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线人
循声望去，正是带着几个同事往这边走的余泽，当然，他们都是便装。
陈迟如蒙大赦，走上前道：“老余，你终于来了，等你半天了，我看上了个姑娘，老板不让我带她走。”
余泽朝王慧茹挥挥手示意她过来，然后从善如流地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沓红票子，目测有好几千，塞到王慧茹手里，又悄咪咪俯身说了几句话。
王慧茹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陈迟，几分钟后，终于点头同意他把人带走。
余泽朝身后陈迟站的那间包间走去，道：“老陈，这是你开的包间吗？你先去吧，一会完事记得要把姑娘送回来啊，怜香惜玉懂不懂，我就不客气了，兄弟们咱几个先唱，不等老陈了。”
陈迟感激地朝他一点头，转身拉着林晓就要走，王慧茹忽然又拉住了他。
“这位先生，今天正赶上本店10周年庆典，您刚好是今天的第100位顾客，请稍等一下，有件礼物要送给您。”
陈迟意外地挑了挑眉，笑道：“这么巧？”
王慧茹也笑着说：“是啊，您运气真好。”
可是那笑却看得陈迟背脊发凉。
出了ktv，骑着电动车飙了好几公里，陈迟才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他还有些疑问，必须要问清楚——
他刚一来，服务员林晓就上赶着把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地全告诉了他，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缺心眼，实在是太刻意了点。
林晓下车站在路边，陈迟从车兜里拿出了那个大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立马脸色就变了——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两句诗——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醒折海棠醉折梅，昨亦赠卿，今亦赠卿。
陈迟一瞬间怒从心起，这……这可是他用来给余亭松表白的诗，虽然被拒绝了，但是……
竟然被一个犯罪分子印刷了不知道多少张！
他也配？
胆子未免太大了！
陈迟越想越气，两把撕了那张纸，纸屑飞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他又一点一点地把纸屑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随着这个动作，他心里的怒火勉强消下去了一些，沉默了一阵，开始理前因后果——
那天偷偷溜进余教授选修课的教室，他谁都没告诉，难道是跟踪余教授的？
很有可能，要么是一起上课的学生，要么就是教室有问题，可能有监听设备之类的。
但是……他怎么能用这首诗！
挑衅吗？
存心羞辱吗？
陈迟理着理着又忍不住火冒三丈起来。
旁边人行道上的女孩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一直低着头，几根手指相互绞着，没说话。
陈迟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给她：“有什么话回市局说，回去路得骑两小时，不着急，慢慢想，想清楚再说。”
姑娘嗯了一声，重新戴上了那个余亭松用过的头盔，坐上了陈迟的车。
刚走没一会，陈迟忽然问道：“林晓，如果照你说的，你只是偷听到，那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林晓愣了一下，似乎是被突然说话的陈迟吓了一跳。
然后后座传来她戴着头盔，闷闷的声音：“其实我是余泽余副队的线人，上回他来查ktv……没多久，不满一个月，暂时还没记录在案，陈队长你不知道也正常。”
陈迟嗯了一声，余泽他是放心的，让他查摩托车手，估计是查到ktv这边了，正好解了他的围，有时间请他吃顿好的，上次那事还是有点对不起他。
两个小时后，陈迟终于载着林晓安全回到了市局。
一下车，陈迟就把那个本来是买给孙慧，后来余亭松戴过，现在又情急之下被林晓戴了的头盔扔进了垃圾桶。
林晓没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迟身后，感受着这个支队长周身上下散发的低气压。
走廊上传来陈迟的声音：“老李人呢？”
大办公室里正在坐着打瞌睡的宋晓芸一个激灵，敏锐地听出了陈迟语气里的怒火。
忙跑出去回话：“报告陈队，刚刚李哥回来过一趟，又带人出去了，应该还是查冯超的人际关系去了。”
陈迟道：“给他打电话，让他不用找了，马上归队！”
“是。”
陈迟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宋晓芸说：“打完电话来审讯室一趟，带个书记员，我一个人不合规定。”
“是！”
林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审讯室？你们要审谁？我吗？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呀。”
陈迟安抚道：“只是了解点情况，之后会放了你的，你的安全问题市局也会负责，你配合一下。”
“好。”林晓放下心来，跟了上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林晓并不是嫌疑人，只是和一起杀人未遂案的嫌疑人有一点关系而已，照例应该安排在会客室的，但陈迟还是选择了审讯室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地方。
唯一的区别在于，一般嫌疑人是在被锁在审讯椅上的，而林晓只是单纯坐着。
能活动的范围越小，嫌疑人越容易焦虑，心里防线也就越容易击破。
没有几个嫌疑人犯罪之前是奔着被枪毙去的，那一丝侥幸就是他们说出实话最好的催化剂。
但林晓显然没有嫌疑人那种焦虑感，她只是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最多只是有点小紧张。
陈迟点燃了一根烟，等着宋晓芸过来，顺便仔细观察林晓脸上的表情——那姑娘应该很少被这样极品的男人一直盯着看过，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红晕。
一根烟抽完过了一会，宋晓芸才进了审讯室，带着个小眼镜书记员。
陈迟也开始了问话：“林晓，把你的个人基本信息，家庭成员情况，父母死亡原因，以及怎么认识冯超的，给我们详细说一下，小眼镜一字不漏地给我记下来。”
