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伍章·须磨之旅(一)
「对于儿时的事,我没有多少印象了。在那场火灾之后,我戴上了面具,以遮住一切过往。未来这个概念于我而言是无比模糊的,无数人死在了我的刀下,而父亲只是摇着头,告诉我还不够。我渴望着救赎,渴望有一天,我可以不再拿刀,而是拿起针和药,去做一名大夫,帮助那些濒临破碎的家,让更多人能够活下去,获得幸福。」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罪恶之人,是永远也无法得到救赎的。」
——伍章·须磨之旅
“小南,小南。”
有人叫我,我睁开眼,六花姐姐坐在我身边,笑着看着我:“该起来了哟。”
我坐起身,天已经大亮,忽然想起我是昨夜到的平安京,把幸村的令牌上交后就昏昏沉沉地走回家,一回来就倒在屋里呼呼大睡。没想到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看来真的是累坏了,路途的确遥远,我也理解小南很累,但也不能睡太久,身体会不舒服的。”六花姐姐说罢,便站起身,本想说话,忽然弯着腰咳嗽起来,我想去扶她,却被婉拒了。待她稍微好一些后,继续道:“枫去准备了些吃的东西,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对了,清晨有个妖怪的孩子来找你了,我告诉他你还在休息,他便回去了。”
“妖怪的孩子?”我伸着懒腰问道。
“诶……好像是叫铃真也来的吧。”
啊,铃真也,说起来我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呢,估计他得因为这事跟我生气吧,等下去跟他打个招呼好了。
吃饭时,枫不停地向我问这问那,我也一一解答,直到六花姐姐叫他让我好好吃饭,枫才停住。但话匣子打开了,他还有好多想问的,顺口嘟囔了一句:“神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太无礼了,当然是保佑我们的。”我瞧了他一眼。
“可是,并没有让我们过得很好啊。”他说着,注视着门外的樱花,高天原的春樱宴结束后,人间的樱花也相继绽放了,粉色的樱花不断地被春风拂过,脱离开树枝,缓缓地落在地上。枫垂下眼帘,声音有些难过:“对面酒馆那个小妹妹前两日去世了,听说是染上病了,明明她的父母请了东秋寺的和尚每日都为她做法,还一直给她祈祷的。如果神明大人真的在保佑我们的话,就不该让她那么早就离开的。起码,不要让她离开的时候那么难受。”
我也抬头,门外的樱花依旧盛开着,并没有枯萎;天也依旧蓝着,并没有阴下来。
稍微又休息了一下,我便去逐个拜访曾经的好友,但是铃真也行踪不定,我没有找到他,便去了贺茂神社。
平日里安静的贺茂神社今日格外热闹,大概是义回来了吧。荣小姐一见到我,就把我搂在怀里蹭我的脑袋:“哎呀,小南真棒,多亏了你了,真是个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学生,现在大家都羡慕我呢,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好紧张呀。”
“喂,姐姐……”义蹲在一旁,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姐姐和不省心的朋友。
“说起来小南你去看北桥君了吗,说不定他也很思念你哦,小南离开后他成天带着昔日的死对头鸦羌丸,烦心得够呛呢,估计最近得更心烦了。”荣小姐说着,就想打发我去北桥神社。
我赖着不想走:“但我还没跟真先生打声招呼呢。”
“哎呦,哥哥去吉兴宫了,听说是与那位六人大人会面呢,下午才能回来。快去北桥神社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惊喜的哦。”
“六人”这个名字让我惊了一下,对了,斋录先生应该也会担心我吧,我没去找他,有可能他都不知道我回来了。但吉兴宫那地方,清乐大人给我通行的信物已经不能用了,况且就算能用,我也不想再去那个破地方第二次了。
我没去吉兴宫,径直去了北桥神社,一路上想着这惊喜到底是什么。但神社大门紧闭,敲门了也没人应声,没人在,北桥前辈出去了吗?那下次再来好了,明明走了那么远的路,结果吃了闭门羹。
我感觉有些失落,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内心的疑问代替。从我第一次见到前辈一直到现在,两年过去了,北桥神社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地板依旧踩一下就会坍塌,屋子里依旧散发着霉味,这样子怎么住人?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股杀气靠近,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柄枪飞了出来,我闪身躲过,看着它插进墙壁里。
我把那把枪拔下来。
本来只是来找前辈的,便没有带刀,现在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先拿着这我根本就不会用的枪了。四周安静得可怕,空气里响起了细微的弓箭拉弦声。
“住手!”
一声喝令制止了一切,保住了我的小命。
只见一个板着脸少年先从灌木丛后走出,紧接着一大群十卫门府的人都跟了出来,除了为首的这个少年之外,所有人都穿着甲胄,手持刀剑。
少年盯了我好久,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喂,南止,还记得本大爷吗!”
本来我只是感觉他长得眼熟,并没有多少印象,但一听见“本大爷”这个自称,立马反应过来:“你是源少中将!”
