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家丁一路走，用了腰牌，出了城门，最后在一处隐密山坡上停了下来。

        两人丢下麻布袋子，累得直喘气。

        四下无人，草木横生。

        一家丁插着腰，往地上一摊，累得不想起，说道：“干脆直接从这里扔下去得了，又没人来，不会被发现。”

        另外一人也是手酸脚软，他往山坡下望了望，犹豫不决道：“老爷交代了，一定要挖坑掩埋，若是知道我们就这么扔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抬了这么久，你还有力气挖坑？”

        “没有。”

        “你没力气，我也没力气，挖不动坑，就只好扔了。”

        这话听得不对，却让人无法反驳，最后两人再一合计，还是偷了个懒，将麻布袋子推入山林中，随便捡了些树枝树叶掩护，草草了了事。

        待两人晃晃悠悠走远后，乔落栗才从半人高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刚下了雨，她身上蹭了不少雨珠，手背还被蚊虫叮了几个包。

        乔落栗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从山坡慢慢往下走，找到麻布袋子后，她移开树枝树叶，解开了袋子的绳索。

        一路跟过来时，乔落栗就琢磨过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布盖着太严实，无法窥探。

        袋子一打开，还没等看清里面，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仔细一看后，她猛地吸了口凉气。

        那是李容香和她那几月大的婴孩。

        李容香被捆绑住，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衣裳有几道长长的口子，不深，像是剑伤，也正是这些伤口，冒出来的血水，将她轻薄的外衫染成了暗红色。

        血迹还未干，李容香的身子也还未冷，若不是没了呼吸，脉搏也停了，她看上去只是重伤，按着肌肤，似乎还有弹性。

        李容香生前对穿着一向讲究，胭脂粉黛每样都不少，如今死后被扔山坡，脏兮兮像是乞丐，如此不体面，大概是她从未想过的结局。

        而婴孩，被包在襁褓里，密不透风，翻开襁褓一头，婴孩的脸漏了出来，涨成青紫色，眼睛紧闭，毫无声息，一看就是窒息后的死相。

        乔落栗探了探呼吸，又摸了摸脉搏。

        脉搏微弱，气息若有若无，婴孩还没死。

        乔落栗赶紧将他从襁褓中抱出，让他呼吸能够顺畅，同时不停地摆动袖子给他扇风。

        持续了一盏茶，这么个小东西脸色渐渐恢复了过来，脉搏也强劲了不少，只是仍旧不行，应该是昏迷了。

        乔落栗松了口气，将婴孩放在襁褓上，看着毫无生气的李容香，她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将李容香脸上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伤，除了剑伤，并无其他伤痕。

        李容香应该是因剑伤流血过多而死。

        乔落栗顾不上惋惜，扯过布条，正要盖上时，忽然看见李容香手中抓了什么东西。她掰开她的手，取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看着眼熟，跟逍遥丸一样大小，像是玲珑丹。

        只是玲珑丹在多年前就已消失，怎么会在李容香手中？

        今日天气着实奇怪，才放晴不久，这会儿又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

        任新萍守在卓府外，半天过去了，还是无人进出。她担心出了事，可又答应乔落栗在此等候，不敢随意走动。

        又等了一会儿，卓府安静如斯，而乔落栗回来了。

        任新萍一眼就看见她怀中的婴孩，激动地迎过去，问道：“仙子，这孩子在哪里寻到的？”

        乔落栗把婴孩递给她，一点点叮嘱道：“卓家人杀了李容香，尸身抛在城外的山坡下，我用了一块布做记号，任姐姐，你去找顺天府的赖大人，去找到李容香的尸身。李容香是从卓府后门抬出去，就是我们所见的那个麻布袋子，杀她的人，可能就是卓英喆。任姐姐，你找到赖大人，将实情告知他，让他尽快赶到卓府，否则李容香的血迹被抹掉，就很难再找到物证。”

        任新萍一下听进去这么多，脑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先一步行动起来。

        她道：“好，仙子，此事就交给我。”

        然而走了两步，她又觉不对，走了回来，问道：“仙子，你不一起去顺天府？”

        乔落栗捏紧了手中那颗玲珑丹，冷冷道：“我先进卓府，找证据。”

        乔落栗不知李容香见到卓英喆后发生了什么，但卓英喆先前与李容香争执不断，却并未对其痛下杀手，所以李容香可能在卓府撞见了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当时卓明志肯定也在家，所以家丁才会说老爷交代他们去挖坑埋尸。

