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傍晚五点多，天色渐深，夜幕将至，初春的晚风仍旧带着冷意，两人并肩走在滨江路旁，看江上的轮渡船闪烁着斑斓的霓虹灯，还有对岸的高楼星星点点地亮起光。
他们刚从饭店出来，戚寒烟本来是想直接回校的，他却提议说在附近转转，于是便走到这里。
沿江路旁的长廊很适合约会，暧昧不清的暖色地灯让栽种的树木投下婆娑暗影，角落里少有人路过的长椅，让秦燕隅想起以前无意在校园里看见过的情侣，正是借着昏暗夜色，旁若无人地亲昵着。
他看了看身边，她双手插在衣兜里，胳膊肘时不时蹭到他手臂，轻轻一碰，旋即又一触即分。
一对牵着手的情侣从两人身旁路过，秦燕隅下意识扫过，收回视线时却不料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戚寒烟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在夜暮掩映中熠熠生辉，像倒映着江面的五光十色。
“你是不是也想——”
她说着，把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缓缓攀上了他的指尖。
“——这样？”
十指相触，很快便纠缠不分。
秦燕隅默不作声地扣住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表面下，是无法言喻的感觉，就好像平静的海面突然间涨潮，一道道海浪席卷白色的水花着冲向岸边，声势愈发浩大，让人心甘情愿被打翻、吞没。
她的掌心是冰凉的，并不算柔软，可能是因为没有多少肉，他稍一用力，仿佛就能折断她瘦削的手指，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拢住五指，轻轻握住她。
秦燕隅的手是干燥而温暖的，肌理明晰，指腹柔软，戚寒烟的左手被他被包着，很快从指尖到掌心都热乎起来。
“下周你是不是就要去你导师那里实习了？”
她突然想起这件事，用蜷缩的小拇指挠了挠他掌心。
“嗯，后天就去，”他说，想了想提前知会她，“有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导师希望我能全程跟进，过几天还要出差，所以下周可能一整个星期我都不在学校。”
他刚有了女朋友，就要开始异地恋了。
虽然这个异地最多也就持续一星期而已。
戚寒烟闻言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他愧疚道，“抱歉，我事先没安排好。”
“安排什么？”她不由失笑，大方道，“你原本怎么计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就继续那样，不用因为和我在一起就觉得要做出什么牺牲。”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一直陪着。
闻言，秦燕隅耷拉了一下唇角，“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原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答应自己，便想着趁这段时间先去处理好学业和工作，也留给她思考的和决定的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突然在今天就松了口，一夕之间，变成了自己女朋友。
即使到现在，他也半点没有放松下来，更没有觉得这件事变得轻而易举，因为他总害怕她会随时反悔，或是骤然在某天抽身而去。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无比眷恋此时此刻待在她身边的每一瞬间。
戚寒烟不知他心中所想，又问，“那家公司在哪里？你在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西城区，”他说，“在附近有一套公寓。”
他本想说自己回学校住宿，这样就可以见到她，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实话。
他们刚在一起，或许她不适应两人一直黏在一起。
“我可以给你打视频吗？”
秦燕隅想了想问，这似乎是唯一的慰藉了，感谢科技的发展，让他可以勉强见到她。
戚寒烟不由笑了笑，“当然可以。”
两人在江边走了半小时，直到晚风吹得愈发猛烈，眼见有下雨的趋势，便回到车上。
回到学校时果真下起了雨，秦燕隅将车开到戚寒烟的宿舍楼下，从车上找到一把伞递给她，看着她撑着伞绕过车前。
明亮的车前灯照出细密的雨幕，戚寒烟走到驾驶座一侧，还没弯下腰就看见他摇下车窗，看了过来。
他的眉眼在昏暗中也能依稀辨认出英俊的轮廓。
“雨大，你快上去。”
混杂的雨声中的声音温柔得像叹息。
“早点休息。”
戚寒烟微微探身，身后斜雨纷飞，她突然将撑着的伞向后倾斜，挡住后面的视野，向他勾了勾手指。
看他顺从地靠过来，她弯起唇角：“好。”
然后俯下身飞快地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晚安，男朋友。”
……
秦燕隅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一些东西带去公寓，顺带去导师的公司报道。
他和几个同学的一个实验项目正好是在导师的公司里开展，所以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都会待在那里。
因为要先去实验室拿一些资料，所以会先顺着校园里面行驶，然后捎上几个同学。
雨没有停，稀稀疏疏地落着，打方向盘路过昨晚的那条路时，秦燕隅难免瞥了眼熟悉的宿舍楼，下意识抿了抿唇。
昨晚那个吻，让他回去后好久没有入睡，回想到半夜。
她动作太快太轻，浮光掠影般点在他唇边，就像春雨不经意落下，又像一阵风拂过，似有若无。
想到这里，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收紧，很快回神，决定一会儿到实验室后就给她发个消息。
没想到等几分钟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却是先收到她的消息。
——早安，今天天气如何？
时间是7点18分，看来她已经醒了。
秦燕隅在对话框输入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点开语音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传来她的声音，沙沙的，拉长了音调，带着未睡醒的懒意，仔细听似乎还有浅浅鼻音。
“你没醒？”秦燕隅以为她还在睡，有些懊恼。
听筒那边没说话，只传来细微的呼吸声，然后是一声轻轻的似乎是从喉间发出的气声，像轻吟，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的耳廓。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还躺在床上，微眯着双眸同自己打电话。
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他定了定心神，轻声开口：“你继续睡吧，晚点儿我再打给你。”
