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越界了吗？
段君雅在8班的地位微妙地发生着变化。
这个世界向来是这样的，在任何集体中，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向更有价值的人身边聚拢。这个“价值”可以是一骑绝尘的专业能力，可以是长袖善舞的性格情商，甚至天生讨喜惹人喜欢，亦或是生来美貌碾压众人。
段君雅从前是个空有美貌的酒囊饭袋，过分糟糕的性格和能力抹平了他相貌上的优势，气质不佳又大大削弱了他那张脸蛋的魅力，所以自然不招人喜欢。
但自打那次周测后，眼里除了学习别无他物的学霸们首先向段君雅伸出了橄榄枝，老张和其他几位任课老师也开始频频夸赞段君雅，这个苗头一展开，这个小集体中其他立场并不鲜明的人，也随后闻风自动，渐渐地对段君雅态度友好起来。
段君雅不是个矫情人，别人对他友善，他便也自然地融入了这个集体。
“校花儿~江湖救急！帮我讲讲这个题吧，我不想挨英明眼刀……”
“我先来的，请你排队拿个爱的号码牌好么。”
一个寻常的大课间，好几个人挤在段君雅课桌前面求“临幸”。这段日子以来陈城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尽管如此，这小眼镜依然无限唏嘘——他的小少爷就这么丢下了他，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陈城拄着腮帮子，目光悠远而哀愁：“后来的我们依然走着~只是不再并肩了~~朝各自的人生追寻了~~”
这一声声唱得肝肠寸断，愣是唱出了一种走调二胡的风韵，来找段君雅问题目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这个活体人声乐器，然后纷纷捂住了自己脆弱的耳膜。
段君雅抄起笔袋，一锤子砸灭了他身边的精神污染来源。
“呜呜呜呜小少爷不爱我了呜呜呜呜你飞黄腾达了就扔下我这个鸡犬了……”陈城头埋在胳膊弯里假哭，依然肝肠寸断。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说的，我前进400名就把头拧下来给我当球踢的誓言？我还没找你追讨赌债呢，你倒先嚎上了——头呢？现在就给我拧。”
陈城：“……”
破音二胡戛然而止。
段君雅接过递向他的卷子和练习册，一边帮人看题，一边头都不抬道：“还有，别叫我‘校花’。”
周测事件联系上跟周杨的桃色绯闻，这两件事绑在一起总会让一群无聊的半大孩子们产生无限的遐想，段君雅如今成了北高的话题人物，声名鹊起。
有个尤为无聊的人排了个“北高校花榜”，还是个男女混榜，在一众女孩子中，段氏兄弟都榜上有名，段君怜被排到了第五位，段君雅则附着一张不知道哪来的偷拍照片，被加粗大字挂在了第一，这帖子已经收获了几百个赞，“校花”的名头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段君雅头上。
那位排榜人士还是个文青，给每位“校花候选”们在介绍里都附了一句酸不拉几的诗。
【第五名：段君怜（高二2班）】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
【第一名：段君雅（高二8班）】
【眼波轻挑，如凛冬霜雪浩渺；身姿凌立，似寒梅万种风情。】
陈城当时看着这帖子，一边看一边乐呵，还把手机塞到段君雅跟前让他欣赏，段君雅扫了一眼，整个人被雷得风中凌乱，随手点了右上角举报有害信息。
当然，论据不够充分，帖子自然是没被举报掉，到现在还躺在众多北高人的收藏夹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鞭尸一下段君雅。
随着众人逐渐接纳了段君雅，和他熟稔起来，这“校花”前“校花”后的玩笑，也挥散不去了。
高二的日子很紧张，埋首于习题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而事过回首，才发现似乎不过一弹指，原本觉得横亘在身前，总也跨不过去的时光，已然被甩在了身后。
段君雅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刷卷子，江澍也按部就班地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一晃一个多月就过去了，眼见着期末考试将近，段君雅所谓的“先进带后进帮扶同学”的任务一分一毫也没有完成，老张对着江澍回回空白的考卷，次次倒一的成绩，是真有些着急了。
他先是找江澍，结果意料之中，磨破了嘴皮子这孩子也不为所动。
于是老张接着又找段君雅，嘴里那话兜了几个大圈子弯弯绕绕，无非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这个江澍同学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你跟他熟，能不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段君雅对此的回应是：“老师，您也太高看我了吧，他父母解决不了，您解决不了，他自己也解决不了，您让我来解决？”
老张心里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就是病急乱投医罢了。闻言唉声叹气，深感自己完不成程校长布置的kpi，头上像悬了座摇摇欲坠的大山，压力大极了。
这天晚上，段君雅有些累了，早早地爬上了床，靠在床头玩消消乐。
大脑里冗杂的信息随着手机里红的黄的绿的方块一起，一波一波地消弭，感觉整个人得以完完全全地放空。
在段君雅玩消消乐的时候，江澍接了个电话。
他几乎是看到来电显示就把电话掐灭了，无奈手机那头的人锲而不舍，手机铃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响了又断断了又响足足三分钟后，江澍似乎是打算直接关机。
