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海!
三年后。
文仙掌心的伤早已痊愈,只是有了一个凹下去的疤痕。羽毛印记再也没有显现过。
老婆子从恶妇变成了一位还算不错奶奶。
“奶奶,我妈来电报了?”
文仙刚放暑假。
“嗯,电报上说过两天到家。”
“哦……”文仙陷入了沉思。
文仙有点记不起她母亲的样子了。她觉得母亲都没有路上的一颗小石子熟悉。对她来说,母亲的存在仅仅是“妈妈”这两个字。
一个礼拜后。
“文仙!文仙!还在那里干嘛呢?快过来呀!”五梅卸下行李,朝正在屋后池塘边玩耍的文仙喊道。
文仙起身望着五梅,她没有回声,站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这种生疏和尴尬,再一次重现。她不知怎样去迎接母亲。以欢喜,还是悲伤……
“傻了?……”五梅走过去轻轻揉着文仙的头。
“妈妈……”文仙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
“给你买了裙子,来看看喜不喜欢……”
五梅牵着文仙的手来到堂屋。她打开一个行李包,拿出好几件裙子。
“试试这个!”
“嗯,真好看!文仙现在长高了不少,但我估计的尺码还正合适。”
五梅满意的笑着说。
“五梅呀,清荣他怎么没回来呢?”老婆子问五梅他儿子怎么没回来。
“妈,我是回来接文仙的。过两天就走。所以清荣就没回来,那边也有事情要做。”
“噢,接到那边过暑假啊?”
“不是,是接到上海读书去。之前,我已经打电话到乡政府我表哥那儿,叫他到学校把手续证明办好。过去直接上初一。”
文仙之前跳了一级,今年刚好五年制小学毕业。
“接过去好,接过去好啊……”老婆子反复念叨着,眼里却流露出不舍和难过。
“我烧饭去。你这两天把文仙东西整理整理……”
“家里的都不带了,也都是破旧的衣服。”
“哦,好!我去烧饭了!”
五梅看老婆子走了,把文仙拉到身边问到:“奶奶对你好不好啊?我们房间的墙修过吗?我看和之前不一样了。”
“嗯,墙之前倒了,后来奶奶叫大伯他们来重新砌的。屋顶也重新盖的。”
“我问,奶奶对你好不好,你怎么不回答?”
“蛮好的。””文仙回答的干净利落。
“哦……蛮好的啊……”五梅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文仙,不过五梅觉得小孩子不会替对她不好的人掩盖。
两日后,清晨,汽车站。
“奶奶,你别送了,回去吧!”
“我把你送上车,送上车就走。这袋子里全是我炕的锅巴,你带着路上吃。”老婆子边走边说,脸上满是落寞。
“妈,车子还有二十分钟发车,你先回去吧!”五梅劝老婆子回去。
清晨的乡街还在一片雾气中。老婆子站在客车边的油条摊子旁。她那么直直地站着,仿佛站成了一块黑色的墓碑。
老婆子没有说话,她对车窗望着,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车窗里的文仙。
“车子马上发动了,我们的目的地是上海。大家有困的,可以睡觉了。”驾驶员在大声告之。这趟客车是卧铺,这个乡只有这一趟车发往上海。坐别的车只有到县城坐。
车子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向后不断退去。老婆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成了雾气。
车子开出很远后,文仙趴在窗玻璃上,向远去的万源挥手。她眼里噙着泪水,这几年,她明白:很多事情的背后都有隐情。积累,沉淀。欢喜,仇怨……人也没有所谓的好与坏。恶魔和天使都在同一个人身上……
文仙躺了下去,她好困。这些年,她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文仙迷迷糊糊地醒了。
“妈妈,还要多久啊?”
“快了,你再睡一觉就到了。饿了就吃点东西。”
“妈妈,上海是在海上吗?”
“上海啊……上海是海上的一座海市蜃楼……”五梅望着窗外,眼里有着很多风景。
“海市蜃楼?妈妈,什么是海市蜃楼?”文仙不解的问。
“不能拥有的繁华。”五梅的话,对于文仙来说太深奥了。
“沪太路汽车站马上到了,大家把自己的行李拿好,准备下车。”
“文仙,到了,起来吧!”
知道到站了,文仙一骨碌从卧铺上爬起来,充满惊奇地望向这个“不能拥有的繁华”。
从一条巷子走出来,拐上一座天桥。“妈妈,这桥好高呀!哇!那边灯光好美啊!……”
文仙手舞足蹈。她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城市。
“那边是上海新客站,就是火车站。这边是北广场,我们走过去到那边,那边是南广场。我们就住在南广场附近。”五梅指画着前方,对文仙说。
“噢……”文仙有些激动,她对这个城市充满期待。
“快点,你叔叔在桥下边接我们。”五梅拽着文仙加快了脚步。
“车子蛮准时的啊!”凤清荣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接过五梅手里的行李,另一只手准备牵文仙的手,但又缩了回来。他看到文仙双手背后,有些拘谨。
天桥下来,穿过一个十字路口,经过两个大酒店,又过一个十字路口,再经过一个小公园,向右拐,进入一条小街,再拐入弄堂,一直走到底。
“到了,文仙,你在楼下把手洗一洗,上楼时记得要脱鞋。”
“嗯。”
弄堂到底,左边有一个两层的老房子。房子门前有一个水池,水池边上有个门,进入后有个过道,过道边上有两个房间。在过道尽头有个木质的楼梯,楼梯下有个煤炉,煤炉边上有个破旧的沾满油渍的小台子。
文仙脱下鞋,一步一步,缓慢地往上爬。她是欣喜又害怕:终于能和妈妈在一起了,可是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未知。文仙在那些不能掌控境况下,会极度感到不安。因为,她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来,吃西瓜!”
西瓜,天哪!文仙看到西瓜的那一刻,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吃过,她只偷过西瓜,可偷到的是没退毛的瓜宝宝。还被狼狗追咬,摔了几条田埂,最后跌入粪坑。
“文仙,你先休息一两天。看看会不会水土不服。如果没事,我就带你出去认认路,熟悉熟悉环境。这个附近有个书店,有空去看看。这里是火车站附近,外来人口很多,很乱,你要注意安全。我和你叔叔晚上出去摆摊卖馄饨和面条,你就在家里睡觉。等手上钱多点,我准备开个卖茶叶的店。噢,学校联系好了,就在附近,过两条大马路就到了,叫‘兴和中学’。你是借读生,你要勤奋学习,不然别人会看不起的。暑期抓紧多看书噢!……”
五梅一口气说了许多,她还想说,但她忍住了。
凤清荣倚靠在阁楼的窗子旁,睡着了。打着呼噜,满身是汗。他一会要去出摊,最多只能打个盹。
一阵风,从前窗吹向后窗,把文仙的头发吹的飞舞起来。
“妈妈,上海的风,味道好特别啊!一点没有碾夕的味道。”
碾夕的风,是大自然纯粹的味道。上海的风,是繁华裹挟着下水道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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