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七年雪
碎琼赶忙上前来,用宫袖替锦姝擦拭滚烫的茶水,她惊道:“娘娘小心啊,这是才添的沸水!”锦姝淡淡看了碎琼一眼,道:“那又如何,能有那金闪闪的烫金云龙圣旨烫吗?”
碎琼听不懂锦姝在说什么,安静收拾好打碎的茶杯便退下。
锦姝静默青玉案旁,握着断成两节的琼玉簪子,细细抚摸着,总觉心中空落,浑浑噩噩。像是猫爪子挠,又让是千万只黑蚂蚁在啃食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芷岚册封勤贵人走后,锦姝便让月眉与积雪从正阳宫里另挑了一宫人提上来做近身宫女。这碎琼年纪不过十五岁,但手巧灵便,倒也甚为贴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继大统而至七年,安邦于内守业于外,然中宫久虚。兹有苏门之女金陵是焉,人品贵重,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今奉皇太后慈命,以册金印宝册,立为北朝高宗皇后,赐尊号:昭仁,是为中宫,遂阴阳调和,乾坤载德。钦此!
【北朝敬帝定元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天元宫宣】
封后大典定在十二月初三,钦天监测算几番认为是全年最吉祥的日子。礼部与尚宫局已经联合开始商议封后大典一事,宫中各个部门开始抽调宫女太监,分配职务。一派祥和,一派泰然。
册立皇后消息来得突然,本已让人为之震惊,但真真让锦姝伤心的却是被册封为皇后的苏门氏。想这轩承胤果真是遵守自己说的话。
那日,两人激烈争吵之中,锦姝便胡说了一句,那苏门家的姑娘容貌灵秀,让轩承胤一并纳了去,好做个双喜临门。没想到,他真的做了。当轩承胤真的做得这般决绝之时,她心中弗如添了酸涩杨梅汁搬不好受,可是,他即便是纳妃,何故用皇后之位来赌气呢?
立后的消息是这日清晨传开的,这日黄昏轩承胤遣了桑怀前去正阳宫,命锦婉仪前去天元宫陪膳。
桑怀立在殿门,委婉笑着道:“皇上请婉仪娘娘前去天元宫陪膳,可没说正阳宫的宫人一同前去,各位姑姑公公们,杂家这就不好请了。”锦姝眨了眨黑曜石眸子,这桑怀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呢。走上御撵之后也未曾多说,月眉欲言又止,积雪神情疑惑,碎琼静默一旁。
桑怀吱吱唔唔的半天,道:“婉仪娘娘,这前去天元宫陪膳,可是要……面圣的,娘娘这……”
此刻锦姝只是着了一身在正阳宫穿的常服,着了一件鹅黄色素纹齐腰宫裙,外罩一滚雪细砂的外罩,墨发披在胸前,既是闲适自在。锦姝斜睨他一眼:“若公公介怀本宫常服打扮,难以面君扫了龙颜,那本宫不去便是。公公这就去回了皇上吧。”
桑怀急忙道歉,扇着自己嘴巴子:“哎哟,可别啊娘娘,瞧奴才这不灵巧的嘴,婉仪娘娘可别为难奴才,娘娘穿什么见皇上自是极好的。”
锦姝走后月眉一行便在正阳宫胡乱猜测,但这帝寝宫陪膳一说从未听过。即是陪膳,但也不曾不让嫔妃的宫女跟着前去的,月眉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天元宫。御华台
御华台宽敞华贵的牡丹玉桌上,放满了美味佳肴,各色珍馐。四处宫人被遣散,只余帝妃二人面首相坐。
只见轩承胤一袭黑袍冷酷吓人,衣襟上的黑色绒毛被风吹的徐徐晃动,他言深邃的帝瞳,宛若此刻的天幕,是一望无际的黑。精雕细刻而成的鬼斧面容,不知为何,有一种冷艳,夺人心魄的美。
轩承胤拾起玉筷为锦姝布菜,他眼底里有着一丝不常见的笑容:“你尝尝这个,御膳房才新做的菜式,看看合不合口。”锦姝静默,双手放在腿上。轩承胤又提了宽袖为锦姝盛羹汤,道:“这入冬了,御膳房也做了羊骨肉片山参羹,可抵御冬寒之气,你身子骨不大好,也尝尝这个罢。”
锦姝脸色平静但心却在犹疑,似乎有些看不懂他。转念一想,今日册封北朝皇后可谓是喜事,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轩承胤淡淡笑意,定是如此。随即心又沉了沉,便做足了礼节客套道:“臣妾见皇上龙颜微悦,定是欢喜册封皇后一事。”
锦姝抬眸间,那越来越像轩承胤鹰眼搬的眸子仿佛带着钩子般,森白的光暗黑的眸正看着轩承胤。良久,不见轩承胤开口,便又道:“册封皇后本应该是帝后二人庆祝,可皇上为何生生叫了臣妾来?”
