺过积雪手上的红枣莲子糕，佯怒说道：“拿了娘娘的吃食还要编个好由头，瞧你这贪嘴儿的样儿。”积雪对月眉做着鬼脸。锦姝舒服的抚摸着身上的雪色狐裘：“这糕点你分一半出去吧，本宫一个人也吃不完。对了，记着分些给下面的宫女太监，也别说是本宫给的，就说是你赏的。”积雪点点头，用小碟子装了糕点便开心的跑了出去。

        锦姝垂首叹气，心中渐渐泛酸，她一边用象牙嵌碧蓝宝石彤花柳纹梳理着一头长长的秀发，一边对月眉幽幽说道：“你倒是误会积雪了，她馋嘴不假，可是今日倒是为了让本宫多吃些东西才如此说的，昨日她又在念叨着说本宫下巴都可以用来雕玉琢石了。”

        月眉微微垂首，发鬓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这积雪也倒是一番苦心，这般为美人着想。不过这小妮子言辞委实好笑，什么比喻段子都敢用。然，美人又这般替积雪树立人心，相比之下她也是值得了。”锦姝宽慰，轻声慢慢说道：“积雪性格善良纯真，心思干净，本宫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两人说说笑笑起来，月眉在替锦姝挽发髻时从翡翠铜镜上看见锦姝脖子上挽的那个结，随意说道：“美人手可真巧，这种复杂的结也会挽。”锦姝疑惑，嘴唇做成了一圆圈：“哦？这结叫什么？”月眉有感触的说：“同心结。”

        锦姝听后脸色一凝，手中的金钗便当的一声掉落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月眉弯腰拾起金钗，似乎意会出什么来。锦姝平稳的语气毫无波澜：“这雪色狐裘和同心结都是出自尹臣月之手。”月眉听后大惊急忙跪地：“美人，万万不可！奴婢以为这雪色狐裘是方才众人退下时皇上派人送来，赐予娘娘的，没想到是出自尹大人之物。奴婢也太粗心了，尹大人自来身着雪色衣衫，故此今日奴婢便粗心大意起来，奴婢该死！”

        锦姝回身看着跪地地月眉，沉着玉容：“本宫乃帝王嫔妃，自有分寸，月眉不必担心本宫会做出有悖伦常之事。你且起来。不过，本宫心底倒有一疑问，这尹臣月到底是何人物，居然能在后宫自由行走，而且连月眉你身在深宫都晓得他。”

        月眉起身听见锦姝一番回答才放了心，舒了一口气：“美人失忆，看来也不记得这北朝之事。这尹臣月尹大人是北朝的大人物。他玉树临风，螓首膏发，容颜如玉，胜之几百年前天下第一美男子檀郎便也不为过，凡见过的人都惊叹尹大人风采无人可敌。

        尹大人其行，虚怀若谷，乃谦谦君子。不仅在朝中盛名已久，就连江湖绿林中人对他亦是连连称赞，大人也在江湖中结下不少好友。因大人多是身着雪色暗纹锦袍，风神如玉，于是民间便称呼其为白泽公子，白泽乃上古神兽，浑身雪白，通万物之情，是祥瑞之兽。北朝太祖曾示天下，白泽图腾，仅为皇亲之故。

        尹大人出自北朝官宦世家，其父乃北朝朝廷的太常少卿，官拜正四品。乃执掌北朝礼乐最高的行政官员。而尹大人自小被当今皇上也就是前朝太子的师父看上，于是就禀告先帝让其随太子一同学习。久而久之，太子与大人情同手足，其感情也胜过太子在宫中的皇族宗亲，故而大人能在深宫中行走便也不足为奇。

        当今皇上之所以看中大人，也是因为当年皇上征战柔然时，大人为国建立功勋，与皇上一同带领一军杀敌千万。那时皇上而非皇上，而是东宫太子。

        当年皇上还在攻打柔然时便接到遗诏登了基，成为了北朝皇帝，而先帝则自封为太上皇。皇上归朝后便封尹大人为云麾将军，官拜从三品，也高过了大人之父。大人善治国政治权衡之术，皇上又封为少傅大人，一时位极人臣、地位显赫，既是文臣又是武将。

