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得寸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告退散了,小幺吐吐舌头,拉着许亦心去厨房加入包饺子大队。
许亦心没包过饺子,新奇地看着她们娴熟地揉面剁馅擀皮,而后包成一个个精致好看的立体饺子,每道褶皱都几乎一模一样,整齐地排在簸箕里。
她跟着步骤一步一步来,包成的东西总是四不像,要么皮破了,要么口子散了,好不容易包一个没露馅的,又立不起来,软趴趴的。
小幺说那是因为用力不均匀,许亦心活动了筋骨,感受了一下力道,甚至装模作样运功了一番,完事儿后坚持不懈地继续包四不像。
到了要在饺子里放铜钱的环节,几位姑娘为拿谁的钱放里头争执了起来,最后一致认为应该放心儿的钱。
许亦心:“凭什么?欺负新来的吗?”
小幺撒娇卖萌:“心儿~事后你可以叫公子还回来嘛,公子最疼你了~”
许亦心:……确定他最“疼”我吗。
饺子上桌后,小丫头们挤眉弄眼结伴退下了,许亦心也想随大流开溜,但身后许知贤发话道:“站住。”
许亦心皱起脸。
“坐下一起吃。”
她纠结一阵,回过身来老实坐下,给自己也夹了一碟。
对面许知贤看着自己的碗碟语塞了片刻,夹起一只白团团:“这么丑的饺子,谁包的?”
果然!她指望他嘴里冒出什么好话?
若不是看在他落水后给她安排了单独卧房的份儿上,她才不包饺子给他这张臭嘴享用!
许亦心凶巴巴道:“我包的!爱吃不吃,谁稀罕!”
说着便要去抢他筷子上的饺子,被他灵活一闪,躲开了。只见他蹙眉训道:“动手动脚成何体统?筷子收回去。”
许亦心哼一声,收回手专心对付自己碗里的东西,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对面的声响,听见他咬了一口,而后咀嚼声停了停,又继续咬。
她悄悄抬眸瞥一眼,看见他又夹起来一只饺子,沾了蘸料,轻轻咬了下去。
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又忽然反应过来,赶走心里那一阵沁入心肺的喜悦,至于吗,不就吃了你做的饺子,有必要这样沾沾自喜?虽然他是你这具身体血缘上的堂兄,但人家根本没把你当成过家人。
给自己泼完冷水后,她暗叹一声,埋头继续苦吃。
许知贤注意到对面的她忽然进入了狼吞虎咽的状态,忍住了训话的欲|望,换了个方式问:“怎么了?”
许亦心含糊答:“吃你的,别管我。”
干饭人许亦心连吃六七个,只吃到一个馅儿里有红枣和栗子的,奇了怪了,难道她们在上头留了记号,把好东西都划拉走了?
咯噔一声响,对面仿佛咬到了什么,许亦心瞪大眼睛,看着许知贤皱眉从自己嘴里取出一枚铜钱。
居然被他吃到了!
许亦心不能忍受自己第一次包饺子的好运被别人吃走:“这是我的。”
许知贤:“……明明是我吃到的。”
“用的是我的铜钱!今天所有的饺子,里面的铜钱都是我的,不信你去问问她们!”
“一枚铜钱而已。回头让账房在月钱里给你加上。”
“我要十倍返还!”
“可以。”
居然都不还价就答应了,许亦心瞬间觉得自己亏了:“一百倍!”
许知贤警告她:“别得寸进尺。”
“那你把铜钱还我。”
“不行。”
“……小气鬼。”
许知贤将铜钱握进手心,淡淡道:“我吃好了。去给我煎药。”
许亦心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好的,药罐子!”
拥有自己的房间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半夜偷溜出去不用被浅眠的许知贤逮住询问。
而且不知是不是吃到了铜钱的原因,许知贤今夜心情不错,喝完药早早睡了,许亦心放心大胆地溜了,来到前日与尤硕明相会的假山旁。
夜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地上薄薄的积雪融得差不多了,通往假山的路旁燃着灯,许亦心揣着手打了个激灵,抬头看看夜空,没有月亮,但约莫已经过了子时。
忽然一阵布料破空的摩擦声逼近来,许亦心精神一震,转头望去,一道黑影飞速一闪,轻巧地落在她一步之外的距离。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来人也杵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后抬手扯掉自己的蒙面伪装,强忍着激动道:“找到你了。”
许亦心眼里泛起泪花:“同甫!真的是你。”
言同甫屈膝要行跪礼:“殿下恕罪,我来迟了!”
