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卿碧玦
竹林。绘楼
竹林如翠挺立,稍有素色落雪沾染竹叶尖,青苍的竹林中间修筑一道鹅卵石小路,四周黑寂无方物。风吹竹林,发出簌簌响声,竹叶在不经意间坠落下来几根,沉静的陷在雪地里。
两层高,以青竹为筑的绘楼,此刻灯火如豆,映得雪白绸窗是昏暗的橙黄色。遗世独立的绘楼里,传出一丝醉鼻酒香,此酒酒香清冽沁人,如丝如醇,酿成之后的酒水呈现翡翠般的碧色。锦姝心下回想,这不是轩承胤绘楼独有的碧玦吗?难道,此刻他正在里面。转下里,颇有感恩上苍之欣喜,或许今夜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从里传出一声清冷摄魂的低沉嗓音:“何人立于门外?”锦姝伫立绘楼门栏已久,迟迟不敢推门跃入,她到底是心下无底的,这声恰如一瞬将她游离神思拉扯回来。轩承胤大手推开绘楼大门,灯火将他修长伟岸的身影拉长,看不见他面容的轮廓,只是见着黑影之下透着一股清冽的寒气。轩承胤的帝王神色刚好在夜幕之下被掩盖得完好,他以为是毒龙暗骁朱龙造访,没想到是她。
轩承胤敛了神色,头颅高昂目中无物,淡淡道:“朕今日不用嫔妃侍寝。”锦姝痛上眉梢,雪色狐裘迤逦在地却显得单薄无力,她不曾想到自己尚未开口,便被轩承胤打得溃败,准确来说,是一种讽刺。
她站在原处,黑曜双眸里映着惨淡的月光还有轩承胤的身影,寒冬的寒,轩承胤的冷,将她的语声冻得有些颤抖:“我入宫三年,起伏荣宠,都在于你一人喜好。没想到我鼓足最后勇气来与你冰释前嫌,你却真真把我当作那牙床媚姬。枉我真心做赌注,却落得一无所有。昨日恩泽,今日落败,我真真切切再无任何情意可言,只道你是北朝君王,我乃北朝嫔妃。切不再是那世间长情之人。今日所言,望皇上如观烟火,一切是非恩怨,情愁牵扯都作了风去罢。”
借着霜青色月光,锦姝眸中热泪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热烫的泪珠有些滑落在鹅卵石上,有些落在锦姝冰冷的手背上,而有些却落进了轩承胤的心里,滚烫晶莹的泪滴,灼伤了一片又一片的荒原。他的神色开始有些动容,却迟迟站在台阶不作声响。帝王的尊严,帝王的傲岸,在此刻,在锦姝的面前都成为一种伪装。
锦姝闭上双眸,将眼底的眼泪流了干净,却没由的又从心底涌上来,如决堤洪湖。转身临行前锦姝幽幽道:“倒是臣妾卑贱,入不得皇上龙目,臣妾告退。”锦姝拖着雪白的狐裘,就这样在惨淡冰冷的月光下转身离开,鼻息间涌出的白气,正说明着她的寒冷,玉履敲响地面哒哒作响,一声渐比一声弱。
突然,猛地一个拥抱从背后袭来,锦姝毫无应对之势,柔若无骨的双肩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囊括在轩承胤滚烫的胸怀中。他伟岸火热的身体紧紧拥抱住她,不留一丝缝隙。那一刻,轩承胤一怔,才知晓这几个月来她消瘦了不少,顿时心如银针扎过。下一刻,锦姝几乎窒息,背后涌上来的温暖又几乎将她沉溺。心中,脑中皆是一片空白,她一下瞪大了双眼,眼泪嗒嗒的落尽雪地里。
轩承胤强硬的将锦姝身子扳过来,伸手轻轻拂去脸上泪痕,面色俊冷,霸道的看着锦姝:“什么往日是非恩怨都作了风去,什么再无真切情意,你当朕的心是石头做的,可以任意的伤害?”这样霸道又温柔的神情,锦姝从未见过,她痴痴的看着轩承胤,这一张帝王面容上,终于写满了人的情愫,深情似海、柔肠百转,在情与痛的边缘挣扎。
这一刻,女子的眼泪几尽崩决,这样的轩承胤只能让她越陷越深,直到淹没自己,死在他霸道又温柔的爱中,尝尽所有情毒与悲苦。
轩承胤伸出大手放在锦姝脑后的墨发上,将她紧紧相拥在怀。他道:“你在折磨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朕。今日却又拿这些绝重的句子来吓于朕,你让朕的心如何不流血穿孔。你这般要强,你要朕拿你如何是好?