陈迟就是这样，他审讯从来不会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审讯技巧，所有要问的全部一次说清楚，凭他的细心和观察能力，一旦对方撒谎，微表情就能说明了一切。
碰上那种不开口的，他就和人家比耐心，毕竟人已经抓到了，他等得起，等到手底下人把证据摆在嫌疑人面前，口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往往不攻自破。
林晓从没进过警察局，被这么正式地审讯，紧张地双手揪紧了裤腿：“我……我叫林晓，今年27岁，家住槐阳东区，从小就住在那，以前我家是开饭店的，冯叔叔是给我们家拉货的，他……他人很好的，不可能……”
宋晓芸笔帽敲了敲桌子，道：“这位姐姐，请您说重点，查案的事情交给我们警方就行。”
“对……对不起，我家……我家是开饭店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出车祸去世了，我妈，我妈叫张小梅，后来……后来她染上了毒瘾，饭店也就开不下去了，十几年前就关门了，再后来，没过多久就被送进戒毒所去了，然后就死在了戒毒所。”林晓边说边哭。
“这些年，都是冯叔叔在照顾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才……才14岁都不到，对不起……我实在是……后来等我稍微大一点，就在那家ktv找了点营生，干了十几年了。”
陈迟淡淡道：“唔，我记得，你们老板说今天是十周年纪念日，你干了十几年？”
林晓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是……是啊，确实是十几年了，ktv原址不在那里，原址是在槐杨西区，后来搬迁才搬到槐阳东区的，搬过来十年了。”
“这样啊。”陈迟又问：“那你从小在槐阳东区长大，为什么要去槐杨西区找工作呢？”
林晓慌张地更明显了：“我……我那时候没满18，东区找工作比较困难，当时好像是冯叔叔介绍我去的吧，我也不清楚了，过去太久了。”
陈迟道：“嗯，说的也是，西区比东区乱嘛，可以理解。”
“嗯嗯。”林晓看他应该是相信了，略微放松了一些。
陈迟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ktv有问题的？为什么明知道有问题还一干干了这么多年？待遇很好吗？”
林晓道：“也不久，就最近两年王姐的老板才经常过来，我也才知道这个事，槐杨区的警察没几个能管事的，就是想传话也传不出去，反而可能暴露……”
陈迟没打断，一直盯着她。
“我……一直在收集证据，但他们实在是太谨慎了，根本就没机会。我也是之前过来办事，在市局门口见过你和余副队，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余副队便衣走访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宋晓芸道：“你来市局办什么事？”
林晓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来市局办事，是一公里外那家烟酒店，我和王姐过来谈生意，路过的时候，看你们俩挺帅的，就多看了两眼。”
陈迟道：“宁辉区的烟酒可比槐杨区贵多了，还有，你那么确定不会认错人？”
“不会，”林晓说，“余副队当时穿着警服呢。烟酒这个，王姐说现在ktv越做越大，品质也得跟上。”
陈迟哈哈笑了两声：“有道理，但是，以貌取人可不太好。”
“……”
过了几分钟，林晓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椅子里坐起来，背挺得很直，道：“陈……陈队长，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去那家ktv是因为我妈就是在那里沾上的毒瘾，我想给她报仇，这个事我也和余副队说了，他才答应我做线人的，不过冯叔叔的事我没告诉过他。”
“哦哦。”宋晓芸点点头，然后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这理由很正当啊，你为什么一开始想隐瞒？”
林晓低下了头，“我怕……怕你们不信我，毕竟过去十几年了，万一你们以为我是同伙怎么办？”
陈迟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不怕我们不信了呢？”
林晓脸又红了，这次是急的：“因为我在那待了十几年，没有什么进展，还是得交给警察来办。”
陈迟问：“你还查到了什么？”
林晓说：“槐杨区那个副支队，好像是姓马，他经常来ktv，我记得好像最开始带走我妈的那伙人里就有他。案子转到市局后，有个姓周的支队长，他亲手把我妈送进了戒毒所，后来我妈生病了，没人管，死在戒毒所里了。”
陈迟问：“姓周的支队长？禁毒大队的？”
“不是……刑侦大队的吧，禁毒大队长好像有事没在，好像，是叫周……周小平还是什么吧，不太记得了。”
周小平……小平……周平？
周局？！
十几年前他好像确实是支队长来着，他升成副局长好像也就是12年前的事。
此时此刻，‘周小平’老局长和赵副局长正准备去和陈迟商量接下来的工作，打电话没人接，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碰上了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李文斌。
他连忙叫住李文斌，问道：“哎，小李，你们陈队呢？让他上我办公室一趟。”
“周局。”李文斌一干人等立马刹车，行了个标准的礼，才回话道：“周局，我们队长刚刚去‘爵迹’把冯超说的那个丫头带回来了，现在正在审讯室谈话呢。”
“爵迹？他一个人去的？！”
李文斌点点头：“是啊。”
周平作为局长，案子当然是会同步给他的，也知道爵色改名爵迹的事情。
一听说陈迟竟然又擅自单独行动，忙大步流星地往审讯室奔，口里还在咆哮：“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不得了了！自己一个人往火坑里跳？我批准了吗？”
一干人等一边忍受着周局横飞的口水，一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地跟着走。
赵局忙出来打圆场：“老周啊，你也别生气，这孩子有分寸的，你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有话好好说啊，千万……”
“有分寸？这是有分寸的人该干的事吗？万一他还真就缺胳膊少腿了呢，我下去了有什么脸见我妹妹？我看干脆我打一份报告，把局长让给他当算了，还有没有一点纪律可言了？我说老赵你也是……”
“……”
这舅甥俩，逮谁骂谁的功夫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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