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独属于她的太阳
女儿一直沉默，祝静姝忍不住大发雷霆：“说话！哑巴了？”
“是。”
祝晚星的声音微不可闻。
其实她大可以编各种理由搪塞母亲，但她选择了承认。
得到确切的答案，祝静姝面露愠色，“这么说来，你还喜欢他咯？”
祝晚星咬了咬嘴唇，犹豫数秒后点头，“嗯。”
“祝晚星！”
祝静姝将手里的啤酒罐往地板上重重砸去，猛地站起身，“我三令五申，不准早恋不准早恋，你为什么不听话？”
“从明天起，别和那小子再有往来，不然我连他一块收拾！”
祝晚星委屈道：“妈妈，我和良辰……梁景没有谈恋爱。”
“我向你保证，我高考前都不会谈恋爱的，也不会因为梁景而影响高考， 一定考一个让你满意的成绩。”
祝静姝走到女儿面前，微微仰头注视着她，“高考后呢？”
“……”祝晚星再次选择沉默。
“这不仅仅是早恋的问题。以后，我也不允许你谈恋爱！”祝静姝正声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祝晚星深吸一口气，反驳道：“妈妈，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受你摆布的人偶，更不是满足你变态控制欲的工具。”
祝静姝一怔。
这是女儿第一次和她顶嘴。
而且，竟然是为了一个男生？
她阵阵苦笑。
此刻的女儿，让她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幼稚，一样愚蠢。
“就因为那个梁景，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她切齿问道。
祝晚星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珠，“不仅仅是因为他。”
“从小到大，该听的话我都听了，你的一切要求我也都做到了。”
“现在我成年了，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的自由？”
祝静姝顿时怒不可遏，扬起了手掌。
祝晚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一巴掌落下。
然而，过了许久，那巴掌却并未落下。
祝静姝的手停在半空中，嘴唇颤抖着，眼中的愤怒渐渐被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无奈，有痛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她放下手，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将其撕成了碎片。
一番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后，她背对着祝晚星，眼中含泪，声音颤抖道：
“晚星，我，我只是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为了你，我牺牲了很多……你听我的话，行不行？最，最后一次。”
这句话触碰了祝晚星内心最柔软的部位，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没等女儿给出回答，祝静姝回了房间，关上门后掩面而泣。
客厅内，祝晚星抹去眼泪，心绪复杂地收拾着一地狼藉。
地板上散落着笔记本碎片，这本笔记本上，是她以自己和梁景为蓝本创作的小说。
小说还没写完，可似乎已经是迎来了大结局。
祝晚星捡起了其中一片碎纸，其上写着的是小说的开头：1996年，城市建设方兴未艾……
看到自己亲笔写下的句子，她的思绪也是回到了1996年的那个夏天。
……
……
1996年。
祝晚星的父母在经过无数次的争吵过后，最终选择了离婚。
“爸爸，你和外公外婆一样，也不要我了吗？”
“晚星，对不起……”
父亲离开后，母亲染上了酒瘾，整日借酒消愁，祝晚星的世界由明亮渐渐变得昏暗。
某天，她失手打碎一个碗，被醉酒的母亲责骂了一顿。
她哭着跑出家门。
年仅六岁的她，想要去寻找父亲，最终迷失在了城市郊外。
她躲在护城河边的桥洞下，恐惧，委屈，痛苦种种情绪汇聚在一起，使得她哭声不止。
“苏鸿杰，你跑慢点。”
河堤上，一个手拿抄网、浑身是泥的小男孩追逐着另一个高个男孩。
小男孩突然听到了哭声。
他停下脚步，跳下河堤，钻进桥洞，看到了蜷缩成一团哭泣的祝晚星。
“你干嘛躲在这里哭啊？”
小男孩走近，低头抬眼望着祝晚星，好奇地问道。
祝晚星抬起头，和小男孩四目相对。
“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幼儿园的女生好看。”小男孩由衷地夸奖道。
祝晚星并没有因为夸奖而开心，还是不停抽泣。
“别哭了。我爸说了，只有多笑笑，运气才会好起来。”
小男孩有些焦急地安慰，随即拿起挎在腰间的一个竹兜，“你不哭的话，我可以把今天的战利品送给你。”
说着，他掀开了竹兜盖子。
“哇……”
祝晚星哭声更大了。
“你怎么还哭？不喜欢小青蛙吗？”小男孩很费解。
“这，这不是青蛙，是癞蛤蟆。”祝晚星哭哭啼啼道。
“啊？”小男孩大吃一惊，“苏鸿杰骗我！害我抓了一下午。”
他抓起蛤蟆腿，气愤地将其丢进了旁边的护城河。
祝晚星破涕而笑，“你怎么连蛤蟆和青蛙都分不清？”
“分不清。”
小男孩尴尬地挠挠头，“我还抓了其他东西，你认得不？”
他把竹兜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这是螃蟹。”
“我认得，这个呢？”
“天牛。”
“你好厉害呀，竟然都认得。那这是啥？”
“这是蜈蚣！有毒的！你快丢了！”
“哦……”
夕阳西下，橙黄的晚霞渐渐包裹住了整座城市。
“原来你迷路了呀。哈哈哈……你也没那么厉害嘛。”小男孩哈哈大笑。
祝晚星红着脸，“我没来过这里。”
小男孩跨上竹兜，扛起抄网，笑嘻嘻地说道：
“感谢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的叫法，以后我就不会被苏鸿杰骗了。作为报答，我帮你找回家的路。”
“真的吗？谢谢你。”
“你跟紧我点，别又走丢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呀？”
“my name is jingliang。”小男孩臭屁地说出了表姐教给他的一句英文自我介绍。
“jingliang？你姓景色的景？还是井水的井？”
“都不是，我姓梁。老外是把姓放在后面的。”
……
小学入学。
祝晚星在班级里再次见到了‘jingliang’。
自此，她开始关注这个整日带着笑容，阳光开朗的小男孩。
这一关注，便是十二年。
二年级一节语文课过后，她对小男孩的称谓，从‘jingliang’变为了‘良辰美景’。
六年级，良辰美景入选了校篮球队，虽然只是替补，但每一场比赛她都会去看。
初二，她无意间听到良辰美景因为看了《末代皇帝》，喜欢上了坂本龙一。
她便在文艺晚会上钢琴独奏了坂本龙一的曲子——《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这首曲子，她用画在宣纸上的‘钢琴’，练了将近三个月。
初三，班级种毕业树，同学们都在树上的挂牌签名。良辰美景因病缺席。她放学后独自留下来，在挂牌上自己的名字旁，添上了‘梁景’二字。
高一，父亲回了趟南江，希望她转学去省城读书，她拒绝了，因为她在新班级的名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高二，文理分班时，老师劝她选文科，说她肯定会是这一届的市文科状元。为了留在三班，她选了理科。
十二年的时光里，祝晚星是无数人心目中的耀眼星辰，璀璨夺目。
而她，从始至终只关注着一个众人眼中平平无奇的男生，那是独属于她的太阳。
她对良辰美景的情感，从孩童时期的懵懂好感，到青春时期的怦然心动，再到如今，深思熟虑之后的喜欢。
……
……
祝晚星一一捡起了笔记本碎片。
她没有将其丢弃，而是收进了一个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里，还有她闲暇时折的纸星星，这是她准备送给梁景的毕业礼物。
只不过，她没有这个打算了。
笔记本碎了，她写的小说注定不会再有下文，就像她对梁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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