“哼,你还不算太笨,来这里做什么?跟住在这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源少中将刻意地加重语气,又悄悄地瞟了自己身边的人一下,冲我眨了眨眼。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赶忙摇头:“不,我不认识。”
“不认识?真可疑啊……喂,三草,跟我过来,把这个家伙带走,好好审问一下,剩下的原地待命,和君看着点。”
于是,源少中将和叫三草的把我带到了神社屋后。这里杂草丛生,枯黄的草都已经没过了腰,土地也泥泞不堪。确认好没人了之后,源少中将才压低声音:“三草跟和君都是我的亲信,你不用害怕。怎么回事啊你这家伙,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哪知道啊,我才去出完任务回来,你们就把这里围起来了。”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找不到前辈和鸦羌丸就算了,还被这群人埋伏,看来前辈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以及这个源少中将并不值得信任,我还是捡着话说好了。
原来荣小姐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啊,但一点也不让人喜,我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源少中将大概是猜出了什么,想问我些问题,又不好说出口。
“是这样的,你的老师荣大人做了件大事,她将一只妖怪窝藏在了这里,据说那只妖怪生金发栗瞳。这件事甚至都惊动了陛下,最后我哥派我带人来抓。你不会,真的跟这只妖怪有什么关系吧?”
我没回答他,但他的话还是震惊了我。金发、栗瞳,那不正是北桥前辈吗?对了,我想起来了,平葵府寮规上第三条清清楚楚地写着不允许勾结妖怪、怜悯妖怪的,所以北桥前辈才藏在这里,以平葵府阴阳师的身份面对我和义。
所以说北桥前辈一直在骗我吗?我刚到贺茂神社时,荣小姐给我的所谓“考上平葵府者”的名单也是伪造的、前辈说自己去出任务也是假的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我并没有任何被欺骗的气愤,反倒在想前辈这两年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不认识那只妖怪。”我并不信任源少中将,这时候也不能将自己供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也算成可疑人物之一,斟酌着词句开口,希望能套出一些前辈的下落,“我只想知道我的老师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她被软/分割/禁在贺茂神社了,十卫门府的人伪装成他们家的家臣,监视着神社。至于我们这队分支则埋伏在这里。”
啊……贺茂神社被监视了吗?完全看不出来啊,义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眼神藏不住东西,但我看见他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那么我进一步猜测,所谓真先生去了吉兴宫见六人大人,怕是出去避难了吧,毕竟他可是贺茂家的主心骨。
源少中将看我没有说话,安慰我:“安心,现在还没有你那位朋友的下落,证明他还没有被抓哦?不过你最近先别去平葵府了,连贺茂神社也别去了,我觉得我哥哥可能已经掌握了你和义那个小子跟那妖怪交往的证据。”
源少中将的哥哥,就是那位呼风唤雨的源少太政官大人啊,我更加不安了。以前听前辈说,那位太政官并无实权,平葵府的大权一直都由源氏一族统领,尽管如此,源少太政官还是坐着太政官这个位置二三十年,起码也能到一声令下,七位神祇官都得跪下的程度。
果然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理清楚事情的究竟,但我理清楚了:北桥前辈现在被平葵府通缉、鸦羌丸下落不明、荣小姐被软/分割/禁、真先生为保贺茂家躲了起来,以及我与义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源少中将领着一直一言不发的三草把我带到了正院,当着众人的面推了我一把,态度恶劣地嚷道:“切,结果只是路过的啊,还妨碍本大爷。快滚吧杂鱼,下次再让本大爷看见你,绝对饶不了你!”
我也十分配合他:“好啊,等着,下回有本事打一架,绝对杀了你这家伙。”
“杂鱼。”
“蠢货。”
逃离北桥神社后,我开始拼尽浑身的力气想要跑出这座树林。去贺茂神社,对,我现在要去贺茂神社找荣小姐,北桥前辈和鸦羌丸都去哪了?他们现在境况如何、躲在哪里了?
逃出了林子,忽然一个人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震了一下,回过头。
铃真也。
“南止,可算是找到你了。”铃真也满脸焦虑,查看我有没有受伤,又确认我戴着他给我的手镯时,才松了口气,“你这是要去哪,别乱跑了,快回家,你难道不知道要出事了吗?”
“我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铃真也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看了我身后一眼,随即立刻变脸,抹去了一开始的焦虑,微笑道:“听说你一声不吭就跑去高天原,可给我吓坏了,好了,现在作为你的式神,我护送你回家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微微偏头,瞥见身后跟过来一个穿着十卫门府队服的武士,隐匿在树林之中,阴森森地盯着我看。我会意过来铃真也的意思,跟着他道:“好吧,那就走吧。”
我与铃真也一路走,那武士一路悄摸跟着。我尽量表现得与铃真也的关系像主仆而不像朋友,毕竟平葵府只能容忍阴阳师的式神,并不能容忍他们的妖怪朋友。
终于到了家,而茶屋的房门却是紧闭的,枫趴在窗边东望西望,终于望到了我,给房门掩上一条缝,我和铃真也悄悄地推门进去。
不出意料,茶屋中人不少,但没有一位是客人,全都是熟面孔。六花姐姐,枫,斋录先生,真先生,甚至还有……奈梨子?
