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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钟表行


  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

  过了夏至,京城一下子变得酷热起来,直让人整日里就想光着膀子不出门。

  所幸这几日下了场大雨,将空气中的闷热冲淡了些。

  隆庆二年五月廿七日是个吉日,刚被大雨冲刷过的夏日也是凉爽了许多。这日巳时整,大明第一家钟表行在繁华的西长安街悄然开张。

  张敬修原是打算制作好隆庆的楼式大钟再来开张的,可隆庆那座大钟要做好委实不易,不是一时半会就可做好,张敬修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便让张居敬亲自出面盘下了一座占地半亩的两层楼房当作钟表行店面,并于五月廿七正式开张。

  店面屋檐下的匾额上,书写着‘南极星’三个大字,这是自鸣钟的品牌名称,乃是隆庆皇帝的御笔所书。

  隆庆皇帝的书法谈不上好,和张敬修的水平差不多,原本张敬修是想请冯保来题,可冯保的书法再好,哪有皇帝亲笔所书对自鸣钟品牌的加成?

  至于品牌名称,张敬修是想取名‘北极星’的,可北极星在此时地位尊贵,被称为紫薇恒,乃是帝王之星,是被众星拱卫的存在,自是不能用来当作品牌名称,于是‘南极星’应运而生......

  店面开张很是低调,连爆竹也未放,只是在内外城中,给富豪勋贵之家塞了些传单,他们就是张敬修眼中的‘肥羊’。

  当然,他和隆庆各占五成股份的‘南极星’牌自鸣钟主打的就是‘皇室血统’、高端奢华上档次,是要将其打造成身份的象征的,所以也不用大张旗鼓。

  店面开张后,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这店里卖的是啥,只听到店内每隔一段时间就响起钟声,让过往的行人好奇不已。

  只是这两层楼的店铺实在不像是个卖东西的铺子,也不像是酒楼,以至于整整一个上午,过往的行人虽是好奇,却又无人进门一探究竟。

  在钟表行亲自坐镇的张居敬见无人光顾,想了想,就吩咐伙计将店中最大的一座自鸣钟抬了出来,放在店门口供行人观看。

  这座自鸣钟为紫檀嵌珐琅重檐阁楼自鸣钟,是张敬修在后世游故宫时看到的一座座钟,当时张敬修对其叹为观止,让他到了大明朝还记忆犹新。因此简单画了草图,然后将设计理念和那些宫廷工匠讲了,就做出了这座钟。

  而这座钟的尺寸必后世故宫那座还要大些,足有近六尺高,底座长宽也近三尺,钟体为紫檀木制,重檐阁楼式,须弥是台座。楼阁之雀替、栏板、柱头等处镶嵌珐琅和玉石。楼阁下正面为两针钟盘,嵌于雕莲花的铜镀金面板上,面板上有“隆庆年制”及“南极星”品牌标志,这是钟表行的镇行之宝。

  这也得亏被郑和当作压舱石的紫檀还尚未成为皇室专用,张敬修这才能够用紫檀来打造这座自鸣钟。而为了制作这座镇店之宝,张敬修花费巨资,才好不容易从市面上买到了足够的紫檀。

  华贵精美的重檐阁楼式自鸣钟很快就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一下子就吸引了二十几人过来围观,其中还有几人身穿华服、戴着玉扳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土豪气息,只消一看就知这几人是买了官的豪商。

  众人围观之时,张居敬特意令一名伶俐的伙计向众人介绍着自鸣钟功用。

  而张敬修这时也在翰林院用过中饭,闲着没事便出了翰林院,往自家开的钟表行走去,这第一天开张,他这大老板不去瞧一瞧实在说不过去。

  快到钟表行时,张敬修远远就见着有人围在店门口,也不进店,就跟在人群后边凑着热闹。

  此时,众人都被自鸣钟吸引,都未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位从六品的官老爷。

  只见那伙计露出个夸张的表情,然后装模作样围观的人群拱了拱手,大声道:“好叫各位客官得知,小人边上这物件可是了不得…….”说道这里还故意停了一下。

  人群中果然就有看热闹的汉子捧哏:“这物件又何用处?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快来给大伙儿说说看。”围观人们都是嚷嚷着称是。