        到城外埋尸，是卓明志的主意。

        卓明志，玲珑丹。

        当年父亲惨死，母亲意外身亡，肯定都跟这一人一物脱不了干系。

        卓府内，卓英喆跪在院子里，正在被卓明志训话。

        卓明志手中拿了一根长鞭，用鞭子腿指着卓英喆脑袋，骂骂咧咧：“你从小到大就不让人省心，这些年我跟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自己数没数？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早叫人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卓英喆低头顺目，不敢吱声。

        卓明志又道：“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管不了你，你跟低贱的女子牵扯不清，让多少人看了笑话，我也管不了你，我想着你迟早要学会料理身边这些关系。可你就是这样处理的？”

        卓明志看着怨种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忽然拔高了声音道：“想好没有，错在哪里？”

        卓英喆吓得抖了抖，小心抬起头：“爹，我当时真的是急糊涂了，就抽剑划了她几下，谁能想到，她命那么脆，一下就死了。爹，反正人也处理掉了，不会……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后面一句话，他讲得心惊胆战，紧紧盯着卓明志的脸色，生怕他一气之下，举起起鞭子抽人。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卓明志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扬鞭狠狠抽了他一下。

        卓英喆已经挨了好几鞭，这一下打在之前的鞭伤上，他痛得惨叫一声，眼看卓明志还要继续抽，卓英喆扑在他脚边，哀求道：“爹，爹，别打了，再打我就要死了。”

        卓明志不为所动，踢了两脚卓英喆后，下一鞭紧随而至。

        在卓英喆又一声惨叫中，他道：“我告诉你，你错在哪儿。你玩弄女子，搞出一个怪物孩子，都没关系。你不该让她发现你用逍遥丸，如今还让她看见玲珑丹，知道你背地里搞的那些鬼。你以为你杀了她，就能解决问题，你这是自寻死路。今时不同往日，倘若因为玲珑丹，翻出旧事，不仅你我，还有那些大人们，都会受牵连。到时候，可不是一句错，便能善了。”

        卓英喆急道：“可是爹，她已经被埋了，不会有人知道。”

        卓明志道：“你最好期待……”

        “谁说不会有人知道？”

        忽然出现的低沉女声，打断了卓明志的话。卓明志和卓英喆转头，看到一身黑衣的乔落栗，从院门慢慢走来。

        “你是……谁？”卓明志一皱眉，眼角便挤满了皱纹，“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卓明志对卓英喆训话，有些话旁人听不得，他就将家丁从院子里支了出去，但只要他一喊，家丁便会出来。不过卓明志没有着急叫人，而是准备先探探乔落栗的底。

        乔落栗还在一步步靠近，卓英喆撑着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玲珑丹？”乔落栗笑了一声，摊开手，露出手中的药丸，“看来这的确是玲珑丹，为何你们会有玲珑丹？”

        卓英喆欲要上前抢夺，卓明志拦下他，对乔落栗徐徐一笑：“姑娘私闯卓府，不自报家门，却先质问起我们来，实为不妥。”

        乔落栗其实没打算现身，只是在听见玲珑丹时，脑子一热，便冲了出来。卓明志那番话，足够说明这玲珑丹没那么简单。

        卓明志阳奉阴违，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乔落栗不与他废话，说道：“我亲眼看见你们府上的家丁将李容香的尸身抬出府，我已让人报了官，不久后，顺天府的人就会来贵府搜查证据，而卓大人和贵公子，大概难以洗脱嫌疑。而且，我亲耳听见你们承认了杀人，还有逍遥丸，玲珑丹……”

        话还未说完，卓明志忽然高声叫道：“来人。”

        随后，卓府的家丁陆陆续续跑了进来，将乔落栗围住。

        果然，单枪匹马冲进来，不是明智之举。她只会逃跑的功夫，可对上这么一群人，不容易跑得掉。

        乔落栗手心出了汗，强装镇定，冷声道：“卓大人，李容香是因知晓了逍遥丸和玲珑丹，被灭了口，逍遥丸和玲珑丹如此见不得光，是为何？”

        卓明志哼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最好别问，否则惹来杀身之祸。”

        “你让这么多人困住我，就算我不问，大概也无法安然无恙离开。”乔落栗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卓大人，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爹。”卓英喆接过下人递来的剑，顾不上后背鞭伤，说道，“用不着跟她费口舌，我去杀了她。”

        卓明志瞪了他一眼，对乔落栗平心静气说道：“倘若你能将你手上的玲珑丹交出来，区区一个问题，不在话下。”

        “那我问你，十年前，你还在徐州任职时，是不是因这玲珑丹，杀了你的下属？”

        乔落栗每说一段，便停顿片刻，直到说完后，看到卓明志倏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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