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戚寒烟在给肖凌云发消息约见面时，本以为对方不会回复，至少不会那么快答复。
如果她不主动联系对方，或许很久一段时间两人都不会再见面，因为从上次分别到开学后的半个多月，她都待在学校里，而肖凌云应该忙于工作，无暇顾及自己。
说实话，上次分别前，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只因为她的那句疑问。
时隔一个月，她还记得对方骤然凝固的嘴角和慢慢变冷的眼神，仿佛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虽然她知道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徐徐图之的慢性子，更没抱有太大的期望从肖凌云那里得到什么帮助，所以当时对于他的反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乖乖听严睿的话联什么姻，得罪肖凌云自然不会感到不安。
没想到就在她以为她的邀请就要不了了之时，却很快收到了肖凌云的回复，对方同意见面，邀请她周六下午一起喝下午茶。
戚寒烟收到这个邀约时，还意外了一下，在她印象里，肖凌云不像是会喜欢下午茶这种寡淡的活动，她见到他的几次场合，无一例外都符合一个名声风流的公子哥形象。
周六那天，她从图书馆出来后改道，出了学校去肖凌云约见她的地方。
很巧，那家喝下午茶的酒店是去年秋霁家设宴的地方，只不过这次去的是酒店的十三层，一个有空中花园的高层露台。
初春的阳光刚刚好，温和而惬意，半圆形大露台上的花草被明亮却不刺眼的日光沐浴着，点缀在座位四周，赏心悦目极了。
但戚寒烟跟着侍者走到跟前时，率先看见的不是周围的花草，而是肖凌云那张更加漂亮的脸蛋。
在他闻声看来的瞬间，她竟然还抽空想了下，秦燕隅和肖凌云的眉骨似乎生得很像，想必都是遗传了外祖家的基因。
“好久不见。”
男人半靠着坐在白色的洋椅上同她打招呼，一身浅色的西装，衬得脸色如玉。
仍旧是懒洋洋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神情。
戚寒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从表面上看来，对方似乎像是忘记了上次分别前的不愉快。
不过下一秒她的想法就被否定了。
肖凌云看着她坐下，冷不丁开口：“我还在犹豫，是该叫你戚寒烟，还是该叫你邹染。”
闻言，戚寒烟微微顿住，不动声色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眸，夹杂着锐意和探究，直直投来，让人避无可避。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无所谓，”戚寒烟不紧不慢地端起桌子上另外一杯红茶，晃了晃，“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肖公子不会很意外吧？”她挑了挑眉，“改名字应该算不上什么罕事。”
“确实有些意外，”肖凌云勾了勾唇，眼神似笑非笑，“没想到戚小姐口中的同类人指的是这个意思。”
他坐直，又慢慢向前探身，“你不会以为，在同一个地方待过，就叫同类人了吧？”
面对他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戚寒烟面色不变，从容地放下杯子。
“我口中的同类人，意思只是有着相同目的的人群罢了，不过，若你不认可这个说法，我倒也无所谓。”
“那么戚小姐的目的是什么？”
戚寒烟笑了笑，“让某些人付出代价。”
“某些人，”他重复了一遍，并没有问她指的是谁，而是继续问，“那么你认为你有多少把握呢？”
戚寒烟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兜圈子。
“我手上有一份录像，是何永兴犯罪的最直接证据。”她轻描淡写地说，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文件，不偏不倚地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应该也知道吧，他有一个变态癖好，就是录下自己犯下兽行的过程，然后时不时拿出来‘欣赏’，甚至是……拿去‘交流’。”
她说到最后，语气讽刺。
手上屏幕闪动着凌乱的画面，没有声音，静静地播放着。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肖凌云面无表情地垂着眸，目光落在屏幕上，一动不动地，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是屏幕上出现不堪入目的画面，他的眼睫也没有眨动一下。
但搭在桌面上的指尖逐渐泛白。
一张稚嫩而惊恐的脸庞从画面上一闪而过，戚寒烟伸手收回手机，啪嗒一声锁了屏。
“视频里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她问，那是一个眼生的女生，她从来没在那所学校里见过。
肖凌云的神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
“10j1603x，”戚寒烟说出一串编号，正是录像带背面标签纸上注明的文字，“我开始不明白这串符号是什么意思，直到和我的一个朋友聊起这件事，我们推测这应该是代表受害者前往那所学校的年份。”
“j，是姓氏的英文字母缩写。16，是当时的年纪。x，代表性别。”
她一字一句，轻声道。
“你怎么证实你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肖凌云淡淡勾唇，不以为意道，“也许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我想肖先生应该最清楚，”戚寒烟直起身，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你选择清楚，还是选择不清楚？”
闻言，肖凌云难得沉默了好一会儿。
“查出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找到这个受害者，有这个视频，以及她的证词，可以成为最有力的证据。”戚寒烟道。
“即使他背后是何氏，也很难再逃脱。”