  伙计得意一笑,指着钟上的珐琅钟盘,大声介绍道:“各位客官既是想听,那小人就为大伙儿讲讲。各位客官可认得这是哪里的字吗?这是大食(阿拉伯)文,和我们大明的一二三四五一样……”

  “你这伙计,谁还不认得这大食文,我做生意时还想着用这大食文呢,可别人又不用…….,赶紧的,说说着物件到底是何物”一个操着安徽口音的汉子打断道。

  张敬修微有些惊讶,阿拉伯数字虽在宋时就传入了中国,可是一直未得到推广使用,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这做生意的汉子能认得出来,可称得上见多识广了。

  伙计被打断,也是不恼,而是继续介绍:“各位再看这大食文里边的字,是我们的各个时辰,小人不识字,倒是不认得是什么字,不过这大食文小人倒还认得……”

  见伙计说了一大堆仍未说出这物件是什么,那操着安徽口音的汉子又打断道:“这物件是计时用的吧。”

  伙计有些不高兴了:“嘿,我说这位客官,您别老插话行不。”

  那汉子嘀咕了声:“谁让你这般啰嗦的。”

  伙计不理那汉子,接着大声道:“如刚才那位客官所说,这物件就是计时用的,这上边的指针指着哪里,就是什么时辰,指针一日走上两圈,便是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日。大伙儿且看,这会儿指针就快指着‘12’了,这就是说快到午时中了。”

  围观众人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不由得对自鸣钟好奇起来,这会儿不就是快午时中了吗。

  这时,但见伙计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这物件唤作‘自鸣钟’,大伙儿可知为何唤作这名字?”

  有人问到:“莫不是这物件可计时,又可自鸣,才唤作自鸣钟?”

  伙计目露赞赏之色,脸上堆着笑道:“这位客官说的不错,这物件可自鸣报时,便唤作自鸣钟,大伙儿说说看,这样的奇物,是不是很了不得?”

  ‘围观群众’还是头回知道有这样的物件,皆点头称是,不少人还都凑近了看,伙计也不阻止,只是不让他们上手。

  那名老插话的安徽汉子绕着自鸣钟看了一会,说道:“这确实件了不得的物件,不过你这伙计还没说这自鸣钟是怎么个自鸣法呢。”

  这个时候,还剩个两三分钟,指针就指着‘12’了,伙计瞟了眼钟盘,回道:“大伙儿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可见得这自鸣钟是如何自鸣的了。”

  果然没让众人等多久,钟盘上长短两根指针都指到‘12’时,一阵悠扬清脆的钟声准时响起,钟表行内也是一并响起一阵钟声,让‘围观群众’们眼珠子都看直了。

  张敬修笑了笑,走入店中,找二叔张居敬去了。

  而那个伙计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脸露得色,这样的奇物哪个人头回见不是这般样子?当下得意洋洋道:“大伙儿现在可知这钟是如何自鸣的了吧,只要这指针指着各个数字,这钟就会准时自鸣。”

  众人头一回见识自鸣钟,都是啧啧称奇,那安徽汉子道:“伙计,这钟是个什么价钱,我买了。”

  伙计笑着道:“这座钟可不卖,这是小店里的镇店之宝,什么价钱都不会卖的。客官若是想买自鸣钟,可以进小店看看,必有让客官满意的钟。”

  众人听伙计这么说,也都不纠缠,这座自鸣钟一看就不是凡品,姑且不说这钟不卖,就是真拿出来卖,也不是他们能买得起。

  不过嘛,这样的极品咱买不起,这普通的自鸣钟总买得起吧,这样的奇物不去买上一件放在家里,还等什么?

