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组织考察（18）

而且李静宜正在竞争副省长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如果揭开了盖子来查，外人还以为你是在借机整他；岭南班子没有定稳前，查南线，也容易给人造成感觉：这是某些人在别有用心，目的是达到自己在岭南官场上升迁。

        慕容轩因此一再地阻止了王国维，但是，现在，岭南班子尘埃落定，慕容轩也要离开岭南了。王国维再查，至少不会有更多的顾忌。所以，慕容轩希望他查，但是一定要给李静宜汇报，要查得光明正大。事实上，这也是在为王国维下一步的工作打下基础，不然你一查，就是背着中央要查。虽然纪委有独立办案的权力，但不向中央汇报，这就是违反了组织纪律。一旦戴上“违反组织纪律”这个帽子，你还能查谁？

        喝了口水，又坐着谈了些中央的事。王国维说中央办公厅也是很复杂的。以前魏洪兴，在办公厅里，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现在他倒了。中央这次提名慕容轩，其实就是接的魏洪兴的位子。到了中央办公厅副秘书长这个层次，已经不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了。重要的是处理关系协调的问题。

        “领导之间，是越到上面越微妙。到了省一级干部，表面上没有矛盾了。可是内在里，可能矛盾更多。秘书长难当哪！”

        王国维站起身，说：“不过，你过去，我相信是能当好的。你可是岭南省委的金牌秘书长啊！”

        晚上回到家，慕容轩给韩婷婷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工作调动了。他说的时候，尽量语气平静。说完，他问韩婷婷在干什么，韩婷婷说：“我正在和几个同学喝茶。”

        本来，慕容轩觉得给韩婷婷打个电话，应该有很多的话可说的。可是，这一会儿，却没话了。韩婷婷也不说，两个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生活上的琐事。慕容轩也没告诉他，前不久自己生病住院了。韩婷婷问：“什么时候到北京？”

        “下周吧。本来我想……”慕容轩顿了顿。

        “想什么啊？不会是想来看我吧？”韩婷婷继续道：“我们下周要到xin疆去。等我从xin疆回来，再到北京去看你吧。”

        “啊，也好。我只是说说。”慕容轩问：“经济上还行吧？”

        “这……”韩婷婷迟疑了下。

        慕容轩就知道了，便道：“我明天打一点钱过去。”

        “不用了，这里有一个企业的老总挺好，也是岭南省委人。他已经给我打了些钱。够花了。”韩婷婷说得很自然，慕容轩心里却嘀咕了，“企业老总？”，但是，他嘴上没有说，只叹道：“那好。你忙吧。”

        慕容轩的心里，突然像沉入了一块巨大的铅石，想搬，却搬不动；不搬，又压在心上，异样的沉闷。打开门，一个人下了楼，沿着宿舍外的小路，慢慢地走。路两旁的木槿花，在夜色中的灯光里，蒙蒙胧胧地闪烁着。在树丛稍密一些的地方，时不时有一对男女，在亲热依偎。慕容轩边走边抬头看天。

        这是阴历的五月初一，没有月亮。但是，星星却有，而且多。他看着，星星就在幻化。有的幻化成了汪雨，有的幻化成了林娇娇，还有的幻化成了韩婷婷。在最朝近北方的那些星星中，有的幻化成了邓莹莹……

        “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是时常愈加反覆地思索,它们就愈是给人的心灵灌注了时时翻新,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慕容轩突然想起康德这句墓志铭。

        多好啊！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

        每一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有着外在的许多的约束和纪律，但是，最终能让一个人纯洁并且高尚的，只有这两样。面对头顶的星空，我们感到了时光的匆促，从而摒弃了一已之念；而面对内心中的道德律，我们成为了自觉的遵循者，和道德的实践者。

        可是，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有多少人能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低首亲近内心的道德？太少了，就是慕容轩，也是很少能看到星空的模样。对自我的反省，更是难得。一个人，成了社会机器的一个部件，整台机器都在飞速运转，谁能停得下来？谁又能在头顶的星空与内心的道德间，完成一个人自己的涅槃？

        想着，走着，从木槿叶上落下的露珠，打在慕容轩的眉额上。有点沁凉，也有点寂寞……

        第二天上午，慕容轩没有到办公室，而是让小钟送他到岭南禅寺。

        六月刚到，山上到处是葱茏到了极致的繁盛。慕容轩坐在车子里，边看山景边问小钟：了车，寺门紧闭。小钟要上前敲门，却被慕容轩制止了。他自己走上前，扣动门环。不一会儿，就有人在里面问道：“何方施主？本寺今日有法事，例行闭门。”

