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亲

　　问鼎阁，碧秋楼。
时令虽已是仲秋，然而江南的山色里却一点儿萧疏的意味都没有，近山远水，都沉浸在一片葱郁的绿色之中。
“戈，你看这碧秋楼外的景色，那些起伏的山峦，还有那些缭绕在外的烟云，比山水先生画中的都要美上几分呢。”楼上笑意嫣然的女子倚窗指着外面的重峦叠嶂，纤纤玉指如春葱般娇嫩。
“小姐……”年纪还不到弱冠的男子垂手傲立一旁，面上表情冷漠如冰，然而容颜却极是英俊，堪称人间少有，天上难得。
“这里没有外人，叫我碧瑶就可以了，戈，知道了吗？”少女温言款语，娇媚无限，然而面上微微皱起的棱角却分明有淡淡的责备之意。
“是，碧……碧瑶小姐。”男子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呆滞的神情中微微有了几丝活跃的气氛，对于直呼女子芳名的冲动举动而感到冒昧。
“把小姐两个字去掉，叫我碧瑶。”少女温情地盯着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万千妖娆，清丽无限。
“碧……”
还不待男子叫出，紫檀木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谁？”听到了声音，少女兴味颓然地道，话语中含有淡淡的怒意。
“小姐，是老奴，孺牛。”
“大伯，快请进来吧。”少女听到了来人的声音，瞬间改变了不耐的情绪，十分礼貌地道。
“不了，小姐。听说干戈公子在这里，老爷找他有事呢，叫他去交心堂。”老奴十分恭谨地道。
“我马上就去。”男子斩钉截铁地道，旋即起身，朝门外行去。
将至门前，后面的少女叫住他，颇不好意思地道：“戈，待会儿回来后我有事找你，你记得来找我啊。”话甫毕，少女的脸上已是嫣红一片。
“是，小姐。”男子回身恭恭敬敬地道。说完，推开了雕花檀木门，魁梧的身形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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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阁萧家的交心堂素来有天下第一堂的美称，堂外是盘龙雕花的石幢，堂中桌椅林立，装饰豪华。
不过光有了这些还配不上天下第一的名头，关键的是问鼎阁乃是当今武林的一大圣地，阁主一声令下更可召集天下武林豪杰，而每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商量，都是在这交心堂。
此刻  ，交心堂上却没有群雄集结的浩大场面，堂中约略只有一二十人，显得极是清冷安静，倒也显衬出交心堂的“交心”二字。
仔细看去，这一二十人似乎分成了两班，一班是鲜衣华服的高贵人家，坐于右首。而另一班却是问鼎阁的人，以萧老阁主为首，坐在左边。
右边的一行人个个人物轩昂，打扮极为考究，显得很是气派。尤其是坐在第二个位置上的一个少年，剑眉星目，面容白皙，是个一等一的绝色人物。
萧老阁主在武林中威望极高，平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然而此时不知道为何，他的脸上却满是恭维地堆着笑容，极尽谦卑。
少时，几位女仆端出来一二十碗青瓷花纹盖碗茶，先放于右首的贵服人家跟前，其次才放在问鼎阁的人面前。
萧老阁主首先双手端起茶碗，十分恭敬地道：“刺史大人，这是在下昔年珍藏的陈年好茶，名叫老君眉，是茶中珍品。我一直没舍得喝，今日刺史大人前来，好茶配高人，真是蓬荜生辉。”
右边的第一个中年男子身形臃肿，满脸的肥肉，使得他的面部已经没有了什么棱角，然而他的体态间却隐隐露出一身的富贵相。看着如今这武林中的第一号人物为自己敬茶，倒也不敢怠慢，端起茶碗，揭开碗盖，袅袅茶烟盘旋起舞。
碗盖抹了碗边数次，刺史轻轻地呷了几口，满面笑容地道：“好茶，问鼎阁不愧是武林的第一阁。”
听到这样的美赞，萧老阁主才揭开碗盖，喜滋滋地啜了几口。
其余众人也都揭开碗盖，纷纷称赞是好茶，唯有坐在刺史下首的俊美男子却不以为然，目光流盼，看了看问鼎阁中的人，之后才随便喝了几口，却不说是优是劣。
