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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壹章·平葵府(二)


深夜的竹林里,当某片竹叶与月光共同落到地面时,我把关于自己的事情挑挑拣拣给少年讲了一遍。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我小时候也没什么讲的。我对父亲工作方面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记得他的名字是呈一郎,是一名阴阳师,很温柔很温柔,对我很好。

        显然少年也没打听出什么想听的点来,有些失望,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唔,有点棘手啊。原来梓原家就剩你和你弟弟了……”

        “说了这么多,请问你到底是?”

        “我?”

        少年拍了拍胸脯,呲牙笑:“我的名字叫做义,贺茂义,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我还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阴阳师,想拜师就趁现在吧。以及,我父亲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还算熟,所以咱俩也算好朋友啦。”

        贺茂义?这人姓贺茂吗?我疑惑地看着他,骗人呢吧,分明是贵族,可说话却是这般粗俗。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想办法用文雅之词与人交谈,以此来遮挡我与贵族的言语不同。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相识?”

        “因为我们家流传有好多我爸爸和呈一郎先生的故事啊,好像是先前我爸爸有个白色头发的好朋友,那个朋友救了年幼的呈一郎先生什么的,嗯,不记得了。”

        “是这样吗……”总感觉好不靠谱。

        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是贺茂家的阴阳师呢。

        “啊,话说,刚才那只妖怪……”我忽然问。

        “它明天似乎还会去找你哦。”

        “什么?!”

        我一下子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义又一次摆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不会错的,我发现它蹭了你一下,让你沾上了它的味道,估计是盯上你了。那么明日就麻烦你帮忙收了它吧,晚上我去取货,那么大一只,姐姐一定会夸我的。”

        我听他轻描淡写地让我收了那只妖怪,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啊,我根本就做不到……”

        义也站起身,十分不悦道:“你不是呈一郎先生的女儿吗,那你应该能做到的啊。呈一郎先生可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瑶光神祇官啊,虽然你的确看起来不太机灵,但总不至于残废得连那种低级妖怪都收不掉吧。就咻的一下,然后嗖嗖地过去,之后啪的一下就好了。”

        他这话信息量太大,我呆在了原地。

        “……什么瑶光神祇官啊?而且……”

        而且你自己都收不掉那种低级妖怪,刚才它不是跑了吗?我没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怕他不好意思。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坐下,我慢慢给你讲。”义说着要拉着我坐下,我一脸嫌弃地不想坐,心说我和你又不熟,还想跟我畅谈一宿不成?这又想拉着我坐下,这一晚上就在这跟他闹着玩了。我若是哪句话说错了用错词了,他说不定还笑我。

        “你坐不坐,我不给你讲了。”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也许听他讲讲也无妨,或许可以更加了解父亲大人的工作一点。

        那一刻,我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想做阴阳师。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坐下,一副“你讲吧我不害怕”的样子。

        听他接下来给我讲的东西,我大概是明白了。据说父亲生前是在一个叫做平葵府的政府机构做阴阳师,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十分受人尊敬。这些都是我所不了解的。

        而这个叫做平葵府的是一个和阴阳寮一样的地方,干一样的活儿,但两家关系似乎并不好。它总共有七个分支,分别是瑶光院、天璇院、玉衡院、天权院、开阳院、天玑院和天枢院。每个分支里最杰出的阴阳师就是神祇官,只有一位。我的父亲生前就是从瑶光院出来的神祇官,做了不少贡献。

        “哇,好厉害啊。”

        “我早就想问了,你不是呈一郎先生的女儿吗,为什么不知道这些东西?”

        我挠了挠脸:“唔,我小的时候,父亲的确和我说过很多他和妖怪的故事。不过他从来都不和我提工作,只是美化了那些可能原本十分血腥的场面,结局都很美好,像故事一样。以及,他一直都期望我成为帮助人和妖怪的阴阳师。”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人沉默了。

        小孩子之间总会有些尴尬。

        这也算言语不同吗?我不知道。对于这些,我只能懂个大概。

        忽然,义转过头来看我:“要不要不,再过两年,你跟我一起考平葵府吧!正好我还有两年才能满平葵府的最低年龄要求呢。”

        听他的意思,平葵府收人的最低年龄是十四岁,我看这个义,似乎是看我家大势大,想跟我一块学,来蹭一个“梓原呈一郎女儿的朋友”的名号?。

        “啊嘞?你让我跟你一起?”

        我一阵汗颜,这家伙的脑子里,大概装的都是那些奇怪的怪谈吧,难道他没看出来我一点阴阳术都不会吗。

        “但是我没有基础啊,一点儿阴阳术也不会。”我说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义跟着我站起来,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说道:“诶……好像是诶。”他想了想,又露出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关系,我帮你解决!我们贺茂神社有的是地方,有的是老师!”

