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庶吉士储养培训疏》
在隆庆在朱翊钧的陪伴下批阅奏章时,张敬修正赴完同僚林士章从编修右迁国子监司业的升迁酒宴,然后回府。
这里顺便说一句,现任国子监祭酒乃是吕调阳,刚从南京国子监祭酒调任。
回到府中,已是戌时了,张敬修走进院中,见老爹正与一个着绯袍的官员正从堂屋中出来,张敬修忙上前行礼。
张居正见了张敬修,笑着道:“你回来的正好,这位是你曾世兄。”
张敬修一听就知这绯袍官员乃是此时的‘居正党’骨干曾省吾,当下恭敬行礼道:“见过曾世兄。”
曾省吾客气道:“君平不必多礼,我读过君平那万言廷策,真言之有物,深得师相真传。”
张敬修谦虚道:“世兄过奖了。”
曾省吾今年三十七岁,足足比张敬修大了整整二十岁,但曾省吾是张居正的学生,所以张敬修称其为世兄。
张居正笑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般生份了。你们且与我到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张居正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又招呼二人坐下。
待二人坐定后,张居正看着曾省吾,脸上露出些笑意:“三省,明日朝会之后,你的任命就要正式下来了,你刚进京不久,就又让你出京去广东,辛苦了。”
三省是曾省吾的字,和他姓名极为相配。
曾省吾从椅子上站起,躬身道:“师相说的哪里话,学生年不过不惑,就得以巡抚一方,学生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言辛苦。更何况,能去地方为民办实事,正是学生所愿。”
曾省吾为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与翰林院侍读学士诸大绶为同年,但其只是位列三甲,未入翰林。只是比起一众同年,曾省吾可称得上升官极快,入仕不过十二年,就从七品的富春知县一路升至从三品的太仆寺卿,而在担任太仆寺卿不过半年,又要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广东,仕途真可谓是一帆风顺。而曾省吾之所以升得快,除了其本身才干出众外,便是朝中有人了。
张居正摆了摆手,示意曾省吾坐下,笑着道:“你的才干我是知道的,有你去广东,也能让我放心不少。”
曾省吾道:“学生此去广东,师相可有言赠与学生?”
张居正收起笑意,正色道:“你也知此番开海之议,乃是我入阁后第一次力主之事,故而你当知我让你去广东之意。”
曾省吾点头道:“学生明白,去广东后,学生必定尽心尽力,将开海之事办好!”
张居正‘嗯’了一声,推心置腹道“你此番去广东,除处理好一应事务外,头等大事便是做好市舶司重启之事,严禁私贩,易私贩为公贩,只要你能在三年之内做到无民怨而利税足,仆就为你向天子请功。届时,就是你回京之日。”
曾省吾沉思片刻,斟酌道:“学生只求不负师相所托。只是师相,沿海士族多与私贩有所牵连,若是禁得太严,恐会生乱。对此,学生当如何处之?”
张居正淡淡道:“对于参与走私的士族,先礼后兵,若是其识相,按照朝廷的规定正常出海贸易,可酌情宽待之。若是敢阳奉阴违,经告诫仍视朝廷规定如无物者,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具体如何行事,以你的才能,也知该如何办。总之,只要是与开海相关之事,一切后果,我皆会为你担着。”
曾省吾松了口气,拱手道:“有师相此言,学生也敢放开手脚去干了。”
张居正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起身一边递给曾省吾,一边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去广东之时,顺道去一趟泉州,将此信交给‘李三壶’。”
‘李三壶’便是被张居正戏称为‘三壶清客’的李幼滋,因其酒量大,茶瘾深,酒壶、茶壶、便壶不离身,张居正就为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这也是张居正至今开的最大的玩笑。
待曾省吾接过信件后,张居正又握住曾省吾的手,郑重道:“三省,这开海之成败,就尽托付于你了。”
“师相放心。”曾省吾扬声道:“学生必荡平海波,重现市舶司之繁荣,,成就师相大计!”
张敬修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天,直到曾省吾出声告辞时,才起身道:“世兄且留步,愚弟有一事相求。”
曾省吾看向张敬修,含笑道:“君平有何事需我办的,尽可说来。”
张居正也看向张敬修,看他所求何事。
张敬修道:“小弟知佛郎机人手中有一名为‘甘薯’的粮食作物,产量极高,并已在吕宋广为种植。故而,小弟想请世兄派人寻机去吕宋,从佛郎机人手中将此作物引入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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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是向徐阶说过引进红薯之事,但看徐阶随意的样子,显然不会用心去找,眼下有老爹的心腹去广东任巡抚,怎能不趁此良机,请其去设法引进这高产粮食。
在原时空中,这红薯实在万历二十一年方才被海商陈振龙引进中国,但引进之后,虽经徐光启推广,但却未能广为传种。直到满清康熙年间,这红薯才在全国推广开来,与土豆、玉米开创了所谓‘康乾盛世’。
曾省吾笑问:“这作物是何等样子的?”