一声轻笑传来。
肖凌云歪着头打量她，“你真的以为，仅靠这份证据就能让他坐牢？”
戚寒烟神情未变，“你觉得不可以？”
“我觉得很难，不是所有人都想再去回忆那段经历，你想要获得对方的支持是很难的。而且，何家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如果我没记错，八年前你们应该报过案吧，最后的结果呢？”肖凌云遗憾地摇了摇头。
戚寒烟听见他说八年前的事情，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
她平静地看着他，“看来你对这件事很了解，既然这么了解，想必也是很在乎吧。”
“我当然会关注，但并不代表我有什么打算。”
“肖公子的意思是不愿意参与这件事么？”
肖凌云翘起腿，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看向别处，口吻平淡到冷漠，“况且我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没有什么印象了，做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戚寒烟轻轻笑了一声。
“肖公子印象不深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讲讲那里发生的事。”
她慢慢走到天台边缘，轻轻伸手搭在栏杆上。
“我第一次看见他施暴，是在入学后的第一星期后，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晚上，我因为在课上顶撞了老师，被罚一天不能吃饭。”
“我实在饿得受不了，胃里都在痉挛，所以偷偷溜出宿舍去外面找吃的。不巧的是，去食堂的途径之路，我下到三楼的时候，经过了他办公室的楼层，看见那里还亮着灯。”
戚寒烟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声音也像被风吹过般，轻飘飘地降落在肖凌云耳中。
“当时应该是凌晨两点，很晚了，我在想谁会在那里呢，于是就偷偷走了过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肖凌云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目光却没有看她。
然后听见她的声音：“一个男生被他压在那张红木漆的办公桌上，全身□□，被他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抽打着，一边抽打，一边……”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肖凌云看见她闭了闭眼，虽然是面无表情，但被抿得发白的双唇暴露了她的情绪。
戚寒烟回忆着，她当时吓坏了，发出来的声响被何永兴发现了，惊慌失措间，她很快逃走，却不知道那个男生如何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男生从三楼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自然被送往医院，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摔断了腿。
也因此，对方被家人接了回去，离开了那里。
在几年后，戚寒烟在调查的过程中了解到，那名男生在回家后曾经和家人一起报过警，控告在学校期间遭遇到的经历，结果因为他是男性身份，又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肖凌云听了这些话，彻底沉默了。
虽然他嘴角还带着惯性的弧度，但那双日常有着漫不经心轻佻笑意的桃花眼变得阴沉沉，像一潭死寂的水，黑不见底。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站了起来，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衬衣领口被吹得猎猎作响，托着酒杯的手逐渐用力收缩，捏得指骨泛白。
戚寒烟讲完这些，给他时间去思考。
她双臂交叉，状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双眸眺望远处，自言自语道：“是啊，过去的事已经是过去了，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完全可以不去计较。可经历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的。”
“我感到愤怒和憎恶，是因为犯错的人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我不觉得，我应该去和解或者原谅。无法释怀并不是一件难堪的事，那些经历也并不能将我污名化，我痛恨，但绝不会忍气吞声。”
错的不是她，是加害者。
她不要遮遮掩掩，她要扯开那层幕，把见不得光的脏污放在烈日下炙烤。
“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肖凌云缓缓道。
“不瞒你说，”他垂下手，转过身半侧在栏杆旁看着她，“我是没打算放过他的。”
“但是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何永兴这一个人。”
“何氏？”戚寒烟挑眉。
肖凌云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想和我合作，就得忍到时机最合适的时候才能出手，你做得到吗？”
戚寒烟想了想，“我不太清楚肖公子的能力，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做了足够的铺垫。
肖凌云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端起酒杯，朝她举了举。
“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说完后把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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