        看着他立马恢复信心的样子,我十分无语,帮我解决?怎么解决?很显然的脑子不正常。这不是老师的问题,他根本连重点都搞错了。

        义整理一下衣服,又弄了弄身上沾的尘土和杂草:“总之,明天你给我小心点,出了事别找我们贺茂神社麻烦哦。贺茂祭刚过两个月,还来了个新斋院,被你砸招牌就惨了。”

        忽然,我回想起白天最后一桌出去的客人。他的眼神与刚才妖怪的竟有几分相似。是因为那只妖怪见过了我,所以就盯上我了么?

        “差不多了,我该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看着天上的月亮,我道别了义,自己一个人回了茶屋。

        还有一会儿,太阳就会升起来了。我躺在榻榻米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空。

        「要不,你跟我一起考平葵神祗府吧!」

        义的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说实在话,进政府机构做阴阳师,对我来说诱惑很大。原因有很多,我想赚钱,回报六花姐姐,而且……从小,爸爸就一直希望我能够成为大阴阳师,帮助人们,帮助妖怪。

        最重要的一点,爸爸生前明明那么信任妖怪,却死在它们的手下。我想亲眼见证一下,妖怪,究竟有哪里可以信任的。

        好烦……

        爸爸,我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睡梦中,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是夏天,天气很热,蝉在趴树上放开了嗓门地喊叫。父亲带着我坐在缘侧上,给我讲着故事。

        「小南,你知道么,妖怪和人一样,都是有情感的。只要你真心善待他们了,他们也会回报你的。」

        「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慢慢睁开眼,眼前一阵模糊。父亲的面孔浮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笑一直都很温柔,让人十分安心。

        我又想到了那个贺茂义,和他对我发出一同考平葵府的邀请。

        算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我打着哈欠来楼下帮六花姐姐干活。正在我蹲在门口洗茶碗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两个奇怪的人。那两个奇怪的客人,一个是穿着蓝色狩衣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红色狩衣的少女,颜色很淡。两个人都戴着斗笠,窃窃私语着什么,忽然,那个少年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擦了擦手,脱下木屐走了过去。只见那个少年把斗笠轻轻抬起来,露出的那张脸让我吃了一惊。

        是昨晚的贺茂义。

        “哟,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义?你怎么找到我的?”

        义撑着头,漂亮的雪青色眼睛在斗笠底下盯着我看:“这一条街,就数你们家茶屋最不干净了,门口还飘着鬼火呢,你都不处理一下?我跟你讲哦,回头它强了,直接把你们家人全吃了!”

        他说的那鬼火一直在我们茶屋门口飘着,有时候我回去晚了它还会尽量发出微弱的光,给我照亮,这家伙这么说它,我当然不高兴,反驳道:“那鬼火在我们茶屋门口都飘三年了,已经成我们的招牌了,不行吗?”

        忽然,义旁边的少女轻轻笑了一下,也把斗笠抬了起来:“阿义的新朋友真有趣啊。早上好。”

        这个少女虽然整张脸都隐藏在斗笠的影子中,却不难看出她是个漂亮的人。她一头青丝铺在地上,宛如唐国火鼠裘上的丝线,那双雪青色的眼睛,让谁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我很少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不由得看得入了神。

        真的是太美了。

        “喂喂喂喂看什么呢!把你过分的视线从我姐姐身上移开!”义对于我的举动十分不满,恶劣地骂道。

        我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长得也不丑,但是也太吵了;不光吵,还不解风情;不解风情也就罢了,性格还那么烂。若不是这么漂亮的女孩还坐在这里,我估计早就和他吵起来了。

        “你才是最过分的吧。”

        骂不起,只能小声地嘟囔,把要骂的都憋在心里。

        “哎呀,好啦好啦,不要吵了。”少女摆了摆手,对我道,“我的名字叫做荣,是这孩子的姐姐。抱歉我们家阿义给你添麻烦了哦。”

        “诶?没,没什么啦,都是应该的,哈哈……”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我想说,您弟弟确实挺会给人添麻烦的,大清早的就对在我们家门口待了三年的无辜鬼火有不轨之心,太过分了。

        不过,竟然上来就把名字告诉我了,真坦率。荣忽然这么跟我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更加不好意思和义吵了。

        她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美丽的微笑,甚至看上去还有一丝……狡诈?我希望是我用错了词。

        “请给我来一壶茶吧,稍微有些渴。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聊。”

