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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线天


脱离了水泥路之后,往山上走,进度便慢下来,毕竟山路难行。李姿意不用背东西,都在走一段之后便觉得有些吃力。助理早就发现了,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李姿意的情况。

        大概已经准备好走不了多远,苏黎就得叫所有人都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会儿。

        但没想到一直走到米东所说的废弃的村子,李姿意都没有叫苦叫累。

        因为气力不够,她一路没有说话,保持着跟在苏黎身边的速度,苏黎也并没有特别关切地问她累不累或怎么样,只是时不时回头伸手让她牵着,两人携手走一段。

        进村之间,队伍在远处停下,不需要安排,便有几个人放下背包结队下去村子里探查,其他几个将所有的东西堆放在一起之后,便四散开,在四周巡视警戒。

        李姿意在行李堆边来找个地方坐下,走了几个小时,她感觉自己脚后跟像起了火似的痛。

        苏黎走过来,半蹲下把水递给她。

        她喝水的时候,苏黎把她脚拿起来,脱掉鞋子看了看。从口袋拿出几张创可贴。

        远处巡视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李姿意。

        在苏黎回头时,立刻移开了视线。

        李姿意注意到,全程这些人几乎都从来不会过来和苏黎说话,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去找助理。对苏黎完全是敬而远之。甚至避免与他对视,很多时间就算需要与他交流,也都是垂眸看着地下,不会去直视他。

        米东走到李姿意身边坐下,李姿意瞥了他一眼,他无动于衷。

        因为之前在李姿意手上吃过亏,他对李姿意是没有好感的,但看到苏黎这样对她,多少还是忌惮着,没有说什么。但他心思浅显,一些不满还是吃果地表现在脸上。坐在她身边大概是想着,要问一问米祖德的事,毕竟李姿意是见过他儿子的。他现在迫不及待,满脑子在想的都是马上就能自由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了,自己没有绝后。

        但李姿意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欲望。就好像他不存在。

        他几次想尝试开口,即便因为李姿意只是个女人而并不太看得起她,但被她的表情吓住,最终也还是没有能开口和她搭话。

        脚上贴上创可贴就舒服了好多。她欠身把下巴搁在半蹲的苏黎肩膀上。苏黎拍拍她的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呆了一会儿。直到下去探查的人回来。

        村子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从建筑特点可以看出,这里与世隔绝很久了,没有水电全靠村子中间的一口井水和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村子的格局十分随便,说不上什么规律。

        队伍在相对比较完整的一个屋子里驻扎,助理带人去查看房梁和屋顶,其他人开始部署帐篷和睡袋。

        有个年轻人拿了方便食品过来,但似乎有些犹豫。

        在远处踌躇着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的同伴,一会儿又看看苏黎的方向。

        最后趁李姿意过来拿东西的时候,连忙上去把吃的给她:“是给你和…………先生的。”

        “啊?”

        这时候助理回来,年轻人连忙把东西给他转头跑了。

        吃过东西,大家就在各自的帐篷休息。夜里除了有一次野猫弄出响惊动所有人惹出一些乌龙,并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早上四点多,就开始拔营。

        助理去找苏黎问:“要不要找人背一下李小姐?”后面的路更难走。

        “不要。”苏黎说:“她很要强,你去问她肯定要生气。”他觉得,自己虽然搞不清楚她有什么是为了什么不高兴,但起码在这一点上,还是自信对她知之甚深。

        不至于吧?助理欲言又止。

        最后算了。

        进林间的路李姿意以为会很长很曲折,但是没想到走到快日落的时候,米东就指着一个棵树说,之前陈主任他们就是把他绑在这里的。

        李姿意怀疑他是不是记错了,但虽然需要绕过之前发生过泥石流的地方,很快大家就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他所说的金子雕像。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李姿意看到实物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那个雕像有一人高,似乎是完全实心的,重得很,有一截没入地下,她试着向下挖了一下,在能挖动的范围内,没有看到边际在哪里。总挖总有总挖总有,甚至让她有一种,这东西搞不好钉到地心去了的感觉。即便不是地心,也必然是深入到非常惊人的深度。

        但要说它雕的是佛像或神像,又似乎不尽然。

        它模模糊糊只是个人形,但又能让人看出些神韵。

        李姿意不是很理解,这个东西离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其实并不远,怎么会一直没有人发现,没有被挖走也没有被破坏呢?