“奈梨子!你怎么来了?”我和真先生打过招呼后,看着缩在桌子后面的奈梨子惊呼道,“现在很危险,你快回去!”
奈梨子摇了摇头:“我不走,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走。”
枫继续趴在窗边望风,我给真先生和斋录先生倒了杯水,然后坐到旁边。
看来要出大事了啊。
“那么直接挑重点的说吧。”铃真也挂好了门,坐在我身边,“首先捋一下事情,荣大人一直都与北桥君是好友,而北桥君为了更方便地帮助她和南止,则伪装成了阴阳师。嗯,后来不知道怎么,这件事就被发现了。”
“平葵府是不允许人与妖怪平等相处的。”真先生低声道,语气里透露着不屑。
“没错,加之北桥君的姓氏让人怀疑他会对现在的统治造成威胁,于是他被列入了旧势力余孽的队伍里,荣大人因为出言维护他被软/分割/禁在贺茂神社,连带着与他们两个有接触的人都被算成了可疑人员。其中就包括作为荣大人弟弟义和作为弟子的南止你。”
斋录先生全程阴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铃真也说到这,他才突然发声:“以源少太政官的为人,很有可能明天就给你安上个罪行关起来。”
六花姐姐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斋录先生的袖子,小声问道:“怎么办斋录先生,小南她……”
斋录先生居然还平淡地拍拍六花姐姐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别担心。”
没事个鬼啊,一开始这事只跟前辈和荣小姐有关,现在直接扯上我和义了,说不定其余跟我有交集的人也都得受牵连,其中肯定也包括六花姐姐和枫,还有一声不吭跑过来的奈梨子。
前两天才刚抓住叛徒,没想到今天我就成叛徒了,这难道是幸村那家伙的诅咒吗,啧。
“那现在怎么办,好像大家的处境都不怎么安全。”我探着脑袋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问道。
“并不算是,”铃真也捏着下巴,“唔,北桥君可是很擅长躲避追杀的,毕竟他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至于荣大人,平葵府不敢拿她怎么样,就算真的要对她做什么,以她的能力和权力,绝对可以轻松摆平。至于义嘛,人家可是贵族,和北桥君接触又相对较少,并没有太大危险。”
“所以说危险的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
“没错。”
太伤人了,怎么可以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在屋子里的气愤逐渐凝重起来时,忽然枫回过头摆手,下一刻,有人敲响了门,同时伴随着低沉的一声“打扰了”,真先生脸色一变,还没说话,枫便回头小声道:“快,二楼,楼梯边第一间房是我的,第二间房是姐姐的,中间的墙是空心的,掀开挂画就能进去。”
真先生点头道谢,抓住奈梨子的后脖领就把她拎上了二楼,奈梨子全程紧闭着嘴,吓得不敢说话。六花姐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口站着十卫门府的人,他一见六花姐姐便礼貌地道:“打扰了,奉平葵神祇府之令前来捉拿贼人。”
六花姐姐皱着眉,手有些颤抖,我也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但见斋录先生淡定地坐在那里喝茶,想着应该没什么事。
“您说,贼人?好可怕,那家伙来到我们这里了吗?”许久,六花姐姐顺势捂住胸口,低着头不敢看那个人。
门口那人赶紧摇头:“不,没有,您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例行排查而已。”说着,他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没有证据是抓不了我的,只不过是来搜证据的罢了,于是也佯装淡定,尽量不让对方看出端倪。
“排查?那便查好了。”斋录先生放下茶杯,抬眸冷冷地看着对方,那人被这气势吓到了,一下子不敢走进屋。啊,毕竟是六人大人嘛。
“怎么,忽然不查了?那就不要打扰我们的家事。”斋录先生说着,看向我,“说回方才的话题,你一声不吭就跑去伊豫之二名那么远的地方,听说你还见到了吉兴宫的那位六人大人?哼,你怪有能耐。”
我心里不禁吐槽斋录先生的演技真好,难怪能瞒着六花姐姐在吉兴宫干那么多年。
斋录先生骂了我两句,又命令门口的十卫门府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滚进来。”
“是,是!对不起!”那家伙脱下鞋,踉跄着走进屋,开始粗略地搜查,检查完一楼后便逃上了二楼,枫为了以防万一,也跟着上了楼。
“哼,十卫门府也不过如此。”斋录先生又闭上了眼继续喝茶。
“诶……是啊,整体素质完全比不上吉兴宫,非常轻易地就发号施令了,斋录先生。”我也不忘挖苦他。
很快,那个十卫门府悻悻地下来了,对我们说了声抱歉,离开了这个地方,显然是很害怕斋录先生。不一会儿,楼上的真先生和奈梨子也下来了,后面跟着枫。
枫继续坐在窗边望风:“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啊,姐姐,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又能去哪里啊,总不能再逃去高天原了。”
这时候,奈梨子坐在角落里,小声地招呼我道:“南止,那个,其实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看向她。
“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一趟朝光家吗?哥哥他似乎有什么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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