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念之错

刘天一和蜘蛛的战斗陷入了焦灼，精疲力尽的聂开趴在地面上，看着两个你来我往的身影，不知道该做什么。

        另一个方向，身中剧毒的博士还在爬行，毒素进一步肆虐，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四肢因为剧烈的疼痛开始痉挛。但是他还在爬，手脚并用，用尽全身的力量。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志在支撑这样一个垂死的中年，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想活下去。

        连聂开都被这种不屈的意志折服了，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中年对他的杀意，甚至相帮中年一把。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刘天一的毒素是怎么来的，聂开并不清楚，但是他见过这种毒素的威力。在洋山港，这种毒素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宣告了鱼人的死亡。连那种怪物都无法承受的毒素，人类恐怕没有机会幸存。

        聂开心里全是绝望，然而中年并看不到聂开的想法，他只是在爬。

        “为什么这么不甘呢？何必呢？面对这样的痛苦，死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除非，有奇迹出现。”聂开忍不住问自己。

        有奇迹吗？中年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灰色，在他的视野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抹白色。无暇的白色，那是琪雅的衣裙。琪雅依旧处在昏迷之中，此刻她躺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有蓬松的裙摆还在风中晃动。

        中年用尽全力向着那个可爱的身影爬行，琪雅离中年只剩下不到两米的距离，可是此时此刻，两米的距离在中年面前却仿佛不可逾越的鸿沟。中年的手脚已经越来越无力，他只能扭动身体一寸一寸地往琪雅挪动。

        聂开恍然大悟，中年是想去抱一抱琪雅。支撑中年垂死挣扎到现在的，居然是一丝简单的亲情，一种叫作父爱的东西。

        中年还在不过一切地爬行，尽管速度越来越慢。聂开忽然有点想哭，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都不明白课本里描写的父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可是现在，他忽然懂了，所谓父爱，或许就是在临死前忽然想要看孩子一眼的执着吧。

        聂开挣扎着爬了起来，刘天一已经和蜘蛛缠斗到了屋顶的另一角，眼下，整个屋顶上他是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人。他决定去做一件事，他要去帮一个人，尽管那个人似乎罪大恶极，尽管那个人曾经一度想要杀了他。罪大恶极的坏蛋又如何呢？现在，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而已，一个想要在死前抱一抱自己女儿的父亲。

        聂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琪雅身边，这个穿着公主裙的女孩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还没发育的胸脯在雨水中微微地起伏着，白净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像是童话故事里等待王子的睡美人。琪雅也在等待她的王子吗？不，或许是等待父亲吧，毕竟女孩还小，王子大概也没长大。

        聂开转头看了看依旧离琪雅已经不到1米的中年，中年全身都开始扭曲，可是他还在爬，一寸又一寸，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聂开的存在。聂开叹了口气，知道在中年眼里，除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聂开俯身抱起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公主，公主发出一丝梦呓，轻轻地搂住了聂开的脖子。真是可爱的女孩，聂开想起这个女孩哭着要和自己睡一张床时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喜欢缠着自己呢？聂开想不出来，他没有好看的玩具，也没有诱人的糖果，现在，他甚至连去的地方也没有了。可是抱起琪雅的时候，他却依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女孩发自内心的喜悦。“这就是书里说的信赖吗？或者，是因为喜欢？”聂开忍不住想，然后立刻摇了摇头。“不不不，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她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聂开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是喜欢？老实说，聂开自己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觉得跟宋晓雪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可是那就是喜欢吗？宋晓雪跟胖子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也笑得很开心。

        “到你爸爸身边吧，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聂开感慨万千地说，转身，把琪雅放在了中年面前。

        中年愣了一下，灰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看了看琪雅，又看了看聂开，然后眼里立刻爆发出无比的喜悦。中年猛地抱住了琪雅，激动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然后他开始吻琪雅，吻她的嘴唇，她的额头，她的脸蛋，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又像一个初次陷入热恋的青涩少年。

        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聂开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这大概是最后的告别吧。”聂开觉得百感交集，默默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救，救命。。。。。。”身后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琪雅的声音！聂开猛然惊醒，转过头来，发现中年居然在咬琪雅的脖子。

        “你，你，你在干什么？”聂开大惊失色，连忙去拽中年的头发。

        中年丝毫不为所动。

        聂开于是去掐中年的脖子，中年依然没有松口，坚硬的喉结在不停地上下耸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聂开看向琪雅，琪雅的脖子里已经尽是骇人的鲜血，中年居然在吞食琪雅的鲜血！

        琪雅瞪大蓝色的眼睛，无助地看着聂开，一边用手抓着聂开的衣服。

        聂开整个人都傻掉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我干了什么？”聂开抱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地喊。

        没有人回答他，刘天一和蜘蛛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中年已经变成了一只嗜血的野兽，而中年怀里的琪雅早已奄奄一息。

        “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聂开于是拼命地捶打着中年的脑袋。然而，中年似乎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在不顾一切地吮吸琪雅的血液。

        终于，琪雅不再挣扎，抓着聂开衣服的手也垂了下去。

        琪雅死了！聂开愣愣地看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中年依旧在肆无忌惮地吸食琪雅的血液。

        “混蛋！”聂开怒喝一声，提起右脚，用膝盖猛地顶在中年的下巴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但是居然是聂开的。

        聂开抱着膝盖倒在地面上，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野兽一样的中年。中年终于松开了口，他抬起头来，满嘴都是鲜红的血液。聂开惊讶地发现，中年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可是脸上原本已经枯萎的肌肉居然重新舒展开来，连眼底的灰色也一扫而空。

        “你叫聂开是吧，我记住了。”中年说，平淡的语句，聂开不明白这样的语气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

        “你。”聂开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要跟我谈判吗?我答应你，今天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杀。”中年打断聂开的话，“蜘蛛背着我放走你的事，我也可以暂不追究。”

        “你！”聂开忽然有种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杀死了琪雅，居然还有脸说这样假惺惺的话。

        “不过，琪雅的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中年又说，“如果你不希望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这场无聊的杀戮，一个月以后，让那个叫刘天一的混蛋自己带着琪正来找我，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中年说，扔下一张名片，然后抱着琪雅站了起来。

        “琪雅是你杀的！”聂开终于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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