        不过在这之后不久大人便辞去朝中所有职务，云游四方，只在皇上传召之时便又回来。故此大人的少傅官衔，是挂名而已。这一传开，天下间，人人赞颂白泽公子为国效劳且淡薄名利，真乃天下第一公子。故此，尹大人便又多了一封号，唤：天下第一公子。”

        锦姝嘴角上扬，明媚的黑曜眸子里满是赞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尹臣月，白泽公子，天下第一公子，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一身荣华却总谦谦有礼、文雅如玉，当真不愧尊贵的白泽之说。”月眉的眉眼同样笑着，许是提到白泽之故：“白泽公子，也不知是多少春闺小姐的梦呢。”

        锦姝自知近时日自己在后宫风头出尽，故此此次在皇宴上定不得在盛装出行。月眉在侧小心提醒道：“美人，此次皇宴美人何不装扮得素雅些？”锦姝点点头：“本宫正有此意。”

        一袭冰蓝色芙蓉月影织锦齐腰长裙，上身着玉涡纹青墨晕染金丝软罗宽裳。宫装上用冰蚕丝绣着朵朵浅粉色芙蓉，斜上玉色圆月与之遥相呼应。浅施粉黛，粉唇皓齿之间多了一丝俏丽。云鬓斜束，一支蜜色梅花琉璃钗，频频在墨色鬓发间显现光辉。即便再如此，这一身素雅云华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她本就倾国的姿色。

        此时，小秦子步入寝殿禀告：“美人，安贵人一行，已至雨花阁殿外。”锦姝微微点首，带上小秦子与月眉赴宴：“原来安姐姐也破例前去，倒是刚好做个伴。也好，本宫这就启程。”

        北朝冬日极寒，越是如此寒梅越是开得好，故此北朝还有梅国之说。浩瀚无比的天空湛蓝如碧蓝晶石，只是在一角绣了几朵浅青色乌云，时而狰狞漂浮，时而温婉如玉。

        深宫在白日便寂静得可怕，幽幽青石路泛着青光。两侧则是堆积着残雪。宫墙四角也都挂上绯色雪纱四面仕女图宫灯，血色迷离漂浮在金龙飞凤的屋檐之间。朱红宫墙宏伟亮丽，四角雕刻的金龙含珠在雪光映衬之下更加金光四射。沿着长长宫道，宫里嫔妃们前前后后走着，莺莺燕燕娇脆之声不绝于耳。

        安予瑾今日盛装赴宴，发髻高束，头戴石榴包金攒珠鸾凤八支金钗，中间插入一朵镂空金丝栖霞茶花。身着石榴妃色织锦绣茶花如意纹束腰锦袍，妃色艳丽茶花清雅大气，两者搭配去赴皇家宴最好不过。

        安予瑾看着锦姝着雪色狐裘出来，眉头又是一拧：“瞧瞧，皇上前些日子下旨不让任何嫔妃前来雨花阁打扰你，我这许久未有看见妹妹，这形容消瘦成何模样啦。”锦姝笑着，挽着安予瑾的臂弯：“俏丽的安贵人，许久未见愈发妖娆成熟了，还听说皇上前几日去了云嫦宫呢。”安予瑾故作娇羞的笑，眼角的落寞也不知何时如云雾般升了上来，不过，她将它掩盖得极好。

        身后又有一行人，是铜雀宫的云若怜云婕妤。云若怜是后宫中出了名的巧舌如簧，其歌喉又是一绝，堪比柳上夜莺。云若怜拖着蜜合色金丝软罗锦裙，楚楚细腰扭得那叫一个匀称。

        安予瑾和锦姝行礼道：“臣妾参见云婕妤娘娘，娘娘金安。”云若怜连步子都不曾停下，径直向前走了去。身边的宫女春巧，扑哧一声轻笑出来，眼角的轻蔑尽数落在安予瑾与锦姝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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