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礼盒
很快到了周末。
姜与兮今天主持的活动是某论坛开幕式暨颁奖典礼。由于规模较大，还包含一些重要的颁奖赠予环节，姜与兮不敢怠慢，来时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对好每一位重要领导的脸和名字，在台上时也谨慎给予引导，努力控场。
漫长的五小时，活动圆满结束，她一颗心也终于回落。
和主办方道别后，姜与兮再次换下一身华丽的礼服，穿上自己宽松舒适的卫衣和休闲裤，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场地和她家距离较远，这个点，地铁末班车也已经错过，姜与兮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上车后，前排司机一直频繁地抬眼，从前方的后视镜里打量姜与兮。
姜与兮努力忽视那让人不适的目光，拿起手机假装发送语音。
“喂，我刚上车，估计二十分钟后到。”
说完又熟练地打开一条一直存在手机里的音频，处理过后的男声被大声播放出来：“好，把车牌号发我。快到了我下楼接你。”
姜与兮：“好。”
她收了手机，却没想到抬眸又与后视镜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对上。司机凉凉开口：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是出来上班啊？”
他说完，还自顾自嘿嘿笑了两声。
姜与兮听出了他话里强烈的指向性，心情在瞬间降到冰点。无论她多么有安全意识，都防不住龌龊的人把肮脏的心思往别人身上套。
她也提拉脸上的肌肉，跟着司机一起笑：“不是上班，是下班。”
姜与兮声音幽幽，指了指窗外某个方向：“我刚从那边殡仪馆下班。今天来了好几局新尸体，忙得有点晚了。怎么，大叔你要给我介绍生意吗？”
姜与兮声音本就温柔，这口气在夜幕里更加慎人。司机听完，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乖乖噤了声，老实开车。
见司机终于不再有其他举动，姜与兮也塞上耳机装作屏蔽干扰，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双眼看着窗外盯着路线。
临到小区门口，她直接下了车甩上车门，快步朝小区内走去。
门口处，停着一辆她还算熟悉的黑色轿车。
姜与兮以为自己累花了眼，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车牌，还真是许慎洺的车。
这人大半夜在她小区外面做什么？
姜与继续往小区大门走去。
她中途警觉地回了下头，发现那辆出租车竟然没走，还停在原来的位置。
她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姜与兮临时折返了路线，朝黑色小轿车的方向去。
她走到车旁。
驾驶座上，许慎洺侧头靠在头枕上，正在闭眼憩息。他面容冷硬，眉毛微蹙。好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手还抱在胸前。
姜与兮犹豫了下，还是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许慎洺动了动，睁开眼睛。一入眼就是趴在车窗上姜与兮的脸。
意识回笼后，许慎洺用掌根处按了按眼睛，又揉了下自己的头发。他给车啪嗒一声解锁，姜与兮赶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上车后，她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
“有点事，”许慎洺的嗓子带了股刚睡醒时低沉的微哑，在夜色里更加性感，“你刚回家？”
“嗯。”姜与兮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向他求助。
“我刚打车回来，那个司机看着……有点奇怪。”她朝挡风玻璃外望去，“他现在还没走。”
许慎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对姜与兮说：“下车，我送你进去。”
两人推开车门下了车，往小区大门走去。那辆出租车正停在门边。
夜风带来凉意，姜与兮走着，倏然感觉自己肩头一重。
许慎洺轻揽着她的肩膀。她被迫贴近他的身体，感受到隔着布料传来的热量。
进了大门后，许慎洺便收回了手。
姜与兮低声说了句：“谢谢。”
许慎洺瞄了眼姜与兮手上拎着的袋子，问：“你大晚上去打劫了？”
他话题跳脱，姜与兮估计他是怕自己还在害怕，装似轻松地回答：“这是我的‘皮肤’，工作换下来的礼服。”
