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鬼

江意行没打算帮忙。

        她端着酒杯轻抿一口，享受着口腔中弥漫着的酒精味道，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女人和男人纠缠的画面，把这当成一出闲暇闹剧。

        既然能叫人念念不忘八年，这样有魅力，那就凭自己的本事，从意识不清的醉鬼手中逃出来啊！

        江意行心思恶劣，握着玻璃酒杯的掌心渐渐收紧，忿忿不平地想着。

        只是她没想到，她想袖手旁观，可有人却不允许。

        那个女人无视了酒吧里那么多蠢蠢欲动等着英雄救美的男人，竟然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在周围的嘈杂声中，一只手放到了她端着酒杯的手上，轻轻地压了压，紧接着，一阵轻柔微颤的嗓音响了起来：“我有女朋友了，这位先生，你不要这样。”

        话是对着醉鬼说的，可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江意行。

        江意行垂眸看向触碰自己的那只手，白嫩瘦削骨节分明，带着点夜晚的凉意，怕极了似的悄悄攥紧了。

        女人分明包裹在干练的烟灰色西装外套和套装长裙中，身体却微微发着颤，照片上如丝的媚眼盈盈泛着水光，无助地望向江意行，似乎在祈求她的援助。

        江意行冷眼看着她，从她修长白皙的脖颈，看向她饱满嫣红的唇瓣，从她浓密蓬松的黑发，挺直精致的鼻梁绕了一圈，最后又不得不转回她那双生了钩子一样的眼睛。

        什么纤尘不染的白月光，分明是勾人摄魄的小妖精！

        玻璃杯被捂热，水雾蜿蜒成微凉液体，濡湿了江意行的整个掌心。江意行看着面前的女人，方才渡进腹中的烈酒蓦地烧起来，顺着来时的路线逃窜，灼得她喉管发干。

        没办法，她实在是喜欢极了这种长相。

        于是当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向她确认地问道“你是她女朋友？”时，江意行没有否认，伸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了。”她说。

        男人比她以为的理智，听她这样说也没再纠缠，很爽快地转身走了。

        江意行颇感意外，心头涌起一丝疑虑，只是不待她理清这丝疑虑从何而来，便被身边人一声低哼打断了思绪。

        她抬眸望去，只见身边这位白月光小姐半边身子都偎到了桌面上，像是突然从危机中逃离，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分醉态。

        先前下肚的酒精化作薄红飞在脸上，大而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似的醉意。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按揉太阳穴，白皙的指尖掩入浓黑的发丝间，横在绯红的脸颊之上，明明是正常无比的动作，却无端透着点诱人的味道。

        那股灼烧的痒意又蠕蠕而动。江意行很快挪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吐出的字句也刻意加诸了冷漠情绪：“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你也可以走了。”

        女人选择性地忽略了她后面那句委婉逐客令，歪着脑袋，将下巴垫在臂弯上，眼睛弯成了两弯弦月，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刚才的事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还是那样轻轻柔柔的嗓音，或许是因为意识还不清醒，口齿不大清晰，听上去黏黏糊糊的。

        被发好人卡了。江意行第一次被发好人卡，没想到竟然是来自她的情敌，一个意识模糊的小酒鬼。

        江意行眼眸微敛，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她不接话，小酒鬼也不尴尬，仗着酒劲儿和她套近乎。

        先是用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江意行的杯沿，呵呵傻笑着说道：“你还没喝完呢，这可不行！”然后抓住自己的杯子，猛地和江意行的撞了撞，也不怕撞裂杯子。

        杯中浅琥珀色的酒液就着杯子碰撞的清脆叮当声荡漾起伏，小酒鬼一马当先，作为表率，她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舔着嘴唇看向江意行，用眼神催促她：“好了，到你了！”

        又半杯酒进肚，她脸上的那抹颜色逐渐变深，变为酡红模样，像一团火在烧，烧得她双眸更加明亮。她把空酒杯按向脸颊，用冰凉的杯壁给自己降温。

        江意行的目光动了动，不自觉地落在对方嫣红的双唇上。那里残留了一点酒液，清晨的露珠般挂在花瓣一样的唇上，被探出的粉红舌尖一舔，露珠消逝，唇瓣上却留下了一片滢亮的水光。

        嫣红的、滢亮的、饱满的，不用试就能想象得到有多柔软的唇瓣。

        江意行脑海中某根神经不合时宜地突突跳动起来。

        这个人长得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

        江意行总在书上看到，说圣经里女人是男人取下的一根肋骨造就，所以男人只有找到从他身上遗落的那根肋骨才会完整。江意行先前常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都是些酸言酸语，恶心至极。