        “然后他们就向那个方向去了。”米东指指金像那只抬起来的手指的方向。

        “走吧。”从这里开始助理指挥其他人在前面开路。

        苏黎和李姿意走在后面。

        这里即不是什么真正的原始地域,林中也并没有太多少见的动植物,李姿意倒是远远地看到了一只小熊,后来又隐约从树林的间隙看到一闪而过的庞大身影。她转身看了一眼,想往回走几步,但一把被苏黎拉住:“别。”

        大概是怕带崽的大熊误会,而袭击人类?

        李姿意便没有再去看那东西了。

        向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助理回头说到了。

        李姿意跟着苏黎大步过去,就看到了一面巨型峭壁挡住去路,它像是凭空而生,而一条小路将这面峭壁分割成两块。它切入山体深处,只有一人宽,却不知道有多长。

        苏黎走到前面去,站在小路口向里面看了一眼之后,制止了想迈步进去的人。

        助理问:“不对吗?可这里只有这一条路。”

        “等等。”

        助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立刻就让其他人在原地休息。

        苏黎扭头看看四周,叫一个人跟着自己,往西边去了。

        李姿意留在原地,走到那些和她一样被留下的人身边找他们要了瓶水。

        原本跟她打过一次交道的年轻人立刻把背包里的拿出来给她。苏黎需要的东西,似乎都是由他背着的。

        有人立刻说:“那是先生的。”

        年轻人嘀咕:“是先生也会给她的。”

        其他人就不再说什么了。

        李姿意拿了水走到远处人群的边角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助理过来跟她呆在一起。

        大概是苏黎交代过。

        李姿意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这里又没什么东西。你还怕我被鬼吃了。”

        “那是因为先生一直跟我们一在起,才一路太平。”助理说。

        李姿意完全不相信这种鬼话,但因为他的描述而有些好奇:“你是说,你们都认为他拥有特别的能力?能驱邪?”

        助理说:“不是我们都认为他拥有特别的能力。是他本来就有。”他现在跟李姿意讲话比在外面的时候,放松了很多。好像并不是那么谨慎,地避开一些话题了。

        李姿意觉得,大概是因为苏黎的态度,让这些人认识到,两个并不是什么露水情缘。所以才转变态度。

        但看着助理讲这话时认真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我不信这些的。”

        助理看了一眼苏黎消失的方向,问:“为什么?”

        李姿意想到苏黎关于手放在耳边听到风声的说话,它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如何区分那不是自然的因素导致,而是真的有别的东西存在呢?她需要更直观的证明。而不是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自由心证在她这里等同于全是鬼话。

        “我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深信不疑。”李姿意说。

        助理没有再跟她争辩,但她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被她说服,尊重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单纯地觉得,不需要跟她讲太多。他身上有一种异常的笃定,就像知道她最终还是会明白什么才是真实的。

        李姿意问:“苏家来真的是想解决折寿的事?”

        “我不清楚。”助理说:“先生说要来。”

        他提供给苏黎所有苏黎需要的资料与信息,至于为什么他们是不会问的。

        苏黎消失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李姿意看着那边。

        不一会儿苏黎就从茂密的树林中走出来,那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看上去像一个谦卑的侍人。这里所有人,几乎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发自内心地尊敬苏黎,就好像他比所有人都要高一等。但不是那种,单纯的家主与下仆之间的高低,更像是一种敬畏。

        这是在任何家族中都不存在的。

        就好像苏黎并不和他们一样只是普通人,而是什么更高级的存在。

        李姿意笑着对回来的苏黎挥挥手,但心里却在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真的认为苏黎会所谓的颂法、术法的缘故。因为这,他被赋予了一些神性。

        那么在岸边聚集在一起祭祀、放许愿灯、在他们离开时肃立在林中的人们,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兴趣团体在组织活动。

        他们都是他的信徒。

        或者说,苏家都是他的信徒。

        李姿意感到非常的奇怪。她在网上也看过不少鞋教的东西,比如纪录片和真事改编的剧集,在那些教主身上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偏执,他们大多口舌生莲、擅长心理控制、深谙各种左右人思想的手段,但这些她从来没有在苏黎身上感觉到。

        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有点寡言的普通男人。

        要说他有什么不普通之处,大概只有优越的外貌。

        他没有展现出任何说服他人崇拜自己的迹象。甚至从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对于那些在放灯人的行为并不认同。

        苏黎回来后,便叫大家在原地扎营休息。他给李姿意带回一朵在路上摘的花。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花瓣像绸缎一样薄而充满光泽,李姿意简直怀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东西。

        但不过一会儿就枯萎了。

        “我不应该把它摘来,但那边有点危险,你过不去。”苏黎说。

        李姿意小心地把枯萎的花放在口袋里,问苏黎:“他们把你当成神一样崇拜,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苏黎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