刚要挂断，便听见她开口：“我起来了。”声音明显清醒了不少，声线柔哑。
“感冒了？”他察觉出她声音的异常，有些紧张。
对面否定，“没有，只是嗓子有些干。”
他听见她下了床榻，然后接了杯水喝了一口，“外面还在下雨啊？”
戚寒烟端着杯子，靠在窗户边，压低了声音。
窗户外面是昏暗的天色，从楼上望下去，地面的积水尚未淌尽，又因落下的雨丝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走进洗手间关上门，以免自己的动静吵到秋霁。
“你现在正开车过去吗？”
“没有，还在实验楼，七点半出发过去。”
她放下心来，又叮嘱：“那一会儿开车注意安全。”
对面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好想你。”
闻言，戚寒烟微怔，而后无声地笑了笑，“这么快吗？”明明昨晚才见过。
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洗手台旁，打开水龙头洗漱，一边刷牙，一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话，“今天外面降温了，天冷……如果你出门的话，记得带上围巾，从宿舍区到教学楼的那段路风很大。”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打开免提，让她听见了呼呼的风声。
“知道啦。”戚寒烟刷着牙，含糊不清道。
她漱着口，听见对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应该是在同秦燕隅打招呼，于是便让他去忙，挂断了通话。
上午要去图书馆查文献，她收拾好自己出门。
刚踏出寝室，就收到秦燕隅的一条信息。
——既然你醒了，我就在你宿舍楼下给你放了早餐。
果不其然，等走下楼，便在大厅的桌子上看见一袋子早餐，袋子上夹着一个便签纸，上面是一行清隽的字：戚寒烟收。
戚寒烟低着头忍不住笑了下，打开袋子发现是自己早上常吃的蒸点和小米粥，她打开和他的对话框，本来想发个谢谢过去，又删掉，最后发了个爱心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秦燕隅为了给她放早餐特地折回宿舍区的举动引起了一车人的怀疑。
“师哥，我刚没看错吧？你刚下车去的是女寝？”一个研一的师弟眨了眨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旁边的张炆也起哄，“老秦，什么情况啊？还以为你的早餐是买给大家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知晓一点内幕的江暮语坐在副驾驶，闻言扭头瞥了一眼左边的人，心里也很惊讶。
他自然知道秦燕隅的早餐是送给了谁，因为他刚亲眼看着对方写下一张便笺放在袋子里，然后又下车走进那栋熟悉的女寝大门。
他奇怪的是，戚寒烟和肖凌云的关系已经那么明显了，作为肖凌云表弟的秦燕隅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她来往，这完全违背了他对好友的了解。
在江暮语心中，秦燕隅是一个骨子里就清傲的人，江暮语认识他多年，从来没见过对方为了哪个人这么执着，明知道对方有了男友，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纠缠。
江暮语心里大为不解。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见状，张炆便拍了拍他，“江暮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暮语当然不会透露，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连你都不知道？”男生失望道，“亏你还是他最好的兄弟，有情况都不告诉你。”
江暮语失笑，“你别‘挑拨离间’啊，照这么说，你还是他室友，不也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又转头看着好友，“你要不自己解释一下？”
他其实也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好解释的，给女朋友送早餐而已。”秦燕隅目视着前方，轻轻踩下油门出了校门，驶向主干道。
他口吻就像打方向盘的动作一样随意而娴熟，却如同在油锅里溅下一滴水，劈里啪啦地，车里炸开。
张炆不敢置信地嚎了几声，其他人则纷纷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师弟……掐我一把。”后排一个研三的师兄迷迷糊糊道，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师弟果真掐了他一把，疼得他叫出声，还没来得及怒目，就听见江暮语失声道：“女朋友？”
驾驶座的人没有说话，一脸平静，只是轻描淡写向旁边扫了一眼。
饶是江暮语镇定，心里也掀起了巨浪。
半个月前戚寒烟挽着肖凌云手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记得清清楚楚，对方笑意盈盈地承认自己是肖凌云女友时的画面，也印象深刻。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竟然不敢转头看好友的神色。
之后，他心里笃定秦燕隅绝不可能再会靠近戚寒烟一分一毫，因为那意味着自取其辱，可不等那天宴会结束，他的笃定就被被推翻。
在蓝倚宁去找戚寒烟麻烦时，他本不打算插手，一方面是人并不是自己带来的，一方面他也疲惫了这种场面，然而秦燕隅却主动找到自己，让自己想办法把蓝倚宁从戚寒烟身边带走。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有肖凌云在，戚寒烟并不会吃亏，但江暮语仍旧吃惊于秦燕隅“多管闲事”的举动。
——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自己过去呢？
他当时没多想，不解地问出口。
“我有什么资格？”他听见秦燕隅如是说，平静又自嘲。
那时他便隐隐意识到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
江暮语从思绪中抽身，心中的疑问和震惊仍旧如浪潮般一波波袭来。
戚寒烟既然已经和肖凌云在一起，怎么又会变成秦燕隅的女朋友？
难道短短的十几天，她就和对方分了手？还是说……真的如同传言般，她脚踏两只船？
不，江暮语止住了这个想法。
或者是……秦燕隅口中的女朋友另有其人？
这更不可能！秦燕隅对戚寒烟的迷恋连他都看在眼里，绝不可能蹦出来其他人。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跳出来，让江暮语如坐针毡，碍于车上其他人在，他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拿出手机。
在深思熟虑，删删减减，纠结了很久后，他终于敲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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