许慎洺脑海里浮现出重逢时她穿的那套银灰色的礼服，蓬蓬的裙摆在聚光灯下，像夜里闪烁着的星光。
还有被纱质包围的白皙骨感的肩颈，以及她挺拔的脊背。
又打量一眼她身上朴素的休闲装。
许慎洺调侃她：“你怎么跟灰姑娘似的，到点你的皮肤就失效了？”
姜与兮发觉他这比喻用得还真挺恰当。
“……你说的对。不过灰姑娘赶的是十二点的南瓜马车，我一般得赶十二点前的末班地铁。”
她声音听不出起伏，也没有丝毫抱怨的意味，只是陈述事实。
许慎洺低声问：“每次工作结束都这么晚？”
“不一定。看活动性质。”
一般只有晚会一类的活动会需要耗到深夜。姜与兮的自我防护意识也一向很高，坐出租车会和孟妍他们知会一声，也会像之前那样播放录音。她的包里永远携带防狼喷雾一类的防身武器。
许慎洺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跟在她身边走着，垂头沉思。
他说：“以后尽量早点回家。要有急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姜与兮很轻地嗯了一声。
到了姜与兮家楼下。正对门种了颗桃花树，在冷白的路灯下，粉嫩花瓣也透着不近人情的色调。
许慎洺站定，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拿着。”
“这……是什么？”姜与兮这才注意到他下车后，手里一直拎着袋东西。
她伸手接过，捧起袋子看了眼，黑色袋子上标着某品牌的金色logo。
袋子里装的是个粉色盒子，外围系了圈丝带，绑了个蝴蝶结，看着低调而精致。
姜与兮朝许慎洺投去个眼神，许慎洺回答她的疑惑：“还你的，口红。”
姜与兮明白过来什么，惊诧不已：“我丢的只是一只口红，你还我丢掉的那支就好了。给我一套礼盒做什么？”
“你丢的那支，找不到了。”
灯光把许慎洺的脸也照得清明。他脸皮一向不薄，撒谎也面不改色。
姜与兮觉得他真是个冤大头，这个牌子的口红一支本就不便宜，他送的套盒怕是有四位数。
“找不到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要送我一整个套盒？”光这一句还不够，她又说，“你钱多的没地方花？”
姜与兮自己都没发觉，她这语气像极了以前许慎洺给她买东西的时候，那种嫌他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
许慎洺倒是无所谓：“毕竟是在我车上丢的，我没找到，就重新买了赔给你。”
姜与兮把礼盒拿在手里，低声说：“你这东西我不能……”
“姜与兮。”
许慎洺骤然沉声道。
“我们好歹交往一场，你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吧。”他态度凉凉，带着点压迫的性质。
许慎洺太了解她了。
她总是习惯把一切都拒之于外，把所有人际关系都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别人给的，多一分她也不拿，还要想尽办法还回去。
“不是你说的，分手也还能做朋友么？”许慎洺深邃的目光紧盯着面前人低垂的脸，“我以为，我们至少还能算是朋友。哪怕是表面的那种。”
姜与兮的手攥紧了提带。
当初分手后还做朋友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如今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所有结束关系后的情侣都非得老死不相往来。
她和许慎洺，可以试着正常相处，像破裂情侣中的少数对那样，成为她简单社交关系中较为复杂的那一种。兴许未来相见，还能怀着一颗诚挚的心祝福对方。
姜与兮配合地答：“是，朋友。”
这礼物虽没到价值不菲的程度，但也足够贵重，她不会白拿：“那之后，我再找别的机会还给你。”
许慎洺紧跟她的话头答：“比如？”
“就吃饭什么的——”
“行啊。”又一次，他几乎是秒答，“我这周四就有空。等你的安排。”
姜与兮僵了下，避开他的视线。她仍想迂回几个回合：“周四我有工作……”
许慎洺：“那就周六。”
“……”
“周日，周日总行了吧。”
无法再拒绝，姜与兮只好说：“好吧。那先暂定周日。”
“没问题。”许慎洺爽快回应。
“那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上楼了。”姜与兮转身，又回头补充了句：“你以后来了，可以给我提前发个消息。不用在外面傻等着。”
许慎洺听了她的话只笑：“谁说我以后还会来？”
“……你最好别来。”
许慎洺也没跟她对着呛，朝她摆摆手：“上去吧。”
姜与兮拉开铁门，还是回头说了声：“你快走吧。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他声线柔和：“好。”
怎么搞得他和小媳妇一样的？