        他们围在坐在一起,低声说笑。

        这十几人大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壮年,有几个带着随身游戏掌机,正窝在同伴身边玩得起劲。他们看上去聪明、积极、与外界相通能获得任何信息、有好的家庭爱人或朋友。怎么看都和‘无知信众’并没有任何相似。

        “如果我拒绝,会引发更大的问题。”苏黎说:“不止中苏家的问题,甚至包括整个十六姓。再说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他们。”苏黎说。

        “你觉得你会需要他们为你做什么?”李姿意问:“如果你是他们以为的样子,那你根本不需要普通人的侍奉,弹弹手指就能满足自己所有的需要。”如果他是骗子,为了保住奢华的生活而需要这些人对自己忠诚到是有可能。但从这么久的相处中,李姿意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享受物质与金钱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金钱这种东西,毫无概念。

        “我就是来搞清楚,我需要他们为我做什么的。”苏黎说。

        “你觉得答案在传说中旧神祇被封印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应该来。”苏黎没有否认。

        “可那是数千年前的事,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呢?你认为自己是神祇转世吗?”

        苏黎摇头:“我当然不是神祇转世。”他看向那群苏家的人:“你去问他们任何一个,他们都不会跟你说,我是神祇转世。”

        他收回目光,面向李姿意:“他们会跟你说,我就是神祇本人。”

        李姿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从我醒来后,他们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李姿意感自己的脑了嗡嗡的:“什么?”

        “搬东西的时候你去过地下室吗?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那里。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那个地方,但我的指纹与虹膜可以打开出地下室的密码门。苏家的人告诉我,我就是神祇。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短暂地醒过来。确保所有的事都在正轨上。”

        “什么正轨上?”

        “我不知道。”苏黎表情还是那样平淡:“我忘了。”

        “苏家的人怎么说?你问过他们吗?”

        苏黎摇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说自己只是侍奉者。”

        李姿意差点笑出来:“你相信他们的话,你也认为自己是神祇?”这不是滑稽吗???“我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要不你报警吧。”也许好笑,但在这里并不好笑。

        苏黎也跟着笑了笑:“是不是听上去有点傻。”

        李姿意咯咯地笑,点点头,两个人有点像傻子。

        苏黎没有做任何自证的事。他也没有坚持想要说服李姿意什么:“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我们只是在等对的时间,所以还是从这里进去?”李姿意问。

        “恩。”

        “但你刚才说,这条路不对。”

        “时间对了路才对。”苏黎说。

        “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苏黎说。

        李姿意拱进睡袋里,打趣说:“神经质的气质。让你在所有美男子中脱颖而出。”

        苏黎见她真的要睡了,问:“你没有什么要说,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吗?”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至少应该有一点反应。

        李姿意似乎没搞懂,以为他是提醒自己这个点应该上个卫生间:“我不想去啊。”又犹豫起来:“一会儿出发了就没时间了吗?”

        苏黎笑起来:“你睡吧。没事儿。”

        李姿意走了那么远的路,骨头要散架似的,躺在那儿嘀咕:“那你上次说你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就睡着了,苏黎有没有回答她记不太清楚。

        被叫醒的时候,明月当空。所有人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助理正在跟米东说话,米东不想再往前走了。他想回去。也许是还在惦记那个金像。

        因为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他并不害怕单独上路。

        李姿意听到他在说:“上次路上是发生了很多事,损兵折将。但这次不同。这次很太平。搞不好上次是中邪了。反正你别再吓我了,我不怕。我就想回去。我想回家了。你答应我带你们来这儿之后我就可以走了。”

        助理还想说什么,苏黎说:“让他去吧。”

        助理就没有再开口。那些围着他的年轻人,也都默默让开。

        一群人排成长条,在月光的照耀下进入被两面峭壁夹着的小路。

        最后一个人丢给了米东一个包裹。他立刻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条将整个山劈成了两半的小径,又窄又深。即便是每个人胸前都有照明灯,在里面行走的时候,也仍然有不安的感觉。李姿意抬头看,这时候的月亮刚好在小径的正上方,月辉像是一道劈开了山的光刃,这里所有人,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

        助理抬头看月亮,大声招呼所有人:“走快点。”

        似乎准备在月亮西沉之前,走完这条路。

        李姿意走在队伍中,这些人步子快的几点没有跑起来,她也没有精神再说闲话,飞快地迈动双腿才勉强跟得上。但月亮沉下去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快很多。

        而前面却还没有看到任何小径已经到头的迹象。

        眼看着月辉一点一点地偏斜,李姿意渐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路两侧的山壁越来越窄似的。

