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心中答案

　　六月中旬，左相给我递了拜帖。

　　我知道，终究避不可避。

　　夙歌之前的状态，我很清楚这一切一定与左相有关，也与他的身世有关。

　　如今的后宫人多口杂，我不想被人窥视，于是选择在紫宸宫正殿接见左相的拜访。

　　将所有人都遣散了出去，我示意左相不必行礼，先坐就好。

　　左相比大朝会时明显的精神不济了许多，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喘息。

　　我倒了盏茶放在他右手边。

　　“谢殿下。”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平复了下情绪。

　　“我知道，您今日找我定然是为了夙歌，但我的态度您也清楚，我们两个宁可受尽指责嘲讽，也不愿意分开。”我坐在他对面，话虽说的硬气，但其实心里空悬。

　　“殿下，老臣今日只是想为殿下讲一个故事。如果听完这个故事，殿下仍然没有改变心意，那么老臣也不再拦着您与歌儿在一起。”左相静静的看着我，等我的答复。

　　只怕...这个故事我听得起，却承担不起。

　　“夙夙...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问。

　　左相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所以，那次见他，他告诉我，我不放手他绝不离开。

　　选择权在我手里。

　　我只觉得十分的虐心，选择哪一个都是我不愿意面对的，但我想要的却难以实现。

　　不由得苦笑：“既然如此，听一下也无妨。左不过是要我来做决定。”

　　左相叹了口气。

　　“殿下应该已经知道，臣的亲生儿子夙允在德昭之乱战死。但殿下不知道，夙歌乃是夙允的亲生儿子，臣为了保护他，所以将他记在夙铭的名下。

　　吾儿夙允他本不必死，他本可以继承夙家，歌儿也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父母疼惜。”

　　左相眼角泪水滑落。

　　“臣的允儿自幼与七公主相伴长大，两个人彼此相爱，本是天作之合。老臣也十分欣慰，乐得成全。然而自从先帝失踪，皇伊楼把持朝政开始，这一切就开始走向悲剧。

　　七公主与皇伊楼本是一母同胞，皇伊楼利用她想控制夙允，借以来控制夙家，公主不愿，则被囚禁。

　　夙允为了救已经身怀有孕的公主，不惜单枪匹马独闯禁宫，他不愿拖累夙家，不愿意在时局还没有明确时，将夙家拖下水。但也不愿丢下妻儿。不愿意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落入皇伊楼之手。

　　臣知道的时候，带着夙家军去救他，但仍是迟了，臣只看到满身是血的他，身上插满了箭矢，仍然挡在七公主身前勉力支撑着挡下一波又一波的禁军的攻击，而已经在待产期的七公主腹部被刨开，一个浑身是血男婴放在她身侧，人不知已经死去多久。”

　　“吾儿只来得及告诉臣这孩子还活着，便憾然离世，倒在七公主身边。”

　　左相悲恸不已，不停擦试着眼角滑落的泪：“臣知道，对于陛下来说，夙歌的血统掺杂着叛党的血液，所以，臣只能将他记名在养子夙铭的名下，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亲自照料。

　　这么多年来，这个孩子所承受的压力和挑战与日俱增，经历百般辛苦才到了今日。臣弥补不了他亲情的缺失。臣也知道这世间，只有殿下是他的所想所爱，为了殿下，他只会比他父亲肯付出的更多更不计后果。

　　但，殿下，他已经如此之苦，殿下还忍心将他放在火上烤，放在油中煎吗？殿下，你们二人的情形不比当年他父母所经历的好到哪里去。

　　您是次帝，陛下信您，倚重您，但您也有义务付出为这个皇朝呕心沥血的代价才行。

　　为了您与皇朝，陛下定然也会让歌儿从此不能再自由。若是再知道他的身世与七公主与皇伊楼有关，只怕更会利用殿下来控制住他。

　　您与歌儿没有将来，既然彼此心中清楚明白，为何要执迷不悟，为何要让这把双刃剑伤人伤己，最后落幕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静默的听着，不自觉脸上湿润一片。

　　我知道这个故事不会太好听，我知道这个故事是让我放手，但我还是听完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已如死灰一片。

　　“殿下，歌儿对您的赤子之心是臣都始料未及的。这个孩子自幼便是如此，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便会义无反顾的去做，去追随。有殿下的歌儿才有了活力，臣看到自己的歌儿也会笑容如那般的灿烂。

　　但是殿下，若是陛下要掌握夙家，舍弃歌儿的时候，您带给他的就不是笑容而是鲜血的代价。您就是控制歌儿的双刃剑，陛下给夙家权利，也同时会剥夺占有夙家的一切，歌儿反抗，就会遭到压制，到时候，您该如何做抉择？陛下让您对歌儿挥剑的时候，您会下手吗？”

　　我咬紧了下唇，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哭的狼狈。

　　“殿下，臣只能先劝您放手，您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请殿下慎重考虑此事。老臣已经时日无多，还求殿下尽快抉择。”左相缓缓起身，艰难的跪拜在地。

　　我心如被刀搅，任泪水模糊了眼睛，一滴一滴的落下，眼神落在虚无，不肯妥协。

　　左相见我如此，静默了半晌，便起身告退。

　　我独自坐在正殿，心绪纷杂。

　　“皇……皇姑姑……”小忆不知何时扶着桌椅挪步过来，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看我。

　　然后又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迟疑的靠近我，抱住我的小腿，小脸放在我膝盖上。

　　我抬头往殿门处看，凤云鹤正站在那，看我望来，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禁更觉得委屈绝望，弯腰抱着小忆痛哭出声。

　　他走过来，安抚着我后背：“殿下，虽然臣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您的身后还有我与小忆。不要害怕……”

　　这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实处，但却让我心中微暖，缓和了那份被遗弃的哀伤感。

　　我的夙夙就是我的全世界，若是离开我，他能更自由，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放手……

　　曾经埋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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