萧老阁主待众人都安静下来，才客气得近乎胆怯地道：“刺史大人戎马倥偬，日理万机，今日光临寒舍，想必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吧。只要刺史大人一声吩咐，老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刺史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少年被他这么一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顿时面色赧然起来，一口贝齿紧咬着嘴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早就听说萧老阁主的千金是这山水秋光城里的第一大美人，是人都夸赞她叫胜西施。我们家清明自今年的端午节在西子湖畔见到令千金后，回家日思夜想，期望能与令千金结为秦晋之好。”话说到这儿，刺史又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少年的脸就更红了一些，甚至轻轻地埋下了头，不敢正眼觑人。
一闻此语，问鼎阁中的人无不个个愕然，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足以轰动整个武林。堂堂一大荆州刺史竟然会向一介武林草莽求亲，这在古往今来，恐怕还是第一次。
这对武林中人而言，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光耀门楣，在此一举。
然而萧老阁主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这好事来得太唐突了，真叫人不敢相信。萧老阁主道：“刺史大人莫要取笑老朽，我们萧家门衰祚薄，哪敢高攀刺史大人的门槛。瑶儿更是庸脂俗粉，哪配得上易大公子这般仪表堂堂的人物。”
刺史笑容依旧，道：“萧老阁主莫要谦虚，令爱娴静舒雅，琴书皆通，我还怕犬子不学无术玷辱了碧瑶小姐呢，只望老阁主千万不要推脱了这门婚事。”
问鼎阁的人都望向了萧老阁主，眼神中满含着期盼，急切期盼着老阁主能答应这门婚事。
面对众人的目光和刺史满面的和气，萧老阁主客气地道：“如此，那便是寒舍之福，老朽先在此替瑶儿谢过刺史了。”
听到老阁主的这句话，易清明目光流动，眼神中透露出数不尽的灵动。
“多谢老阁主成全了清明的这番心愿，也多谢老阁主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刺史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以命令的口吻道，“清明，还不叩谢。”
易清明很听刺史的话，兴奋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双膝跪下，郑重地道：“多谢老阁主成全。”
“什么？老阁主？清明，叫岳父。”刺史再次命令道。
“是，清明多谢岳父大人。”易清明的声音中充满了亢奋。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萧老阁主赶紧上前扶起了易清明。
这个时候，老奴孺牛走上前来，弯腰禀告道：“老爷，干戈公子带到。”
“好了，孺牛，辛苦你了，你下去吧。”老阁主的声音是一向对待仆人的平和强调。
“是。”孺牛退下。
大堂的中间就只剩下了这个年龄不满弱冠的男子，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易大刺史和萧老阁主，一下子都汇聚到了这个男子的身上。
颀长魁梧的身材，英俊清朗的相貌，步履间透露出不凡，这样的神清气爽，恐怕就连一旁的易大公子也要逊色几分。
然而就是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面容上却冷漠得如同隆冬冰雪，手中握着的宝剑隐隐透露出凛凛杀气，令人生畏。
面对众人的注视，男子置若不睹，就连对一派威风的易大刺史也是不施一礼，慢慢走向萧老阁主，傲然之气，欲敛还露。
问鼎阁中的人都知道这人，虽然对其不知好歹的举动微有怒意，却没有一个人表达出了不满。
而右边的人似乎都不大了解这个人，满含着好奇地盯着这个人看，却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唯有刺史身后的两个带刀的黑衣护卫感受到男子剑中的杀气和他行动中的傲慢，目光一凛，手背上青筋鼓起，宝刀在刀鞘中霍地一声铮鸣。
这声铮鸣微弱得不如呼吸，在场的人几乎无人听见。然而男子却是耳根稍震，木然的神色忽地凌厉如剑，循声看向了那两个人，六眼互视，说不出地肃穆凛然。
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几秒，男子收回了眼，对着老阁主深深地行了一礼，道：“阁主，找我有什么任务么？”
老阁主面容祥和，望着刺史和易清明，语气平静地道：“干戈，这两位是荆州刺史易老爷和易大公子，快向二人行个礼，拜见一下。”
