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上官府里,点燃了引路灯,走进去后,丫鬟们分开两列,手提着灯笼,通往正堂。
在府中晃悠的吴梅青,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亟不可待扑过去,叫道:“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乔落栗被扑了个踉跄,后退一步才稳住了身形:“怎么了?”
吴梅青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往外拖:“阿姐,你跟我去看看阿娘吧,她病了。”
乔落栗一惊,忙问道:“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吴梅青道:“阿娘午睡后,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阿娘脉象正常,兴许是积劳成疾,劳累而致。可是这些日子阿娘只是睡不好,也并未辛劳……”
“娄姨还未醒?”
“我也不知,傍晚时分还在昏睡。”
两人说着,眼看就要出府,一直站在原地的上官檀跟了上来,说道:“再找个大夫看看吧,你们别着急。”
吴梅青这才注意到上官檀,停下来行了个礼:“上官大人。”
上官檀点点头,转头对丫鬟吩咐了几句,问道:“你家住在何处?”
吴梅青老老实实报出地址,上官檀又道:“你们先回去,随后我让人将大夫带过去,府外马车还在,你们坐马车走。”
来去匆忙,乔落栗与上官檀起初打算一起用晚膳,看来是没办法了。
等乔落栗赶到娄暖春住处,屋中一片漆黑,仿佛无人在。吴梅青取了火石,点了灯后进了房中,烛光微亮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照出了床上起伏的人影。
乔落栗小心走过去,探了探娄暖春的鼻息,呼吸缓慢,就像真正睡着了。她轻轻推了推娄暖春,唤道:“娄姨,娄姨……”
几声后,娄姨眼皮动了动,迟缓地睁开了眼。
吴梅青见状,激动趴在被子上,哽咽道:“阿娘,你终于醒了,先前不管怎么摇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吓死我了。”
“我知道你在叫我,也知你叫了大夫,只是我眼皮太重,怎么也睁不开。”娄暖春挣扎着坐起身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像是困在其中,怎么也走不出来。大概是这几日没睡好,中午太阳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噩梦缠身了。”
“娄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乔落栗坐在床沿,仔细观察着娄暖春的神色,她脸色是刚睡醒的红润,不太像生了病。
娄暖春也道:“虽是噩梦,但总归是睡着了,还是能养养神,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阿娘,你做什么噩梦了,为何就醒不了了?”
“我梦到了十多年前,你哥还在的时候……那时我们一家四口,日子平淡却开心。”娄暖春笑了笑,像是又想起梦中情形,“梅青,你可还记你哥,那时候你还小,却跟你哥关系亲密,时常与他打闹。”
吴梅青摇摇头,她幼时记事晚,已经完全不记得吴季同,甚至对她爹也无半分印象了。对着一脸怀念的娄暖春,吴梅青不想让她失望,只得岔开话题,说道:“阿娘,听你这么说,你做的梦,应该是美梦呀。”
“开头的确是美梦,可是后来,我就梦见你爹和你哥就突然冒出来的大妖怪吃掉了,那妖怪还想吃了我们,我就带着你一直跑一直跑。没想,跑到了这个时辰了,都已经到了晚上了。”
娄暖春盯着桌上晃动的烛灯,恍惚道:“过两日就是十五,我总是梦到他们,不知是不是冥冥中,在指引什么。”
吴季同的白骨还在顺天府衙,赖英毅本可派人将白骨送回,但乔落栗想要缓两日时间,她还没想好,该如何与娄暖春说明此事。
“娄姨……”乔落栗试探问道,“你想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落栗,你是否知道了些什么?”娄暖春敏锐察觉到她欲言又止的话外之意,道,“要是你知道,一定不要对我隐瞒,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这十年来,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娄姨,当初你说,若季同哥哥一直失踪,便有回来的希望,若是连希望都没了,岂不是会难过?”乔落栗问得小心翼翼,她不想看到娄暖春悲痛欲绝的样子。
娄暖春苦笑道:“那又如何,都已经十年了,长治没找到他,就意外过世,死不瞑目,季同若是还活着,也不会在听闻他爹死讯,还不归家。这些年,我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道理其实稍微一琢磨,就能理清头绪。季同他……恐怕已经去了。我年纪也大了,不知还能活多久,在我有生之年,只想让他落叶归根,以后就算成了鬼,也能一家人团聚。”
吴梅青红着眼圈,趴在娄暖春的腿上,伤感道:“娘,你会长命百岁,不会死的。”
娄暖春抚着她的头发,沧桑道:“人总有那么一天,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尽量不要留下遗憾。”
娄暖春已经想通了,先前的执着和不甘,在似箭的光阴中,如尘埃般逐渐沉淀。乔落栗还记得以前她爹娘曾告诉她,随着年岁增长,总会明白以前不明白的道理,那是岁月给的答案。
他们说,不要畏惧岁月。
当时乔落栗不懂,但现在,终于有了感悟。她道:“娄姨,其实我已经……”
话语声,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乔落栗起身,去开了门,来的是上官府的丫鬟和一位留了白胡子的老者。
那丫鬟一见她,便行了礼说道:“夫人,这位是大夫。”
乔落栗侧身让开:“去给娄姨看看吧。”
这位大夫把脉后,得出与上一位大夫差不多的结论,娄暖春并无大碍,放宽心,不要焦虑,多休息便可。
可吴梅青还是不安:“真的无碍吗?”