许亦心双手将他扶起来,一个劲儿地摇头,想告诉他自己没有怪他,他能找到这儿已经是万幸了,可是一个多月以来在陌生地域的惶恐,被人绑起来不给饭吃,被迫将双手泡在冰冷的水中浆洗衣物,被踹肩膀,被喜欢的人彻底忘记……她甚至还想到晚饭时连铜钱都没吃到嘴,委屈的泪水瞬间就一发不可收拾,双管齐下,冲垮了她的坚壁。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言同甫不知所措,手抬起又放下,没找着手帕,犹豫着绕到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期望能稍微安抚到她,但她没有任由自己崩溃太久,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抹干净脸上的泪痕,问:“你怎么找到我的?陛下的伤势可痊愈了?苏敬纶现在是什么情况?”
言同甫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将她带到了背风的山石后,开始低声回答她的疑问。
自她坠崖后,中书令章谌磊和沈信芳商议后,趁陛下昏迷未醒,先火速护送陛下回京,同时派出人马潜入崖下寻找长公主的踪迹。
队伍抵达定安时,许兆禾终于醒了,得知她坠崖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吐了几次血,下旨将办事不力的苏敬纶绑了,回京后立即押入诏狱等候发落,又责罚章谌磊和沈信芳自作主张,停了他们的职,随即派遣陶修文返回北邰山支援搜寻队,顺便清查漏网的魏国余孽。
但陶修文返京后,并没有将长公主带回来,连尸首也没有踪影,沽阳陂崖下的沅河冰面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血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说得通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人间蒸发了,衣物总会留下吧?
许兆禾恨不得将所有参加冬狩的人全部扔进诏狱喂老鼠,但祸不单行,太傅从寿州带来消息,瘟|疫|爆|发了。
疫病扩散迅猛,瞬间蔓延了好几个州郡,太傅赶回诏阳主持大局,许兆禾伤势虽已愈合,但因皇姐失踪一事一蹶不振,躲进后宫不问政务,一切全凭太傅决断。
太傅将因北邰山被罚的人员全部官复原职,包括被押进诏狱的苏敬纶。
苏敬纶重伤未愈,神色憔悴至极,但听闻寿州一事后,自请要戴罪立功前往寿州镇守,以防东吴和北越伺机入侵,太傅深以为然,令他带队与太医署一众人员即刻前往疫区。
言同甫自接到长公主坠崖消息后,便一直请|命,欲率领公主府亲卫前往沽阳陂崖下搜寻,但许兆禾迟迟没有点头,之后干脆躲进了后宫,言同甫忍无可忍,私自带人离开了诏阳。
在崖下搜寻了几天几夜,结果与陶修文带来的消息一般无二,长公主的确像是凭空消失了。
但言同甫不愿放弃,不惜冒着潜入越国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向附近居民打听清楚,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探听到:前段时日沅河温度异常,厚厚的冰层悄然消失,一艘大船经过后,沅河又重新冻上了,河边一处小树林也莫名被烧了一大片。
他于是顺着蛛丝马迹,来到了沅州,以宋国盐商的身份搭上了赵况,期间一直打探着长公主的消息。
昨晚前来私探西郡王府,隐约看到了她的身形,急忙追上去时,被尤硕明拦住了,随即惊动了府上巡卫,这才暂时离去。
不过遇上了尤硕明,这也让他愈发确定她就在王府的这一推测,故而今夜同一时刻,他又过来了,果然没有扑空。
“早晨子弋与我传信提到了,我就猜到会是你。”许亦心高兴地搓手手,“但你是私自出的诏阳,陛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殿下宽心,圣上虽无明令派遣,但若是有心阻拦,属下是出不了诏阳城的。”
也对。她仔细琢磨着他方才透露出的信息,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盐商……是怎么回事?”
“殿下恕罪,用盐商的身份搭上赵况,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在沅州立足,好慢慢寻找殿下的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殿下放心,属下不会拿您的产业与赵况交易的。”
许亦心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她的……产业。
物以稀为贵,在这个时代,盐的提炼复杂,耗时长,产量少,而且仅沿海地区可以制作,运送到各地售卖,运费自然也很高,所以价格昂贵,盐的买卖一直由朝廷把控的,一旦有人违法贩卖私盐,那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行。
但仍然有人铤而走险,所以官府为了便于管理,也会给部分盐商经营权,届时官府从中获取利润即可。许召南作为大宋公主,不可能缺钱花,为何也要暗中插手食盐买卖?她赚这么多钱想干什么?
“眼下当务之急是带您离开沅州,返回诏阳。”言同甫抓住她的手,比想象中还要冰,不由得捂了捂,“现在就离开,您意下如何?”
许亦心挣脱他的手心,脱口而出:“不,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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