        助理有些焦急,所有人干脆开始跑。有些人边跑,边从包里掏出黄符一的东西,以食指和中指夹着,高声念诵着什么。

        李姿意是不信这些的,但随后这些黄符无风自燃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这些黄符的加持下,月亮虽然还在向西沉,但月辉却撤去得慢了很多,这些光像是被折射一般,以奇怪的角度,从一线天上洒落下来,努力驻留在原处不向上移动。

        但他们的力量仍然是有限的。

        当所有的黄符燃尽,那些被强行挽留的月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向外退去。就这些自然光越来越黯淡的同时,李姿意却看到了两侧岩壁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接一个在狂奔的人影。

        它们跑的方向与她是相同的,似乎也像她和这队人马一样,正在努力地想要穿越这座山脉。

        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但越向前跑,人越多,甚至有些人影层层叠叠地挤压在一起。李姿意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它从脚下投向两侧,就好像她身上有一个光源,而且这个光源还在不停地将它们拉长,使得它们从地面爬上了两侧的岩壁,而与她快速向前冲的速度不同,她的影子比她走得要慢很多,并且越来越慢,仿佛那不是岩壁而是沼泽。

        月辉就要消失,而她的影子与她连接的地方也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她跑得越快,影子走得越慢。它被长长地拖在岩壁上,就好像有两股力量拉扯着她。

        当她前面的一个苏家的人突然消失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什么东西呼啦一声,分裂成了两个,冲向了岩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岩壁上已经多了一个新的影子。它微微回首似乎想向身后的人看一眼,但他永远地被滞留成了两个倒影。

        李姿意被惊骇,猛地停下来,她身后的苏黎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向前狂奔。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腾空了一下,腿虽然在努力地跟上节奏,但这急驰速度远非是她能够达到的。把苏黎的手太稳太有力,稳稳地拉着她。带着她。

        前面的人在不停地消失,而他带着她一个接一个地越过那些人。

        助理在前面大叫:“继续跑!”

        原本有些迟疑的苏家的人,便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前冲。他们几乎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领,李姿意看到无数的黄符在飞舞,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发着微光。其中一个背上一直着一个长方形木匣的人,李姿意一直好奇那是什么,现在知道的是,是长剑。他们穿着现代的服饰,衣服仿佛已经脱脑了地表的引力,向上漂浮。

        李姿意在这一片诡异的画面中,突然想到苏黎说的话。他说,其他家的人不够听话。

        确实,如果现在不是苏家这些人,而是其他几个姓氏,大家早就散了。绝不可能出现这样一声令下视死如归的情景。他们会有一万疑问,不停地要求苏黎给他们答案。而苏黎根本给不了。

        在终于冲出小径的时候。李姿意因为惯性重重地摔在草地上,压坏了一大片灌木。她喘着粗气回头看,如月的宁静月色下,小径仿佛是一条黑色的通向深渊的甬道。它深不可渊,无比危险。不论进去的是什么,都会被安全吸纳,成为岩壁上的一幅剪影。

        她回头看向身边,除了助理,她、苏黎之外,已经没有别人了。

        苏黎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小径,就转身扶李姿意:“走吧。”

        助理也立刻跟上。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几个人在穿过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之后,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它深凹陷下去,面积有足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似乎是人工造成的,坑里以青铜为壁。

        李姿意走过去看,把胸前的灯取下来向下照,才看清,那是一个微景。

        里面有山林、有屋舍,青铜铸成的小人被摆放在微景的各处。它们身上刻满了她看不懂的花纹。而在这片微景的最中间,是一座正常比例的祠堂。

        苏黎已经率先跳下去,向祠堂走去了。

        李姿意落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助理低声安抚她:“没事的。先生在这里。除了祭路之外,别的东西都不会发作。”

        “祭路?”

        “刚才的路。”助理说:“是用来祭祀的。在旧神祇被禁封在这里之后,每年十六姓都会派人来进行祭祀。那条路就是留着祭祀用的。因为是禁封之地,这里做的是绝境,所以没有出路。我们要进来,就只能走祭道。”

        “所以,带他们来是因为需要祭品?”

        “对。”

        “苏黎知道吗?”

