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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杀心


有意思。

        陈永祯无声地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双男女,心中正玩味,却见那男子突然转头,目光直直的射向他这边,陈永祯惊了一跳,火速躲进身边的柱子里,隐住了自己的身形。

        “殿下,有人跟踪你?”

        “胡说!会跟踪我的人只有你了——”

        许召南话音未落,小声“啊”了一下,被那男子拽走转移了阵地。

        陈永祯眉头紧锁,倚在柱子旁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角落。

        他居然没察觉到那人会武功,而那人却轻易地发觉了他的气息,果断带着许召南甩开了他。

        无趣。陈永祯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往府外走去。

        陶修文拉着许亦心拐进了马房,一路上再没有听到那一道多余的气息,这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警惕,出现了幻听。

        许亦心一把甩开他的手,低声喝道:“放肆!”

        马房气味熏人得很,关在两排隔间里的一众马匹伸出头来,慢吞吞地吃着马槽中的干草,咀嚼声中时不时地夹杂着低低的嘶鸣声,是个安全的谈话场所。

        陶修文再次跪下:“卑职罪该万死,请殿下息怒!”

        罪该万死,她看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还在懊恼自己没有得逞。

        许亦心冷着脸,俯身凑近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盯着他棕黑的眼眸寒声道:“你也知道你罪该万死?”

        陶修文口齿不清:“卑职——”

        许亦心手指一用劲,掐得他咬到自己的舌头,说不出话来:“说,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妄图要杀我?!”

        公主发现了陛下的计划了?陶修文心下大骇,冷汗涔涔,脸上终于现出畏惧之色,呜呜着想要说话。许亦心见他仰着头,被自己掐得嘴唇大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嫌弃地松开手,甩袖道:“快说!”

        陶修文跪在地上猛咳了一阵,含泪道:“卑职冤枉!给卑职一百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对殿下有杀心!”

        这位老哥莫不是刘皇叔的后代?眼泪说来就来啊!许亦心心里惊叹,面上烦躁,不耐道:“别哭了!起来说话。”

        “谢殿下。”陶修文抹一把眼泪,站起身来,“那药是乔先生的归阴丸碾成的粉末,是出发前就商量好的假死药,并不会对殿下的身体造成损伤,殿下明鉴!”

        “既然不是毒药,那你当时跑什么?”

        “卑职是怕殿下责怪我自作主张,将那药下了整壶——”陶修文看她抬手要扇他,忙护住自己的脑袋:“可是卑职也是怕公主下不了手!毕竟公主一路上就对那尤大将军青眼有加,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像卑职认识的公主殿下!”

        许亦心内心咯噔一跳,怒道:“你在教我做事?”

        “卑职不敢!”陶修文抬眸,双眼泛红,语含委屈:“可是殿下为何不按计划行事,将那酒全给毁了?”

        我总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那药的剂量不对吧?许亦心冷笑一声,转过身踱了两步,道:“本宫那般行事,自有本宫的考量。你在苏敬纶手底下办事,怎么他从令如流、谨慎乖觉的品质你就没学到一丝半点呢?”

        “卑职惭愧,卑职自然及不上将军之万一。”陶修文道,“那殿下的考量……究竟是什么?”

        许亦心瞎扯道:“假死这套行不通。本宫梦中得一高人指点,道北越居心叵测,必定在入秋后一个月内进犯我宋国。如此一来,若借假死一事挑起与魏国的战事,那届时南北夹击,西梁又是个胆小怕事、包藏祸心的,我宋国危矣。”

        陶修文不敢相信:“托,托梦?”

        “你今日来得正好,魏国国君备了回礼和国书,明日你便与其余三人,带着它们回国吧。我稍后让海葵安排你们收拾洗漱。”许亦心权当没听见他的质疑,“计划变更一事的前因后果,本宫会仔细写下来,你将本宫的信带回去呈给陛下,陛下不会降罪于你们的。”

        “那殿下您呢?”陶修文焦急,人没带回去,带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托梦”一说,陛下不把他们就地埋了才怪,“您不回宋国了吗?”

        “本宫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许亦心端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地将信封上的最后一个字写好。

        不必担心她不会写古汉语,她缠着大嫂学绣花时就发现了,召南本人是会绣花的,刚一拿起针线她就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技能记忆,但为了讨好钟婉琴,她只有装作不会。

        书写自然也同样。只见她落笔如有神助,通篇下来,字与字之间参差有序,流畅俊逸,极富风韵,召南写的好一手秀美的蝇头小楷。

        严格来说,她现在就是许召南,那么,是她写的一手好书法,哈哈!

        许亦心洋洋自得,将信纸叠好,収进信封中。

        “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许亦心手一抖,慌忙把手中的信藏到桌案下面,只听见外头尤硕明的声音问她:“亦心?睡了吗?”

        废话!谁亮着满屋子烛火睡觉?

        这傻憨憨,难道是终于后知后觉想来哄哄她?刚回府时不知道积极点,现在才来,晚了!

        而且,她的信还来不及藏好,绝不能让他进来。许亦心大声回他:“睡着了!别来打扰我。”

        门外的身影一顿,没有追究她这个显而易见的敷衍,“哦……可是,你今晚还没亲我。”

        许亦心:???

        不是,她什么时候答应每晚给他一个晚安吻了?

