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可说小姐
任佳茵将邮箱里的文件直接转给了答雅，这对答雅无疑是雪中送炭。
对一个在律政圈毫无资源的人而言，相当于一下有了三十个能交的答案，极大的提高了效率。
大恩不言谢，有些人、有些事，一笔一笔，答雅都珍之重之的记下了。
跟三十位律师沟通过后，答雅最终选择了一位三十七岁的女性律师。
这位律师叫文珺泽，本科毕业于北大法学院，研究生毕业于康奈尔大学，三十岁前履历金光闪闪，胜率惊人。三十岁，她选择在事业上升期步入婚姻，生下一双儿女，让职业生涯出现了五年的空档。三十五岁，她离婚重入职场，两年来，承接的案源较之前质量有了断崖式的下跌，但她之所以能进入这个名单，是因为她上个月打赢了一场网红联诉营销号案。
在沟通过程中，文珺泽很主动的争取着答雅的案子，较之其他律师礼貌有余、热情不足的态度，显得殷切地过分，让答雅有些戒备。
察觉到答雅戒备的情绪，文律师整了整身上妥帖的套装，她的长卷发被好好的收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职业干练，“答雅，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样想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答雅点头。
“下面我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不好意思，但我直说了。”
“如果你真是聊天记录里那位答雅，浑身上下不可能没有一件超过一百块钱的单品。”文律师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基于这个事实，我相信我的努力，很可能带来一个不错的结果。”
“你的案子在别的大律眼里是个麻烦，毕竟热度太高，他们没有冒险的必要，但我不一样。”
“我有五年的职业空档，捡起老本行不过两年，正是要迫切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打赢你的案子，我的关注度、声誉、案源，都会提高一个台阶，毕竟我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即使离婚了，也不希望他们的生活质量有半点下降。”
“你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乐观，我能承诺，我是你同样的律师费下，能请到的最卓越的律师。”
“答雅，你可以相信我。”
时间来到丑闻爆发的第十八天，答雅终于在银行办完了所有贷款手续。
她贷了十万块，用来支付文律师的律师费。
贷款时，银行需要她提供稳定的工作证明、收入证明、贷款用途证明等等一系列文件，但她的工作并不稳定，收入也明显波动。她提交了《沙生》和小维的片酬流水，工作人员依然为难。
好笑的是，磨到最后，答雅灵光一闪，将一些商家来找她做推广的报价提交了上去——毕竟她红得发黑发臭，关注度奇高，来找她做推广的人并不少，这下通过了，答雅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离开之前，答雅听见银行工作人员小声议论，“一条广告顶我们一年工资，不愧是躺着赚钱的鸡，也不知道她钱都花去哪儿了，还来贷这区区十万。”
答雅懒得跟她们理论，事实上她一条推广也没有接。
答雅想，要站着挣钱，要站着做人。
文律师行动很快，第十九天，她就给第一批恶意带节奏的营销号发了律师函。
这是自江答雅在自己微博回应后的第二次反击，网友像打了鸡血，评论瞬间破万。
“律师函警告！危！”
“这年头真是什么鸡鸭都敢发律师函了，律师函还有公信力吗？”
“别为自己这点破事占用公共资源了吧。”
“就是，看见你都脏了眼。”
“法律让你洗洗睡。”
第一个转发这条微博的是任佳茵，她写道，“无妄之灾，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此时的任佳茵还不红，但她的转发和表态依然给自己招来了一群疯狗，他们在她的每一条微博下攀咬，说她们是一丘之貉，同样的臭不可闻。
第二个转发的是严决，他配了个加油的表情。
第三个，胡静。
第四个，韩姜。
第五个，是《沙生》的官微。
事情从胡静、韩姜、《沙生》官微转发开始，二度发酵，爆得厉害。
开始网友骂任佳茵，骂严决，还停留在骂他们个人眼瞎心盲、生活作风同样不堪的层面。
后续影后胡静和大导韩姜下场，他们开始阴谋论，叫答雅为“不可说小姐”，直称她背景通天，后台奇硬，也不知是睡服了哪路老神仙。
有人偶尔质疑，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答雅真是含冤忍辱？
这样的怀疑万不存一，很快就被淹没在轰轰烈烈的讨伐潮里。
“有钱一起赚。”
“智障会传染。”
不一样的声音又缄默了。
之前胡静片场出事的事件被翻了出来，网友们戏称《沙生》简直是个垃圾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敢往里装，甚至闹出了声势不小的抵制运动。