  当下众人往店中走去,那伙计也叫上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将这座紫檀嵌珐琅重檐阁楼自鸣钟抬进店中。

  此时,张敬修正随着二叔在二楼看钟,这偌大的两层店面只摆放了不到五十座自鸣钟,最大的自是那件‘镇馆之宝’,最小的则只有‘镇店之宝’的五分之一大小,不过对于自鸣钟来说,其价值并非是按大小来算,还得看其用料、做工等。

  可惜的是,张敬修想做的怀表还未能做出,这钟表越小,其中的零件就越要打磨的精密,以此时的做工,要制作出来很是不易。

  张敬修在楼上看了一会儿后,就准备回翰林院了。

  到了楼下,众人见了头戴乌纱帽、身穿御赐麒麟服、腰上悬着牙牌的张敬修,都是脚一哆嗦跪了下来,这也是条件反射,知府大员出行,百姓都是要避轿跪道的,张敬修这麒麟服穿在身上,官威看起来比知府还胜了一筹。

  张敬修有些无语,在哪个时代当官的都很威风,在大明朝就更威风了,此时的上下尊卑可是分得极清的。

  “诸位免礼,本官也是进店来看这自鸣钟的,尔等快起身吧。”

  跪着的人们闻言都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年轻老爷。

  张敬修摆了摆手道:“诸位且自便,本官也要再看看。”

  众人见张敬修没什么架子,便也去看摆放在各张桌子上的自鸣钟,只是仍有些拘谨。

  很快,众人就被各式各样的自鸣钟吸引,渐渐忘了还有位官老爷在边上,毕竟是在皇城之中,这朝廷大员也是偶尔能看见的。

  看了一阵后,就有人问起了价钱,其实每一座自鸣钟下都用纸写了价钱贴在钟旁。待听得店中伙计说,这里最便宜的一座自鸣钟都要五十两白银后,立即就劝退了不少人,只有几人还留在店中挑选,那安徽汉子就是几人中一个。

  张敬修见此场面,也是心中有数,这里的自鸣钟就不是普通人可以买得起,五十两的价格已经足够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在京城半年的开销,所以能在这里买自鸣钟的,非富即贵,这也是张敬修赚钱的主要对象。

  “伙计,这座钟我程大位要了。”那名安徽汉子指着一座标价百两的自鸣钟,从怀中掏出两块银锭,跟在边上的伙计,伙计则把银子拿给掌柜结账。

  明朝的支付方式极为落后,方便流通的宝钞,因朝廷滥发导致贬值过快,已形容废纸,使得日常交易只得用白银和铜钱,有时候甚至还得用稻谷、布匹之类的实物充当货币,并不像电视剧中那样动不动就掏出银票、银子交易。

  不仅如此,明朝虽以白银和铜钱做货币,但朝廷对铸造钱币也不积极,导致每一次用白银交易时,都要秤一下银子的重量,还要验看银子的成色,极不方便。

  可大明朝的人们早已习惯这种方式,掌柜的只用手掂量了一下,再验看了一下成色,掏出一把凿子,只凿了一下,就将一百两白银的分量确定好,然后就让伙计将自鸣钟装进配套的礼盒中,递给那安徽汉子:“客官且拿好,礼盒中还有使用说明书,需校准时辰的时候,客观可按说明书中所说的操作。”

  那安徽汉子很是满意,虽说这自鸣钟贵了些,可他迫不及待就想买上一件回去细看,研究着鸣钟的运行奥妙。

  接过礼盒后,那安徽汉子朝张敬修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出门外。

  “兄台请留步!”张敬修忙叫住了这汉子。

  那安徽汉子一愣,朝张敬修道:“官爷是在叫我吗?”

  张敬修点了点头:“刚才兄台说自己名叫程大位?敢问兄台贵庚?是何方人士?”

  那安徽汉子有些惶恐道:“官爷称草民为兄台,可折煞草民了。草民是叫程大位,年三十六,乃是南直隶徽州府人。”

  张敬修仔细打量着程大位,让程大位颇感到不自在。

  程大位忍不住道:“官爷唤住草民有何事?”

  张敬修笑着道:“我这有一算术趣题,不知兄台可有兴趣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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