        我上了茶之后,她又拉着我坐下,半强迫半为难的样子让我坐在义的身边,笑着打量我。

        脸上是十分为难的笑容,态度却很强硬,狡诈的意味更加明显了。

        这会儿荣倒是不说话了,淡定地喝起茶来,吊人胃口。我一方面担心义说的盯上我的妖怪,一方面又想知道荣到底要说什么。这种时候停下来慢慢悠悠地喝茶,真令人着急啊。

        “那个,请问……”我实在是有些等不下去了,心道我碗还没洗呢,太耽误事儿了啊。

        义沉着声音对我道:“不要打断我姐姐喝茶,你这个混蛋。”

        这人有病吧。

        荣放下茶杯,歪着头轻轻笑了一下,随即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有大半个手掌那么大的光滑的小木牌,上面用汉字写着“瑶光”两个字。她又将它翻过面来,背面同样是用汉字,写下的“荣”。

        这个我曾经听义讲过,貌似是平葵府类似通行令的一种东西,叫做令牌正面刻着所属分支院,背面刻着自己的名字。想要进平葵府,除非是有这样的令牌才可以。

        “您是神祇官啊。”我喃喃道。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意识,这个女人和我的父亲很接近,他们都是瑶光院的神祇官。于是,我便对她产生出了一种不明所以的亲切感。

        “那么言归正传吧,”没待我看够,荣便收起木牌来,“我呢,这次来啊,一方面是希望能够帮助南止妹妹处理掉昨晚的妖怪,另一方面呢,是有求于你。”

        “啊?这个?”我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搞不明白她说的有求于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个给人干活还要养活弟弟的普通人,年纪和义差不多大,但是阴阳术这方面真没有天赋。”

        义在一旁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这家伙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啊……

        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热茶冒出来的白气,抿了一小口:“这个呀,晚上阿义回到家里,跟我说了,说自己和一个梓原家的孩子遇到了一些麻烦,我就过来帮忙了呢。”

        我猜她说的是那个妖怪的事,但是有求于我什么的,我实在是搞不懂。

        只见她放下茶杯,笑意满满地打量着我:“阴阳术这方面呀,南止妹妹就算是一点也没有学过,相信你这么聪明的女孩,两年之后也可以考上平葵府呢。”

        “您抬举我了……”

        我尽量用相对高级一点的话与她交谈,不至于显得我太过粗俗。虽然如此,但学着贵族说话这种事还是好辛苦。

        荣双手合十,笑容满面:”拜托啦,谁不希望自己麾下有一个超级厉害的学生呢?真想让大家都羡慕我,有一个又聪明懂事,又学得很好的好学生。”

        “所以荣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我去贺茂家跟您学阴阳术,回头和义一起考平葵府吗?”

        “嗯,正是这个意思。”荣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继续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无非是让你成为我的学生,并非改你的姓。”

        我低下头,握住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如乱麻。

        我知道,我很想去,因为我想做阴阳师,我想见证妖怪和人类之间的情感,我也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嗯?”

        “为什么您执意想让我跟您学习,帮助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荣还是笑,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因为我听说,梓原家有和逝去之人对话的能力,或许南止妹妹你也有这种能力呢……”荣顿了顿,“我想啊,你和阿义,未来一定能完成我们的终极理想。”

        我有些不解:“是什么样的理想呢?就连身为神祇官的荣小姐都只能托付给我们……”

        义刚要因为我质疑他的好姐姐而继续挑我的刺,荣却拦住了他,苦笑了一下:“是一个包括阿义在内,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等南止妹妹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阴阳师之后,我就会告诉你的。到那时啊,南止妹妹一定能够做到的,那是一个,任何人都很难完成的事情。”

        听着荣那温柔的语调,我虽然不知道我被寄予了什么奇怪的希望,但她就像有魔力一般,让我不由自主地答应她了。

        “我知道了……但请原谅我无法保证我会选择中途退出。”

        “太好啦,我们愉快地达成一致了,那么我这就去帮南止妹妹处理掉那个烦人的妖怪。”

        “哪里愉快了……”

        荣十分高兴地站起身,我抬起头一看,昨晚那只妖怪不知什么时候又伪装成客人坐到不远处了。荣拿出一张符纸出来,走过去。那要怪感受到了强大的妖力,吓得动弹不得,“啪啦”一声,它瞬间变成了一束火花,在空中炸开。

        我坐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明白这个荣的套路。她知道那个妖怪会在这个时间来,所以她就提早了一会儿来劝我跟她混。等我同意了之后,她就会去解决那个妖怪。

        而如果我不同意,可能她就不会出手了。

        贺茂荣么……嘶,真是个可怕的人。

        我抹了一把汗,转头问义:“那个妖怪,到底怎么回事啊?”