在这样的热闹里，事发第二十九天，《沙生》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点映。
同样是这天，答雅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在超乎寻常的压力下，她考了四百五十二分，比模考要低了不少，但总不至于无书可念。
《沙生》是一部文艺片，点映规模不大，周期为七天，仅仅在北上广深杭五个城市小范围邀请了知名的业内人士来观影，包括导演、影评人、编剧等等。
六月二十九号，这个后来被载入影史的日子，放在眼下，仍是普普通通、分外寻常的一天。
在后来的《电影纪年》杂志里，有记者这样评价：
“二零二二年六月二十九号，《沙生》在争议中面世。彼时的人们绝不会想到，这部电影有着如此划时代的意义，中国影视唯流量论、唯票房论、唯热度论的三唯封锁，被艰难的突破了一个口径。”
“这个口径也许不大，但其间透漏出的一点清新，让无数在这混乱无序、野蛮生长的十年里饱受折磨与压抑的电影人看到了希望。《沙生》，打响了中国电影复兴的第一枪，从它而起，中国电影市场终于久违地再次进入众神混战的时代，百花齐放，佳作频出。”
基于各种因素的考量，答雅参加了《沙生》北京场的点映，但身为女二号，却没有和剧组一起坐在前排观影，也没有在谢幕后上台接受访问。
韩姜导演在二楼正对着屏幕的阁楼上给答雅留了一个最佳的观影位置，答雅知道，这是韩导能做的全部了。
在答雅深陷舆论漩涡的时刻，在整部《沙生》因为她被大众抵制的情形下，制片方和院线希望转移舆论焦点，淡化答雅存在的举动，实在自然而然、无可指摘。
导演毕竟也不是上帝，需要做出妥协和让步。
何况就算她能出现，也没有品牌方愿意出借礼服。
在二楼的正中央，答雅黑衣黑裤黑帽檐黑口罩，安静的看完了整部电影。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见自己，感觉很奇妙。
电影有一种独特的力量，它把答雅从现实的一地鸡毛、遍地狼烟中抽离出来，让她沉浸入一个新的世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无垠的沙漠。
《沙生》的完成度很高。
这是每一个看完成片的观众，心中给出的统一评价。
老演员的演技在扎实的剧本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空间，不管胡静的私生活如何，她仍然是实至名归的文艺女神。
令人惊喜的是《沙生》中仿佛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三个怪物新人，怎么偏偏被韩姜一网打尽了？
江答雅、任佳茵、严决，每个人都有华彩的片段。
任佳茵的高光片段，是坐在沙地摩托后座上，长发被风自由的卷起；是不顾流血的双腿，拼命追着那辆不会停下的大巴；是被爸妈压在诊所的病床上等着医生刮宫，泪流满面却坚定的说我要生下来。
严决的高光片段，是出狱前对着吆五喝六的狱警低三下四，转头却在狱警看不见的角落里竖着中指骂着娘；是抄起板砖一下砸在正霸凌别人的病人头上，带着同样不曾被善待过的不服和倔强；是对智力残缺的女孩的痴迷和轻视，强迫和讨好。
但毋庸置疑，江答雅是怪物中的怪物，她简直是为电影和摄像机而生的人，电影中每一个有她的镜头，都像独得了摄像机的偏爱，仿佛被摄像机一帧一帧吻过。
她的演技清新自然，又有着强烈的个人特质和非同寻常的爆发力，那种沙上野草般的生命力，像炽热滚烫、干旱焦渴的沙漠里迎面而来的一股水汽，不知不觉溶解了观众们因先入为主的丑闻而高筑的成见。
电影播到片尾，马上就要开灯，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答雅仿佛被高高抛向空中，到了巅峰，就要下坠，就会失重。
她不敢久留，不想听采访，不想知道反馈，她只想逃。
逃，快逃，让自己从电影中感受到的幸福，再停留的久一点点。
原来还是不甘心。
如果不能站在聚光灯的中心，她也不要像个暗处的臭虫，那未免太可怜了。
慌乱的黑暗中，答雅在侧门处撞到了同样一个正往外出的人。
那人很高，答雅一米七的个子，竟然将将只到他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忙不迭的道歉声中，那人回头扶了她一把，手稳而礼貌地搀在答雅肘部，一触即分。
走出几步，四下只有他们两个，影院内众人的目光聚焦于台上。
灯光在这时亮起，对方同样黑衣黑裤黑帽檐黑口罩，但答雅一眼就认出了这双璀璨的眼睛。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天桥下车水马龙，暮色将晚未晚，城市街灯共起时，滚动的led大屏上，也是这样一个人，也是这样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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