“是，阁主。”男子说完转向了对面，弯着腰拱手道，“草民冷干戈拜见刺史大人、易大公子。”
什么？冷干戈？这个人就是人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冷干戈，那个纵横武林却鲜见敌手的铁面无情杀手冷干戈。若不是亲眼见到，很难让人相信那个响彻天下的高手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
右边的人包括刺史和易大公子在内，无不愕然，面面相觑，怎么都不敢相信。然而面对着这样的杀气和冷傲，却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短暂的惊愕之后，刺史一拂衣袖，面上惊喜交加，道：“萧老阁主，这位莫不就是天下第一杀——，不，天下第一剑的冷公子。”
萧老阁主道：“正是。”
“嗯，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刺史看着冷干戈，捋了捋胡须，满眼的欣赏之色。
“干戈，快谢谢刺史夸奖。”老阁主语气中带有几分命令的意味儿。
冷干戈再次弯下腰，道：“多谢刺史夸奖。”
刺史欣然地笑笑，不住地点头。
然而冷干戈恝然如旧，淡漠如常，闷不吭声地退到萧老阁主的身后。
这个岔子过后，全场又变得安静了下来，总算言归正传了起来。
萧老阁主道：“易大公子看得起小女，老朽受宠若惊，不知道他们的婚期定在几年之后。”
刺史笑笑，满含关心地看了看儿子，一副老人家的模样，道：“萧老阁主，我们做父母的呢，也是期待儿女早点儿成家，当然是越早越好，我看等中秋节一过，我们就派人把小姐接过去。易家虽然寒薄，但是一定会倾力照顾好小姐的。”
好快啊，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却也感到欣喜，尤其是问鼎阁的人，更是个个喜悦，毕竟能跟刺史大人靠近乎，那可不是谁都可以办到的事，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刺史的话传入了冷干戈的耳朵里，他依旧面容孤恝，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本就黯然的眼神中色彩更加淡了一些。
萧老阁主道：“就依刺史之意，只是……”
刺史神情一滞，猛地一愣，道：“萧老阁主有什么烦难，尽管说。”
萧老阁主颇不好意思，满是歉意地道：“不瞒刺史，我这女儿虽然文弱，但是性子却是极为倔强，我怕这惊喜来得太快，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我想把婚礼日期的事情和她说说，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请求刺史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派人前来给刺史答复，还望刺史答应。”
刺史的神情又是一滞，但片刻后笑容依旧，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此事是太过唐突，父女间商议一下也是应该的。”随即，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递给了萧老阁主，道：“亲家，这是刺史玉牌，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到襄阳城的金紫街易家宅院找我。”
品味到话中的意思，萧老阁主有些慌促，不安地道：“刺史大人，你们要走了么。我已经吩咐家丁准备午饭了，不如就在寒舍吃午饭吧。”
刺史站起身来，一脸安然地道：“不了，亲家，府中还有几件公事需要处理，咱们就在此别过了。清明，还不向岳父大人道别。”说话间，向儿子使了使眼色。
易清明赶忙重重地向萧老阁主施了一礼，道：“岳父大人，在此别过，祝岳父大人万安。”
萧老阁主忙不迭扶住易清明，道：“折煞我了，我哪里承受得起。”
刺史走了出去，身后的两名带刀护卫紧跟着，家丁尾随其后次第走了出去。
萧老阁主率领问鼎阁众人为刺史送行，一直送到了城门口，场面颇为壮观，周围的百姓都以为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了，个个脸上一副欣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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