大夫便重复说道:“确实无碍。”
一向粗枝大叶的吴梅青显得稳重且谨慎,听闻此言后,终于松了口气。
乔落栗将大夫送至门口,又道了谢,正要关门,瞥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最前面那人,身影尤其熟悉。
上官檀竟然也来了。
他一走近,乔落栗便闻到一股饭菜香味,抬头望后看,丫鬟们手中端着托盘,正是还冒着热气的熟菜。
乔落栗惊诧道:“这是?”
上官檀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饿?”
乔落栗早就饿了,只是这个时辰,饿过头了,也就不感觉饿了。
上官檀让丫鬟们先进屋将饭菜放下,随后与乔落栗并肩走了进去,一边说道:“我一个人吃着没劲,想着你还没吃,就端来跟你一起吃了。”
其实不必解释,乔落栗也猜到上官檀是有意为之,只是装作不经意,让乔落栗心中一暖。
丫鬟们放下饭菜后,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四人,上官檀礼仪周到地向长辈寒暄了几句,打听到娄暖春也没吃饭,便留了上座。待四人坐下后,上官檀还亲自倒了一杯酒,敬长辈。
乔落栗小声道:“这里不讲究。”
上官檀却道:“天汨国或许没有这种习俗,但在炽燕国,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你难道不是把娄姨当做娘吗?”
原来上官檀知晓了她与娄暖春的关系,还同等对待娄暖春。乔落栗心中百味陈杂,迟疑道:“你我这婚事本就不算数……”
“明媒正娶,怎么不算数了?”一句话,将乔落栗问得哑口无言。
今夜,不知上官檀怎么回事,明知娄暖春身体不佳,还一个劲儿给她倒酒。酒不算是烈酒,但几杯下肚,娄暖春脸色已然发红,有了醉态。
吴梅青虽年纪小,也未能幸免,喝了好几口。
眼看上官檀还要继续敬酒,乔落栗抢过酒杯,厉声道:“够了,别喝了。”
上官檀酒喝得最多,眼底却清明,他附在乔落栗耳边,问道:“今日买酒,你不就是打算告知吴季同之事,与她们酒后浇愁。你还没说吧,眼下她们有些醉了,听了吴季同之事,也不会太忧伤,正是坦白的好时机。”
乔落栗撑着头,口中蔓延着酒气,她抬起惺忪的眼,看了看同样因酒而有些发蒙的娄暖春和吴梅青二人,心想,上官檀说的没错,现在是坦白吴季同之事的时机。
于是,乔落栗又喝了一杯酒,继续大夫来之前,被打算的话,她道:“娄姨,梅青,我想跟你们说季同哥哥的事……”
酒气让乔落栗脑子迟钝,她语速放得很慢。从发现吴季同白骨开始,一直到保护小孩被打死,足足说了一炷香。
娄暖春和吴梅青听得认真,期间一言不发,待乔落栗断断续续说完,娄暖春仰着头,流下一行泪,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顺天府衙。”
娄暖春点点头,平静道:“好,我睡一觉,明早去接他回家。”
她放下筷子,起了身,直直往卧房走,吴梅青摇摇晃晃站起来,也跟了过去。
乔落栗不放心,几息后,举着烛灯去了卧房,娄暖春和吴梅青躺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下了。乔落栗推了推吴梅青,吴梅青翻了个身,嘀咕道:“阿姐,我头好晕……”
随后,便无动静。
有了酒带来的后劲,预想中的呕心抽肠并未来临,一切风平浪静。
乔落栗回了厅堂,在上官檀对面坐下,对着烛光,恍惚着摸着酒杯杯沿,闷声道:“谢谢你。”
上官檀抬眉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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