        “笨蛋,我告诉你哦,我哥查了一下,它和你们梓原家是上一辈结下的梁子,也就是说和你爹有仇。”

        义解释说,大多数妖怪都不聪明,没有智力,它们多数是怨气凝聚而成的。有少数妖怪会伪装成人,也有妖怪天生便是人的模样的。座敷童子便是其中一例。

        荣回来后,放了一把铜钱,还留了一对绘马一样的东西,拉着义站起身,笑道:“就这么决定啦,明早记得去贺茂神社找义玩哟。”说罢,她便转身来到门口,弯腰穿上木屐。拉开拉门的那一刻,她忽然转过头来:“啊对啦,请把吉村清六道也带上,久仰大名,我还没见过呢。”

        屋外的阳光照耀着她,让她的背影有些模糊。荣的发丝在阳光中飘荡,白皙的皮肤被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碰巧,枫也起来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了楼梯:“唔,姐姐,早上好……”

        “啊,早。”我呆呆地回应。

        “诶?话说这里怎么全都是灰啊!姐你是不是大清早给咱爹娘烧纸了!啊……又要洗坐垫了!”

        我一看,正是刚才那只妖怪坐的地方,荣把他给收了。我赶紧跑过去收拾垫子上留下来的灰。

        我收拾灰的工夫,六花姐姐把门口的茶碗端回了屋里,冲我问道:“小南,刚才的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吗?咳咳……”

        “诶?也,也不算是……话说六花姐姐,你最近咳嗽有些严重啊,没事吧?”

        “没事哟。”六花姐姐回到后厨,“只是天气变化有些大,风寒而已。”

        “是这样吗?”的确诶,看来需要多注意一下身体了,明早起来要不要多穿一件衣服什么的。

        “六花姐姐,我明儿请个假,我那份活儿让枫帮忙干了吧。”

        枫一听,不乐意了,在远处抗议:“诶?为什么!”

        六花完全没注意到枫的抗议,只是看起来十分担心我:“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

        “也没什么啦……”我挠了挠头,看着拉门外繁华的平安盛景,隐瞒了荣交代我的事情,含糊答道,“就是想去见见我的朋友而已。”

        收拾好坐垫上的灰,我回到先前桌子上拿钱,这时我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一对耳坠一样的东西和一张字条。

        那对耳坠造型很奇特,是绘马形状的,十分小巧,挂着红色的穗子。字条上用娟秀的字写着:“这对绘马耳坠送你咯,希望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也没什么废话,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来,我还躺在榻榻米上睡觉的时候,忽然窗边冒出来一个脑袋,伸出手掐了掐我的脸:“小懒猫,起床啦。”

        我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只见贺茂荣趴在窗口,只露出一个脑袋,笑着看我,视野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我吓了一跳,差点喊出来,她伸出微凉的食指,轻轻触上了我的嘴唇:“嘘,别喊呀。”

        “……荣小姐啊,这里可是二楼啊。”我挠了挠头,刚起床,还有些睡眼朦胧。

        “我知道哦,不过对我来说一跳就能跳上来了。说好了今天去我家神社玩,不许反悔,我在门口等你。”说罢,她的脑袋便消失了,我震惊了好长时间,才爬到窗口往下看,她正悠哉悠哉地在茶屋门口等我。

        ……正常人怎么可能一下子跳到二楼来啊。

        我一面认真地思考如何一下子跳上二楼一面换衣服,整理好自己有,我拿起吉村清六道刚要走,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摆着昨天荣送我的绘马耳坠。

        我看着那对耳坠,许久,便把它戴到了耳垂上。耳坠不重,也很适合我。

        我噔噔噔地踩着楼梯来到门口,六花姐姐起得很早,正在擦桌子。她看见我这么急,疑惑道:“怎么了,小南?”

        “那个……我的朋友来接我了。六花姐姐,我先走啦?”