        “当然。”助理表情平静。提醒她:“注意脚下。”率先跳下去后向她伸手。

        李姿意站在上面,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这个世界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他们疯了。颂法以最残酷的形式证明了自己真实存在,而苏黎也以最冷酷的方式让她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他说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苏氏的话,实在有些过谦,起码光在找寻自我的过程中,他就毫不犹豫地利用了苏氏的十多条人命。

        “但那些不是你的亲人吗?”李姿意问。

        “当然是。”助理回答得理所当然。

        “如果苏黎真的是你们所认为的神祇,那他根本不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就能进来。如果他不是,那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对他有求必应。”

        “李小姐。”助理耐心地解释:“神祇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特别是在想进入与自己同等力量甚至高于自己的另一个神祇的坟墓时。何况这位旧的神祇并没有死亡,只是被封禁起来。”

        看着认真向自己科普的助理,李姿意有瞬间丧失了交流的欲望。

        她扶着地,跳下去。越过助理向中间的祠堂过去。

        当穿过那些微型的屋舍时,她发现这些东西做得非常精细,只要不抬头看向坑外,她甚至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是一个走在真实街景中的巨人。这个世界才是正常的真实的,不正常的是她自己。

        很难想象,在千年前,要多少的投入才能够完成这样大的微景。

        也真实地感受到了,没有整个国家的支持,在生产力那么低下的年代,几乎是不可能做成这件事的。更明白那个国家之后快速灭亡,说是因为新皇的昏庸与奢靡,但事实上大概与这件事有脱不了的关系。

        可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帝王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要倾尽国力来做这件事?

        “你们认为,他是什么神祇?”李姿意停下来问助理。

        助理并没有要敷衍她的意思:“当然是将旧神祇封印的新神祇。你应该从弥陀佛那里听说过当时神祇降世的事。”

        李姿意已经听过两个版本,一个是苏黎说的,一个是弥陀佛说的,原来应该还有李晋宗,但是她负气出来最后不了了之。现在面对助理,她倒是很想听听苏家的版本。

        “神祇降世入皇王家,是人之常情。苏家祖上是太子的乳母。太子出生便与众不同,一岁说话,四岁能吟诗,五岁便愿意常往寺庙,见各路神佛,与道、僧、尼交好。并常这些至交好友来赴宴,向他们展示自己新学到的术法。原本是一心修道的,十多岁时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便虚构了一位天下闻名的玄学大师,以一位内官饰演其人为国师,令他打着名号广开道门,闻纳天下奇事甄别正伪。如果事是真的,陛下的门徒们就会为其驱邪,如果是假的,就要受板子。因为一心向道,也无意后宫,立了自己兄长的儿子为太子。十六姓就是在那个时候,向国师求告的。他们说,他们供奉了一位降世的神祇。这位神祇让他们世代侍奉自己以换取神力。却并没有告诉他们,侍奉的意思是以自己族人的寿命作为供奉。国师觉得滑稽可笑,但陛下却十分在意。并亲自前去查验,乔装成为陪同国师的侍人。结果发现,这件事确实是真的。陛下设法封印了这个魔之后,便受了伤,活不过而立之年。也无力再返回都城理政,只得叫信任的内官过来照应自己。我祖上身为乳母是他最信任的人,自然也在那群人中,这些人来了之后,陛下留下了所有的侍人,然后写下书信并拿了样信物让一个内官带回去,谎称皇帝升仙而去。就此我祖先苏氏入了十六姓中成为一员,而陛下被苏氏奉养至今。”

        “所以,他就是苏黎?”李姿意说:“可已经过了千年也不止了。他不是受伤了病重了吗?”

        助理说:“正是因为病重,所以才常常会沉睡不起。”

        “?”

        “先生的时间并不是静止的。我不是说过吗,先生当时只有十几岁,你看他现在已经是年近三十。因为他醒着的时候,和普通人一样时间是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使他衰老的。但当他睡着,一切就会静止。年岁不会增长,疾病也不会恶化。”

        李姿意只觉得信息量巨大:“他到底要干什么呢?难道这个旧神祇的监牢可以治好他?所以他一直在等恰当的时机?”

        “我不知道。”助理说:“这不是我们需要思考的事。”

        两人已经走近祠堂。他看着通体黑黝黝的建筑说:“但我不觉得先生的病还有救。”

        李姿意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有救,苏黎不会叫他们把龟岛上的东西都清理收整。他没打算再回去那里了。

        那么,他一开始说自己没有时间,大概也并不是谎话。

        他是真的快死了。

        一个快死的人,这样平和,像没事的人一样,和她慢悠悠地在环岛路上散步,对于自己既然死亡这件事,没有半点哀伤。只是在和她说自己没有时间的时候,有一些感到惋惜。因为两人认识得太晚。这已经是他人生最后的时光。

        他不止将那些世世代代侍奉他的人的命,视如鸿毛。连自己的生命也毫不珍惜。

        “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疑问大概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也不会有答案。

        这大概就已经是他罔顾人命的报应了——花费了一生付出了一切精力跨越了时空他却在最后的沉睡时,将自己的目标完全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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