轩承胤看了一眼她,方才的柔和笑意,如今已无了踪影,淡淡道:“陪膳。”只听轩承胤粗放了一口气,空气好似在一刻凝固。之后轩承胤沉默,锦姝背后生出寒气来。这天元宫已是深厚阴沉,还要在如此宫殿里受如此寒气,可真真让人胆颤。
锦姝起了玉筷用了几口后便道:“臣妾不思饮食,如今已觉甚好,若皇上无甚事,那臣妾便就此退下。”转身时又顿了顿:“臣妾倒是忘了祝皇上皇后龙凤合鸣,乾坤和调。那日臣妾让皇上将苏门氏一并纳了去,没想到皇上动作如此之快,倒真真是让臣妾无心插柳柳成荫,成就了……”
啪的一声,洁白素纹的玉筷在轩承胤的手中断成两节。锦姝霎时收了嘴。
轩承胤冷声道:“朕何时准你离开的?”锦姝不曾回他,轩承胤本来阴沉的脸,突然又笑了,那眼波柔和的似春池:“朕倒是闻着一股酸味。”锦姝不敢看轩承胤这般鬼魅充满诱惑的眼神,别开了脸道:“酸味,倒是有股膻味,这羊骨汤不甚好用。”
彼时入冬,天幕早早玄黑下来。
不时,浩瀚墨空中尚有闪烁星辰挂在遥远天际。寒风阵阵,呼啸不止。锦姝拢了拢双肩火狐狸毛夹袄,似有颤抖。御华台修建在天元宫顶高处,四面通风不设木窗,每逢风起,甚为寒冷。
轩承胤命人撤了早已冷却的佳肴,迟迟不肯让锦姝离开,他幽幽道:“可是倍感风霜冰寒?”锦姝怔怔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要强。她清楚,轩承胤故意的。两人再一次对峙,御华台上风声渐起。
轩承胤苦涩而笑:“可知此时此刻,这天气就如朕的心一般?”锦姝回他:“你的心风霜冰寒,我的身风霜冰寒,可不公平吗?”轩承胤走近她,两眼定定看着眼前人:“你今日又是为哪般?”
锦姝倦了,她神色疲惫:“皇上何必苦苦追问一女子小小心思,她生气也好心酸也罢不都是取决于眼前人吗?”
轩承胤贵为一国帝王,心思是何等缜密细致,但唯独将这眼前女子毫无计策,更甚不知她此时此刻又在心伤何事。既然如此,计上心头。
轩承胤再上前一步,温暖的身体拥抱住锦姝,他道:“看不透你的人只好拿住你的人。即日起,与朕同寝天元宫。”话毕,嘴角滑过一丝狡黠笑意。
而锦姝瞪大了黑曜星眸,觉得或许是自己有听错。他为何如此……忽的,轩承胤感觉锦姝全身重力倾注于己身,眼眸紧闭。他稳了稳脚跟,眉头再次深拧:“来人呐,宣太医!”
次日,北朝迎来敬帝定元七年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七年鹅雪,吹进一阵冬寒。
一夜将去,万里河山如雪色云妆,飘渺素阙,万重高楼。九尺宫阶,碧色退淀。碧霄退云,雪后初阳定在浩瀚蓝空,照耀着帝都城巷陌亭台。雪融成水,地面阴寒潮湿,但却不曾阻挠北朝百姓外出庆瑞雪。
北朝皇宫在泱泱冬雪之下,焕然一新。雪瓦朱墙,龙腾凤阙。御花园中,总有冷梅妖娆冷冽,寒香圈绕。园中冷梅花颜玉貌,云缎羌红,妃色鹅黄……万梅斗艳,怒放冬园。
路过宫人,垫脚抬首嗅那芬芳沁人,偶尔于万梅园中含笑打闹,惊落梅朵落雪,消遣一地香若。香气幽幽,传遍整个大内,清冽,清新。
这就是梅花,不是那一任群芳妒的春园之花,而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精灵,守护着这关于梅国的传说。而仅有着飘散天地的香气可以寄托这些深宫嫔妃向往宫外生活的,向往自由的情怀。
天元宫中,轩承胤方下朝回来便匆匆赶去寝殿,此时锦姝已大醒。
昨日晚上,锦姝突然晕倒,急了轩承胤宣来太医诊治,还痛斥正阳宫宫人,如今月眉一等都还在正阳宫等着领罪。当轩承胤抱着锦姝回寝殿时,便有小宫人唧唧喳喳上前道:“莫不是娘娘有了身孕才晕倒的?”
恼怒的轩承胤顿时一愣,微怔的看着床前的阖眸昏睡的锦姝,惊讶后压抑着心中万分激动,忽的生了许多滋味来,似笑非笑,似痛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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