张敬修当下用笔在纸上画出番薯藤和番薯的样子,递给曾省吾,见曾省吾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于是极为郑重地说道:“世兄莫要小看此物,若是世兄能将其引入大明,其功不在开海成功之下!”
曾省吾见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不由问道:“君平何出此言?这甘薯有何神奇之处吗?”
张敬修正色道:“世兄有所不知,这甘薯产量之高,无物可比。其一亩可产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不仅如此,其还耐瘠,无地不宜种植。因此,若是世兄能将其引进,其功于大明而言,不下于神农。”
曾省吾听了,心中虽将信将疑,但还是满口应下:“君平放心,若真有这等奇粮,我必定不惜代价将其寻来。”
张敬修知其非是妄言之人,对引进红薯添了些信心,拱手道:“多谢世兄。小弟还有一事相求,请世兄应允。”
曾省吾道:“君平但说无妨”
“世兄在广州,若是有佛郎机传教士上岸,可否派人将其护送至京城,小弟对佛郎机人有些好奇,想与之交流一番。”张敬修也不拐弯抹角。
曾省吾看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居正,见其不置可否的样子,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聊了一阵后,曾省吾朝张居正告辞道:“夜已深了,学生就不再打搅了,学生去广东后,师相若有事吩咐,可随时派人赴广州传达。”
张居正站起身来,微笑着点头,说道:“对于你,老夫是信的过的。天色晚了,老夫就不虚留你了。大郎,且随我一同送送三省。”
曾省吾感激道:“怎敢劳师相相送。”
张居正摆了摆手,带着张敬修,将曾省吾送出大门。
在曾省吾上轿前,张居正脸上露出些真情,说道:“三省,明日老夫就不送你了,保重!”
“师相、君平,保重!”
……
直到曾省吾离开视线,张居正二人回身进门。
张敬修在林士章的升迁宴上喝了些酒,便欲去洗漱歇息,却听得老爹说道:“听说你在翰林院中与人争吵了?”
张敬修一愣,这么点小事怎传得这么快?
张敬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爹,垂下头道:“孩儿本不欲与那腐儒相争,只是其不知好歹,一时冲动,就与其相争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君子以直报怨,别人欺到头上了,也不必客气,只是你切不可得志而傲。”
张敬修躬身道:“孩儿省的。”
张居正抚须道:“你年少得志,顺风顺水,有意气之争是难免的。但是,你若想将官场之路越走越宽,就需多交好友,少竖敌人。”
张居正说完这句话,想起在翰林院里看过几位状元郎,他们就是得志而傲,目中无人,然后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同僚。故而他今日提点张敬修,也是怕张敬修自持才华和家世,而过于轻狂,走上他们的路子,能快的人,常不能远啊。
张敬修有些诧异,老爹这话和毛爷爷说的那句名言有点像,只是老爹既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何还要制定那么严厉的考成法,几乎得罪了天下所有官员,以致于后来遭清算时,几乎没什么人为他说话。
他想了想,说道:“爹爹教训的是,对爹爹之言,儿有一思。”
“哦,说来听听。”
张敬修笑着道:“为官者欲成事,便要争取一切可争取之人,想方设法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
张居正一愣,这话虽是有些俏皮,却也道尽了为官真谛,欣然道:“你有此思,可见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对了,爹爹。孩儿与一些同榜的庶常,见庶常馆馆课偏重经学诗文,过于务虚了,便商议着是否能在馆课中多讲些实务。为此,孩儿拟了一份条陈,还请爹爹过目。”张敬修想起了庶吉士培养之事,便先和自己的大学士老爹打个招呼,这事还需内阁发话才行。
张居正闻言,来了些兴趣:“哦,拿来看看。”
当下父子二人又回到书房,张敬修将他写好的《庶吉士储养培训疏》交给老爹过目。
张居正仔细看过之后,不住点头:“不错,这才是为国培养相才该用的方法,元辅看了应该也会支持。”
他自己就是庶吉士出身,自是知道庶吉士馆课是什么样的,他在庶常馆时,就是觉得那些馆课无用,才会放下架子,提着酒壶去向各地进京的官员乃至小吏请教民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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