        可她明明不是男人，却也觉得面前的女人长成了她肋骨的形状，一分不多，一厘不少。

        只可惜……

        江意行端起酒杯，狠狠地剜了女人几眼，要从她身边剜下几片肉来当做下酒菜，仰头将酒送肚。

        只可惜她是许莺莺毅然奔赴的白月光，是她江意行的情敌。

        滑入肚腹的酒精在胃和喉咙里作祟，热辣辣的恼人，江意行突觉无趣。

        她描眉画眼花枝招展地来，本想好好会会情敌，狠狠地刺她一刺，谁知道碰到的是这么个不分三七的醉鬼，见到她二话不说就开始笑，笑得她满腔怒火都烧不起来。没意思。

        江意行愤愤地磨了磨牙，喊服务员将剩余的酒水寄存。迈步离开前，她想了想，又喊住了服务员，眼睛盯着许莺莺的白月光，似笑非笑地说：“给她来杯一样的，记我账上。”

        白月光木愣愣地抬头看她，眼神有点懵懵的。

        江意行胃里那点难受劲莫名地缓和了，她咧开嘴，恶劣地笑道：“给女朋友买杯酒，很正常吧？”

        她是故意恶心人，然而她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是个醉鬼，不能算作正常人。

        “你真的要当我女朋友啊？”小酒鬼从臂弯里抬头看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嘻嘻笑道，“好呀，谢谢女朋友。”

        “……”江意行被反将一军，无话可说了，拾起手机就要离开时，被人狠狠拉了一下。

        江意行回过头，就看到她那个便宜“女友”瞪大了眼睛看她，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叫林栀，”她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先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要求江意行礼尚往来，“你呢，你叫什么？”

        管她叫林直还是林弯，江意行一点也不在乎，她此刻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大麻烦：“放手，我要走了。”

        “不行，你不能走，”林栀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手忙脚乱地从外套里翻出手机，在江意行面前晃来晃去，“你还没加我微信呢！”

        “加微信？”江意行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她们只见了不到五分钟，加一起也没说十句话，林栀就死缠烂打地要加她微信，难道她会把联系方式给见过的每个人？

        招蜂引蝶！江意行在心里暗哼一声。

        “没这个必要，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林栀不听，固执地抓着她不放，十分费劲地点开二维码，又在她眼前乱晃：“快点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周围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包括先前那个向林栀搭讪的男人。

        江意行只好妥协，拿出手机扫了林栀的二维码，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林栀点了同意，又按住对话框喂喂喂了几声，“咻”地发了过来，看着江意行点开那条语音。

        “嗯，是真的。”确认了江意行没拿假的微信号蒙骗她，林栀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江意行嗤笑一声：“你倒挺精明。”

        趁着林栀还在对着手机傻笑，江意行收回胳膊，赶紧转身往外走。

        走到出口前，她不经意地回头一扫，竟然又看到那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凑到了林栀身边，表情猥琐地口沫横飞。

        已经帮过她一次，再被同一个人纠缠上，那她可就傻到家了，傻子变成什么样都不关她的事。

        江意行转回头朝外走了几步，顿了下来，叹了口气，认命地折返回去，拉着林栀的胳膊将她从燥热人潮中解救出来。

        救到一半再把她丢进狼堆里算什么，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

        江意行屏蔽掉身后林栀的絮絮醉话，拉着她走到路边，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将她塞了进去。

        “送哪儿去？”司机探出头问她。

        “你家在哪？”江意行拍着车窗问林栀。

        林栀倚着车窗，半阖着眸子答道：“临苑小区。”

        “临苑小区。”江意行口中重复着，绕到车头前拍了车牌号。她刻意做得明显，以此警告司机她记住了车牌号，省得他对林栀起什么异心。

        她自觉已做到仁至义尽，挥手让司机发车，迈腿走向自己的车坐了进去。

        出租车先她一步发动，林栀倚在窗玻璃上，看着后视镜里江意行的身影越来越小，她的眼神也越发清明起来。

        等到江意行的那辆车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林栀脸上的醉意也彻底褪去。

        她坐直身体，从包里抽出张湿巾，仔细地擦了擦被那个醉酒男人碰过的地方，瓷白的手背被她擦得通红，她却浑然不觉似的，露出了个胜券在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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