        “嗯,玩得开心哦。”

        我想起昨天荣那副腹黑的样子,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生怕说错什么了被她干掉,像那只妖怪一样化为灰烬,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路无话,她很快就带着我来到了贺茂神社。

        或许因为荣是神祇官,她在贺茂府的地位相当高,门口站着的武士一看见她都恭恭敬敬的。进了贺茂神社,我发现这座神社真的很大。先不说有多少屋子,就说这个院子和四通八达的碎石小道,小桥流水,苍松翠柏,曲水回廊,都让我有些看不过来。

        这神社和已经逝去了的梓原神社有些相似。看见蜿蜒曲折的走道,一尘不染的缘侧时,便又想起已经成为过去了的那些事情。

        尘封在记忆里的,父亲和母亲。

        荣带着我拎着木屐走在走道上,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一个屋子里。这房间大致有七八叠大小,一个青年坐在缘侧上,背对着我们,一只手抚着一只猫,静静地看着外面。

        这间屋子外面有一座很大的庭院,平时义都在这里练习。

        荣把木屐放在门口,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做了,然后和她一起来到缘侧。她坐在青年身边,让我也坐下。我不敢怠慢,稍有拘束地坐下了。

        庭院里,义正在练箭,对着一棵树,风吹过,树叶和树枝分开,缓缓落下,义拉满弓,手指轻轻松开,箭矢便射了出去,一下子射中了树干。

        我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我偏过头来,看着荣身边坐着的青年。那青年穿着和义一样的狩衣,袖的末端也别着义和荣一样的菊花,只是这个青年的衣服上,繁琐的装饰更多。

        “介绍一下哦,这位是真,我的兄长。”荣笑盈盈地给我介绍着这个人。

        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性子有些冷淡,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啊,那,那个,请多关照……”

        真和义长得很像,而他更加成熟一些,让人有一种这个人没有温度的错觉。荣趴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要介意哦,我家兄长脑子有点病。”

        “……荣。”真忍不住地叫了她一声。

        “你看我就说吧。”

        人家就反驳一下你,谁愿意别人说自己脑子有病啊……

        真手边的那只胖得让人担心它会胖死的橘猫忽然站起身,抖落抖落毛,然后伸开仿佛只有一节的小短腿钻到他的怀里拱。真伸出手,十分宠溺地揉着那只橘猫。

        荣又趴到我耳边轻声道:“看见了吗,那只一口气能吃掉我们贺茂家一半口粮的肥猫,兄长叫它少主呢。他果然是脑子有病吧?”

        “少,少什么……”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脑子有病”上,要是换成我自己,别人说我脑子有病,那我肯定会生气得骂回去啊,甚至会动手也说不定。

        但是真却沉默了,没再说话,像是默许了一般。

        也不知是义练习完了还是看见我来了,便放下弓往这边走:“姐姐!”

        原来是看见姐姐回来了……

        义看起来真的非常喜欢荣,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往姐姐身边一坐,隔在我和荣中间:“早上好姐姐,刚才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荣笑着点了点头:“嗯,阿义真棒。”

        义高兴得像是能立刻起飞一样,这时他才注意到了我,震惊地指着我:”哇啊,你不是那个那个……南止嘛!”

        我只是无奈地看着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姐姐你还真把她给带过来了啊?”

        “嗯,是的。”

        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啊……一想到以后要跟这个笨蛋一起练习,就感觉我的前途一片迷茫。”

        我白了他一眼,和这种恶劣的混蛋在一起练习,我的前途才是一片迷茫吧。

        这时,荣对我笑:“南止妹妹,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刀吗?”

        我点点头,把吉村清六道从身上解下来,越过义递给她,义看着吉村清六道看得眼睛都直了。再瞥一眼真,他的目光似乎也被吉村清六道吸引去了。这一家都是什么好战分子,我忽然害怕起来。

        “哎呀,真是把好刀啊——兄长也很喜欢吧?”荣小姐看了看真。

        “不,你们看吧。”

        荣没说话,把刀拔出来看了看。

        我也不会看刀,只是觉得这吉村清六道的刀纹十分好看,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好啦,还给你。”荣把刀放回刀鞘里,还给了我,我接过去,一头雾水,从来到这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荣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想考平葵府的话,就要对知识、技巧、体能、力量等多方面训练,南止妹妹这么瘦弱,就得每天多练练啦,还有还有……”

        我愣愣地点点头,有点后悔,不想考平葵府了。

        “啊对了,南止妹妹,你识字吗?”

        “诶?基本读写是没问题的,看一些书的话虽然有些费劲,不过也还是可以的……”我有一些紧张。小时候父亲也请过老师教我识字,他大概教一些,后面的我也有自己学过。来到六花姐姐的茶屋后,她也有给我买过一些书,我自己看着虽然有些困难,但还是能大概看懂的。

        荣捏着下巴,思考着:“这样啊……识字就好办了。”

        “诶……您要干什么……”看着荣狡诈的笑容,我想打退堂鼓了。

        荣双手合十,像是想到什么了一般:“啊,有办法啦。南止妹妹你啊,可是非常非常有天赋的哦。”

        “诶……”

        荣小姐没说话,只是一直笑。

        自从我迈进贺茂神社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后悔不得了。但是最起码为了已故的父亲,拼一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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