许慎洺一直等在楼下，目送姜与兮进入楼道。这是个比较老旧的小区，他等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到五楼停下后，才不舍地转身离开。
门口的出租车已经消失。许慎洺出来时观察了下，这个小区的安保似乎不算太好，警卫室的保安正打着瞌睡，摄像头的分布似乎也不是很完善。
他缓缓发动汽车，重新驶入大路。
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其实还u盘的那天，那支口红他是真忘了。在车上找到时还以为是客户或者朋友落在自己车上的东西，也没太注意，顺手就和其他东西一起收拾了，一直放在办公室里。
姜与兮和他说了后，他才想到。
可当他找到，把那支口红握在手里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再还给她了。
想把她的东西留在身边，想用其他方式，让她和自己有更深的牵扯。
他深知姜与兮的处事风格，所以许慎洺干脆决定，要送她点什么东西，既不会贵重到让她果断拒绝，又可以让她接受和自己继续来往。
他决定重新送她一套口红，过程中还托肖隽斐帮了点忙，定制了个套盒，选了四个比较热门、且应该会适合姜与兮的色号。
选色号时看那一屏幕纷繁芜杂的红，许慎洺眼睛都快花了。肖隽斐还一边给他科普，各种棕调、橘调、粉调，还有哪种是西柚色，哪种是豆沙色，哪种是姨妈色。
许慎洺只觉得头晕：“她皮肤挺白的，涂什么应该都没差吧？”
“你这是大忌啊大忌兄弟！”肖隽斐劝告他，“送女生口红，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如果你选了个价位特别高的，但是色号不对，那简直能把她们气死！比她们自己买口红踩雷还要生气！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听兄弟的没错，我这都是前车之鉴……”
最后他和肖隽斐花了整整两天，选中四支不同的色号。
许慎洺也不知道肖隽斐是怎么把它们分清楚的，让他认这玩意简直比背法条难多了。
做出决定的时候很果断，可真当开着车到了她家后，他又有些游移不定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提分手的是姜与兮，而他不是一个会主动挽留别人的人。
纠结着纠结着，困意如潮水袭来，他便任由意志消散，选择先眯一觉。
解决苦恼最好的方式之一是睡觉，也等同于逃避。谁想到一觉醒来，姜与兮如有神助般找到了自己。
那便顺由天意的指示吧。
轿车驶出好长一段距离后，许慎洺的唇边仍是带着笑的。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连接了车内的蓝牙，许慎洺没看是谁，按下接听。他的声音尾调也随心情呈现上扬的趋势：
“喂？”
“阿洺？”那头听见他毫无负担的语气，明显一滞，也略带轻松说，“你……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许慎洺听见这声音，登时没了笑容，他扫一眼来电显示，态度急转直下。
“我的好事多着呢。还得一件一件和您汇报吗？”
许志业的话里透着百般无奈：“你非得这样和爸爸说话吗？”
“听不惯，你可以把电话挂了。”
对面叹息一声。
许志业深知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已经完全破裂，无法再修缮，他也并不强求。
“下个月你爷爷生日，记得回来一趟。”他不愿再激化和许慎洺之间的矛盾，改口提正事。“你小程阿姨他们也会去，你最好还是出面一下，别太失礼。”
许慎洺低讽道：“你们一家都和和美美了，还要我去做什么。”
“你……他们毕竟不是咱们家的血统，在我心里，你才是许家的孩子。爷爷总之也是更愿意见到你的。”
这话许慎洺听来只觉得刺耳。在他眼里，他这位父亲永远披着一套冠冕堂皇的外衣，实则却是个视自身的利益高于一切的男人。
许慎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说：
“爸。下个月19号是什么日子。”
“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许志业默了默，越说声音越轻，“你妈妈的忌日。”
“哦，记得就好。”
许志业急着开口，想证明自己：“我会——”
“记得，就别去看她了。”许慎洺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别给我妈添堵。”
他利落地切断通话。
车子引擎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绿灯亮起后，飞快地冲过了停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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