段君雅点掉六个排成十字型的方块：“不接吗，万一找你有急事呢？”
江澍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恹恹地按下通话键，同时站起了身往外走。
在他离开宿舍前，段君雅很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挺好听的女声：“喂？阿澍？为什么不接妈妈电话……”
尾音随着寝室门合上的声音，和江澍一起消失在屋外。
段君雅头也没抬，唰唰唰又点掉几组方块，寝室里只剩消消乐咻咻咻的音效。
江澍这个电话打了挺久。
等他讲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段君雅正洗漱准备睡觉，竖条纹的睡衣布料柔软，裤子有点长了，裤脚垂落在地上，
人畜无害。
他嘴里叼着牙刷，嘴唇上沾了一点白色的泡沫，见江澍脸色不好看，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
“……没事。我妈。”
“听出来了。”
“……”
江澍烦躁地挠头发。
“别挠了，容易脱发。”段君雅边刷牙边说，口齿不太清晰，“我说你，这青春期叛逆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再过半年都成年了，总跟你妈怄着也……没什么必要吧。呃，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啦。”
两个人好赖也“同居”了这么久，自从之前去玥姐那吃过一次饭以后段君雅就有点上瘾，每个星期两人都要去搓一顿，玥姐现在都跟段君雅混熟了，知道这孩子看着乖乖巧巧，一张嘴比仙女还挑，难伺候得很，每次他们去之前都提前跟玥姐打招呼，玥姐就准备好段君雅爱吃的那些——用江澍话说就是清汤寡水的破玩意儿。
段君雅也知道了，江澍第一次带他去玥姐那吃饭点的那些菜，全是照着他的口味点的，江澍倒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不挑食，不过后来没少拿段君雅的口味开玩笑。
“你上辈子是不是被油盐酱醋腌死的，这辈子才跟它们这么有仇。”
段君雅翻白眼：“油盐酱醋我都吃好么，懂不懂什么叫‘适量’。”
“你适的那点量跟大咪的口味差不多，下次你俩一桌吧。”
段君雅就追着江澍揍。
这两人天天差不多是同出同进了，连体婴程度跟段君怜和周杨不相上下，段君雅甚至无聊的时候还被江澍教着打了几把英雄联盟——但即便如此，江澍还是从来也没有跟段君雅提过他家里的事情。
只有江澍妈妈偶尔打来的电话，和江澍极其偶尔泄露出的只言片语能看出来，他们家的家庭关系应该很差。非常差。
这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江澍这种叛逆青少年，背后有个幸福的家庭的概率不说百分之零吧，大体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江澍只是芸芸众多因原生家庭问题，而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叛逆青少年之一——大概。
江澍看向段君雅。
段君雅刷牙的动作停了停，吐出一口沫，思考了两秒自己是不是话有点多。
作为朋友，有些事可以随便聊，有些事，明晃晃地提出来就有点越界了。
段君雅这人不喜欢越界。
果然，江澍沉默不语，没有接段君雅的茬，回到自己书桌前拉上了床帘，用行动提醒段君雅：这事儿与你无关。
段君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把灯熄了爬上床，没有睡意，心不在焉地继续消消乐。
【gameover——要再挑战一次吗？】
段君雅随手点了【离开游戏】。
他侧过身躺着，向着江澍床的方向道：“对不起啊，是我多嘴了，我不该管你跟你家里的事。”
“没事。”帘子里传来江澍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你说咱俩算朋友不？”段君雅问。
“算吧。”
“——吧？”
“算。”江澍的声音有点无奈，他已经越来越习惯段君雅这种顺杆爬，或者说恃宠而骄的个性了。
恃宠而骄？
这词用得不太对。江澍靠在床上想，还是蹬鼻子上脸吧，这词儿更适合段君雅。
段君雅就这么抛了个问题，然后就很矜持地不说话了，江澍知道这人在等他自己开口。
他叹了一口气，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完全拗不过他这个室友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给我塞进了一个什么暑假的名师集训营……还是找关系塞钱进的，我烦了她干这种事了。何必呢？明知道没用，非得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
段君雅愣了一下：“诶？暑期集训？”
江澍说到这个他想起来，前几天段君怜也跟他提到了什么暑期名师集训，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
说是什么顶级名师军事化拉练，名额金贵得很，统共在全省也只要两百个人，要把人拉深山老林里边去“摒弃杂念放空心绪”，所有学生入营前还得签署一堆协议，神秘兮兮的。
段君雅当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且……据说参与人员还有那个烦人的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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