        她爬起来跑过去,哗啦一下打开门:“我说你是不是飘……了……”

        尤硕明是沐浴之后过来的,原本打算直接睡了,但思来想去,还是起身往这边来了,总觉得今晚不见她一面,自己怕是会彻夜难眠。

        他随意穿了一身白色衣裳,外面套了一件云纹大袖衫,抓起自己的竹叶青发带绑起了头上一半青丝,另一半松松地散在肩上,许亦心开门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刚好拂过他身边,扬起了他的发丝和发带,再配上他怔怔然的神情,好似一个深夜来访的谦谦书生,把许亦心看呆了。

        她太吃白衣书生的人设了。

        许亦心满心不耐一扫而光,眉眼含笑地打量她这个秀色可餐的老公,她和他生什么气呢,以他对柳湘湘的态度,她完全没必要吃这个味嘛,这柳湘湘减她的好感度,下次她绕着她走就是了。

        尤硕明送走陈永祯后,便派人去将大婚当天的地毯和碎了的酒盏找回来,地毯被堆在杂物间,所幸还没被拿去清洗,酒盏碎片连带着那一张裂开的“囍”字,被丢在装了一堆红绸的木桶里,差一点就要被收杂物的老伯装车推走。

        他亲眼看着下属将这些东西装车,往宫里运去。

        陛下不提,他的确从未怀疑过那壶酒有问题,现在想想,召南那天的反应的确颇为怪异,只是他当时喝太多酒,又紧张于她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深思她那些异常。

        可若那酒真有问题,她不是也要喝的吗?难道她想与他同归于尽?

        不对,她可以是提前服了解药……

        这么多天,她对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是假的吗?她对母亲和嫂嫂的敬重与讨好也是假的吗?

        尤硕明看着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倾城女子,她仰头看着自己,眼里全是醉人的笑意。

        她真的想杀我吗?

        许亦心笑着朝他勾勾手指,“弯下身来,我够不着你。”

        尤硕明神色一动,听话地俯下身来,视线与她平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许亦心笑眯眯地抬起手,捧住他的脸颊,月夜的辉光洒下来落了他一身,他背着月光,而屋内的灯光被许亦心挡住,以至于他脸上晦暗不明的,但眼睛亮晶晶的。

        许亦心食指曲起,拨了拨他的耳垂,道:“想什么呢?”她原本想给他额头一个爆栗,但看他这样人畜无害的任由自己揉搓,忍不住就想多捏一捏他。

        尤硕明眨了眨眼,不,不可能,她如果想杀我,在两界山时根本用不着维护我。陛下只见了她一面而已,而我才是与她相处这么多天的人,她是怎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吗?

        尤硕明道:“想亲你。”

        许亦心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不行!”许亦心语无伦次道,“只,只有我可以亲你,你不许动。”

        尤硕明低声笑了,下巴蹭蹭她的手表示同意。

        许亦心被他撩得晕晕乎乎,爆红着脸抬手将他魅惑人心的眼睛给捂住了,凑过去轻轻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

        尤硕明双眼被捂,黑暗中感觉到一股幽香靠近,然后两片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鼻尖啄了一口。

        他心跳如鼓,还没来得及回味,捂住自己的那只手松开了,他看见召南兔子似的跳开一步,像上次那样慌慌张张地想把门关上,尤硕明当机立断,迅速伸了一只脚进去卡住门边,手肘一抬,抵住了要把他排除在外的门扉。

        许亦心紧张道:“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尤硕明也脸红:“亲的地方错了!”

        “我爱亲哪里就亲哪里,关你什么事!”

        “亲的是我,当然关我的事——”

        二人僵持间,许亦心胸前的衣带被她自己的手勾了一下,原本就绑的不是很紧的蝴蝶结立即散开了。

        她和陶修文在马房谈完之后,衣服上沾了马房的气味,所以她回房间就沐浴更衣了,换上的这套是齐胸襦裙,带子这么一散开,堪堪遮住胸部的裙子直往下掉。

        许亦心吓得半死,眼疾手快拽住了裙子,低头一看,还好还好,只往下滑了滑露出一点点沟而已,远远及不上被整改前的武大头传奇那个尺度。

        可是尤硕明被这一幕刺激到了,一时间眼睛都移不开,紧盯着她胸口,许亦心抬头一见他的眼神,顿时脖子都热了,双手遮住胸口,叱道:“尤子弋!你怎么色眯眯地看着我!”

        尤硕明对之前陈永祯的话还有些耿耿于怀,这会儿被媳妇这样说,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而且,你,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我不能看的……”

        许亦心不敢相信,瞪眼道:“你今天也喝酒了吗?怎么说话如此不知羞耻!”

        “怎么就不知羞耻了,符开说,夫妻之间交颈而卧,坦诚相待是常有的——”

        许亦心眉毛一竖:“符开又是哪个狐狸精?!”

        尤硕明一愣:“符开是鸿胪寺卿,陈永祯……”

        许亦心见他没否认“狐狸精”一说,更气了:“你们魏国,女子也能做鸿胪寺卿?”

        尤硕明傻了:“符开是男的……”

        许亦心卡住,不明白自己方才那股子激动从何而来,两人一停下斗嘴,才发现今日的夜晚格外安静。她讪讪地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衣带系好,嘟囔道:“那也不正经,你以后别和这人来往了。”

        尤硕明小心地跨进来,歪着头打量她的脸色:“你吃醋了?”

        许亦心像被点燃的炮仗,反应极大地“哈”了一声;“我?我吃醋?哈!我看你是喝多了,赶紧洗洗睡吧你!”

        她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由分说将他轰了出去,拴上了门,径自在房内气呼呼地转来转去。

        我!我许亦心!会吃一个纸片人的醋?

        笑话!

        她刚一笑完,一个转身猛地撞上了折屏的截面:“啊!”

        尤硕明才走开两步,听到屋内的惨叫,又跑回来敲门:“亦心,怎么了?”

        “没事!我睡着了!”

        尤硕明听到里面乒乒乓乓收拾东西的声音,不禁摇着头笑出了声。

        “尤子弋!你还敢笑,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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