往日种种又岂是一句荣宠恩泽就可带过的,朕待你,又几时同了后宫众妃的?朕亦知道你心中委屈忍辱,但朕又何尝不是在委屈忍辱。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悉数往日种种,你当真三言两语就可断绝。姝儿,你当真要朕成为这全天下最孤独的孤家寡人?”
他说至尾声颇有激动,锦姝在轩承胤温暖宽阔的胸怀里哭得颤抖,她感受到此刻的轩承胤仅仅是个男人,而非北朝天子:“我有委屈,你也有委屈。你守的是家国天下,我只不过相守于你一人。若没了你,我倒真真成了孤家寡人。”轩承胤缓缓松开怀抱,吸允住锦姝的泪珠:“这人世繁华如嫣,烟花艳霞以往,江山金戈铁马,朕有的,不过你一人而已。”
锦姝神情看着轩承胤的眉目:“这人世不过因缘际会一场,不求长生年华,只求与承胤白头到老。”碧玦酒浓,颇有微醺,轩承胤身上带着淡淡的竹香酒气,俊美的面容浮现了两朵红晕。
轩承胤攥紧了锦姝凝白的芊芊玉手,两人双手合十,步行于霜青色月光下。锦履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月光拉长了黑影,一高一矮,一伟岸一秀长。
“承胤,你说今年的落雪何时开化?”
“落雪自始终,片刻不留痕。若闻春来故,凭耳听檐声。”
那晚,霜青色月光下的泪,温暖怀抱中的嘻嘻呢喃,月影下的手牵,都化作一缕绵长的情丝,结在心间命上。
心意从此与君言,对得青山赴百年。
金龙盘踞的五彩琉璃宫檐下,往日覆在其上的落雪开始融化,雪水相间,宛若九霄琼池上半凝半化的仙乳晶石般温润婉约,整个北朝都在迎接春日的来临。
何处芳华,又是一年春。春花黄,梨花烫,应了春光景,着我好时光。一年一年,这宫墙不换却行过无数流光。荣宠起伏,恩泽悲欢,早已忘了谢幕。
毓秀宫。
“昨夜皇上留宿正阳宫?”傅梦婉毫不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她从花木鸾床上坐起来,质问阳春。阳春恭谨回答道:“回禀娘娘,此事当真,今日早朝后皇上便复了锦氏贵嫔的头衔,还贬斥了御膳房的掌事公公,现在还在查办呢。娘娘素有晚起的习惯,是要晚些才知晓。”
傅梦婉穿着织锦挽花睡袍,走到梳妆镜台前。她俨然不可相信这是事实,为何皇上一夜之间的变化如此之大。从昨日的厌倦怒气转成了今日的恩宠呵护,锦氏,将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傅梦婉的心还在打鼓,却听宫外传报。没等她起身梳妆,便收了情绪正了仪态,翩跹徐徐的去见客。不料,端荣太后却独自闯了进来。
端荣太后固有的孔雀蓝金丝软罗绣朱顶仙鹤拜寿对襟挂珠宫装将人生发了丝丝寒气,她阴沉着脸:“都临近午膳德妃居然还卧于鸾床,你知不知道那正阳宫的锦氏已经重获圣宠?”傅梦婉眸光闪烁,内心对这阴险老辣的太后不敢忘形放肆:“臣妾知罪,不过这毛病都是肚子里的皇儿引起来的。自有了他后,近些时日里多了困倦之意,久久不能清醒,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端荣太后步至兰木孔雀石宽椅前,一声冷哼:“别得意得太早,你肚子里的是凤雏是真龙都还不一定呢。不过哀家到真真要告诉你,最好是条真龙,要不然就别怪哀家帮不了你。”傅梦婉如坐针毡,好似有芒刺在背扎在背襟里。
端荣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肚子里的不是男孩,那么自己将会很快成为弃子,而弃子的最后下场莫过于一个字:“死。”
所以,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人都要为自己留最后一步。苏门虽强大,但盛不过三朝,早晚有败亡的那一天。到时候树倒猢狲散,而傅家又该如是?
正阳宫。
锦姝送走轩承胤后,便留下心来部署内务。
“小德官向来心思周到,又时常来往御膳房,倒不如要他前去学个手艺,往后回来也能在这正阳宫显显身手。”月眉芷岚听后也觉得有道理,月眉上前一步道:“娘娘所言极是,倒也可为正阳宫上下解馋了,御膳房也从此有我正阳宫之人,真是一举两得。”
锦姝点头:“今日皇上才训斥了御膳房,还贬斥了御膳房的掌事。这掌事虽得罪过本宫,但本宫到有心留他。芷岚,你且前去回了那御膳房的掌事公公,就说本宫饶恕他往日的罪过,不过要他收小德官为徒,并重用。往后还让小德官回来显显手艺。”随后又对月眉说道:“且去库房取些礼品赠予那公公,让他好好待小德官,若是学不成手艺回来本宫同样治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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