        “啊”，慕容轩道。

        小钟急了，大声喊：“这是省领导，快开门。”

        慕容轩瞪了小钟一眼，“不要乱喊，这是佛门。”

        里面没有了动静。再细听，好像有梵呗的声音，间或有木鱼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诵经声。而抬头，一株老松，正从寺墙上伸出虬劲的一支来，上面却有新的松针，也仿佛凝着几分香火味。

        慕容轩看了会，正要离开，寺门“咿呀”一声开了，露出个小和尚来。

        小和尚向慕容轩作了个揖，道：“施主，方丈大师有请。”

        “方丈大师？明心大和尚？”慕容轩急着问道。

        “正是。请！”小和尚在前面带路，慕容轩和小钟进了寺门，里面的声音更大了，悠扬虔敬，而香火味，也更加的浓郁了。

        小钟问：“这里在做什么法事吧？”

        小和尚没有回答。三个人穿过前进的殿堂，再往里，又穿过一进，到了第三进边上，小和尚挡住了小钟，说：“施主，方丈大师只是请这位施主进去，而你，请到寮房歇息，我就上茶。”

        小钟面有愠色，悻悻地跟着小和尚走了。

        慕容轩正犹疑间，一间僧寮的门开了。明心大和尚作揖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进吧。”

        “明心大师好。”慕容轩也作了个揖，跟着进了门。僧寮里正燃着檀香，明心大和尚看了看慕容轩，手捻佛珠，慢慢道：“施主近来心火旺盛，不清净哪！”

        “正是。所以出来走走。想起大师，就到这儿来了。”慕容轩接了茶杯，用杯盖在茶杯里绕了一圈，闻了下，一股子清香。

        “我知你会来。不过，施主虽在红尘，悟性却高。也没有老衲能指点的地方。且喝茶吧。”明心又添了点水，“譬如这人生，日日在红尘里，便有尘埃。因之，便得时时‘掸一掸’。不过，禅宗又道‘菩提本无树，min镜亦非台。若使勤拂拭，何处惹尘埃。’施主浸淫红尘久矣，唯有时时拂拭，方能证悟菩提，以得开明。”

        慕容轩听着，点点头。却不言语，在这样的大师面前，他是只愿做个倾听者了。

        两个人坐着，慢慢地品茶，慢慢地说话。明心大和尚说不久他将到岭南去，那里有一座寺，等着他去打理。然后，将云游四方。“出家人身在物外，心在尘外。唯有天地，可与之参。”

        四年前，慕容轩第一次到岭南禅寺，是和当时的政协主席迟浩然一道过来的。仅仅才四年，迟浩然已经作古了。岭南也发生了许多根本不曾预料到的变化，连自己，也感觉日渐地老了。再看明心大和尚，虽然清瘦，依然神定气闲，犹如闲云野鹤，自在而为。明心大和尚曾两次送慕容轩檀香，可惜那些香中仅有一小部分，他用了。而更多的，则被韩婷婷给清扫了。她说：“这样寺中的物件，放在家中了无生气，不好！”

        说着话，喝着茶，快近中午了。慕容轩起身告辞，明心大和尚也没有留，只送他们到门口，然后作揖而别。

        这回，明心送了慕容轩一把上好的檀香，说是从南普陀带回来的。

        “香仅是香，心则是心。心生虚妄，香亦不香；心生善根，其香自香。”明心大和尚如是道。

        回城的路上，小钟一直嘀咕着，“这个大和尚，还看人高下。佛门也有这个规矩？就像官场差不多了。”

        慕容轩没有做声，小钟又道：“慕容书记等公示完一走，就是中央领导了。其实我们跟着慕容书记，还是很快乐的。这么多年，能把我们这些小司机当作人模人样的看着的，只有慕容书记了。昨天晚上，我还跟赵毅说，要不，请慕容书记把我也带到北京去吧。”

        “这个……想法很好，可是不行！”慕容轩说：“感谢小钟啊，这些年一直跟着我，辛苦你了。下次到北京，我再请你喝酒。”

        “那哪敢当？不过，慕容书记，我和赵毅他们都商量了下，还真的想请慕容书记给我们点面子，我们也想在一块欢送一下慕容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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