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罪已诏

　　朝露在绿枝，泥泞中褪去的时候，往日如棺材一般死寂的军医帐篷，竟然起了生气。李适看见，商音一枝桃木簪简单束起青丝，打扮成布衣钗裙家的女儿，白帛掩起嘴鼻，在时疫四溢的帐篷里任劳任怨。

　　她远远见着他，也不走近，淡淡行礼之后继续忙活去了。

　　李适追上去，咳喘着，低声唤她的名字，想要关心些什么，终究止于她寡淡清冷的表情。

　　商音将这几天的疫情工作汇报出来，“将士们得的并非是疫病，而是尸毒，唐军饿死的人以及叛军的尸体腐烂后和空气接触，久而久之健康的人呼吸了就会形成毒素。解尸毒也不难，采桑枝一钱半、艾叶一钱半、菖蒲一钱半、雄黄五厘、朱砂五厘。将桑枝、菖蒲、艾叶煎煮后，冲服雄黄、朱砂，并洗擦身体，可去除尸气。”

　　“只是……”商音抬起冷淡的眸，眸中只见清风绿水，“我与升平上山采寻，收获无几，这些药材还靠陛下想办法。”

　　“好，”李适望着那双没有自己的眼眸，神情也变得黯然，仿佛夫妻之间能说的只有国事，“幸而朱泚撤兵，想要集齐这些药草也有途径，只是耗费些时日罢了，还劳你拖缓住情势。”

　　她应允，礼别告辞皇帝，为救死扶伤出一份绵薄之力。军中听闻陛下的淑妃亲自来治疗时疫，承蒙陛下不弃，无形之中鼓舞了众将士的斗志。

　　前线大将军李晟、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等军从河北撤军勤王，叛军败退。

　　兴元元年正月，皇帝削藩的一腔热血于烽火狼烟中精疲力尽，最终妥协，痛下“罪己诏”。声明“朕实不君”，自己“失其道”而生灵涂炭，公开承担了天下大乱的责任。

　　在诏书中宣布，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人叛乱是因为帝王的失误，所谓“朕抚御乖方，致其疑惧”，故而赦免了这些叛乱的藩镇，表示今后“一切待之如初”。

　　承诺不追究朱泚的叛变之举，许其投诚效顺。

　　王武俊、李纳、田悦见到大赦令，取消了王号，上表谢罪。

　　反观朱泚，联合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再次发起反叛，两人约定“削平关中，当割据山河，永为邻国”，对唐再次发起猛攻，围剿奉天。

　　李适又不得不再次逃往梁州避乱。其间，唐安公主随父逃亡，被叛军所俘虏，朱泚对其酷刑严逼，让公主吐出梁州的城防图，公主誓死不从，卒于城固县暴室，年仅二十三岁。

　　又失一位公主，帝王悲痛，下令造塔厚葬，追谥韩国公主，谥号贞穆。商音两行长泪，泣不成声，“公主闺名琅朗，亦光明之意，却卒于暴室。可悲可叹，苍天造弄。”

　　战争持续，李怀光与朱泚结为同盟后又因利益心生间隙。五月份，李晟趁机率兵打败朱泚、收复京师，马燧收复河中，李怀光兵败自杀。皇帝才得以重返长安。

　　一场颠沛流亡的帝王逃难史终得结束。改国号为贞元，以示悲思悼念。

　　这是一场由武将接二连三叛乱发起的战争，战乱冲天之际反而是宦官忠心耿耿护送帝王逃难。因此，李适颇忌宿将，朝中凡握兵多者，皆罢之，划分兵权交与贴身宦官窦文场与霍仙鸣。特立护军中尉以帅禁军，以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仙鸣为右神策护军中尉。

　　这两人之权，一时振于天下。宦官渴望升神策护军中尉，由此开始。

　　对于节度使自立，帝王也不加以干涉，淮西将陈仙奇杀李希烈投降，帝王就任命陈仙奇为节度使。淮西兵马使吴少诚杀陈仙奇，就任命吴少诚为节度使留后。依次类推，一切回到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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