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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赏罚司


  当然,学武并非一朝一夕,星辰无奈的看了一会,摆手叹气,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和高手无缘,即使真的变强了,那肯定是找到了某个NB的宝物,至于修炼嘛...

  公主倒练的认真,星辰看了一会,心沉小腹,打开源凯魔盒。

  “科技枪在红线岭。”

  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提示。

  星辰决定去找,顺便路上问问谁知道钟馗在哪。

  刚开门便见瓜皮带着六公主匆匆而去,灵儿眼尖,一眼便望到,姐妹俩喜极相拥,场面一度感人。

  瓜皮见状,苦笑的摇了摇头。

  “呵呵,难得我这院子这么热闹一回。”张三丰点头道。

  “是呀!都这么热闹了,你不弄点好吃的!”灵儿吐了吐舌头,“六姐姐都瘦了。”

  “好好好。”

  星辰穿好外套:“灵儿,红线岭去不去?”

  “去那干嘛?”

  “有点事。”

  “重要不?”

  “不重要。”

  “那你自己去吧,我留下陪姐姐。”

  星辰有些蛋疼,耸了耸肩:“那我去了。”

  “等等。”六公主拉着灵儿的手来到瓜皮身边,面色微红:“你陪他去,路上注意安全。”

  二人这亲昵的眼神让众人心里一惊。

  按说这六公主才从魔界回来,怎么和未央宫的一个小干部勾搭上了?

  瓜皮含笑点头:“正好我也要去趟那。”

  说完扭头看着星辰:“走吧?”

  二人出门,星辰走了几步停下了:“我自己去就行。”

  “呵呵,你真把阴间当菜市场,随便逛呢?”

  瓜皮摸了根烟:“这东西还有么?”

  星辰瞅了眼:“没了,来时就带这么多。”

  “来时?”瓜皮抬了抬眉毛,一脸孤疑。

  星辰不打算给他咀嚼信息的时间,连忙问:“你也要去红线岭?”

  “恩。”

  瓜皮沉重的嘬了一口:“我女人被欺负了,那畜生就是沿红线岭路线过来的,我得找找线索,你呢?去那干嘛?”

  “寻个东西。”

  瓜皮点了下头,他很费解一个地位卑微的偏僵为何会在女魔头面前混的风生水起,不过这种事,还是少问。

  “那行,咱俩分头行动,见机行事。”

  “为什么要分头?”

  瓜皮耸了耸肩,“红线岭有双奇,一奇狐仙迷人,二奇月老显灵,近日新增一奇,月下鬼上吊。”

  “月下鬼是什么?”

  “自己去打听吧,我从南面进,你从北面进,路上记得买把剑,遇到事情了凶一点,切莫让人觉得你是软柿子,就这些吧。”瓜皮交代了几句,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给你穿上,上回说的衣服。”

  说完从背后包裹里摸出一件黑色外套人了过去,潇洒离去。

  接过衣服,发现里面装着个钱袋,有些零散的骨币,中间还有两个锦囊。

  靠锦囊联络?

  这种奇葩的组团方式让星辰一脸郁闷,不过买剑装X他倒是觉得可行。

  ......

  今年的阴间还算不错,粮屯千廪,户积余粮,所以富及牲畜,野狗遍地。

  在这个奔放富庶的年代,比野狗还遍地的,是鬼差。

  新丰美酒斗十千,长安鬼差多少年。

  瓜皮是鬼差,瓜皮也是少年,他眉目如画,身段翩翩,似他这般的鬼差美少年,长安城每天要昏迷一百零九个。

  都是被揍昏的。

  鬼差需要殴打他人,美少年只擅长被人殴打,这是个让人心酸的悖论,那年的鬼差青春,是屁股上一道明媚的瘀伤。

  打得多了,没死,就能混出头。

  瓜皮混成了长安城未央宫的小领班。

  巳时,长安西市。

  瓜皮终于成功抵达西市马房,他要去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快速去红线岭,少不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大侠可是买马?”

  西域贩马人凑到近前,立刻舌灿莲花:“大人生得如此英俊非凡,不禁使我想起远在阳间的亲生父亲,你若买马,我破例打八折,随马附送少林牌拴马绳一条。”

  贩马人盛意拳拳,瓜皮心生感动,于是指向马厩中的一匹矮马,问道:“那匹如何?”

  贩马人击手赞叹:“长安鬼差果真好眼力!”

  瓜皮很谦虚:“过奖过奖!不得不好眼力,因为你的马厩里就这一匹。”

  贩马人兴奋莫名:“大侠有所不知,此马名叫紫电追云,不吃不喝就能日行千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大侠可曾听说过汗血宝马?实不相瞒,此马与汗血马系出同种,虽不能汗血,但其尿深红,是谓尿血宝马。所谓骏马配英雄,今日大侠能遇此马,一定是天意!”

  “我觉得尿血是一种身体疾病,”瓜皮面色犹豫,“你应当去找个兽医。”

  “大侠做生意好不爽快,”贩马人嗓音立变,鼻孔朝天,“实话告诉你,长安东西二市骏马全部售罄,只剩这匹紫电追云。”

  瓜皮大惊失色:“全部售罄?岂有此理!”

  贩马人答道:“人人都知道,十殿阎君第三阎王爷的小姐藏了姻缘钗在红线岭月老庙,小姐十八待嫁,貌如牡丹,谁找到姻缘钗,谁就能做阎王爷的乘龙快婿,眼下阎王又面临大选,指不定你就是下一个阎王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升天机会啊!所以辰时未到,长安鬼差就已买光市中好马,齐齐赶向了红线岭。”

  瓜皮再次大惊失色:“都知道?!阁下一定在骗我,来的路上我碰到秃头孙跟我立过毒誓,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超过三个。”

  贩马人道:“他对所有长安鬼差都发了毒誓,并且收了三两银子。”

  瓜皮大惊失色:“岂有此理!那我岂不是要和全长安的鬼差竞争!”“大侠少安毋躁,”贩马人道,“紫电追云,尿血宝马,可助大侠

  事半功倍。”

  “听到尿血我就膀胱疼。”瓜皮坦言。

  “你总不能骑一条狗上山。”贩马人循循善诱。

  “多少钱?”瓜皮终于妥协。

  “紫电追云,特惠价三十骨币,童叟无欺。”

  “它是紫色?”

  “不是。”

  “它能追云?”

  “大概追不了。”

  “十骨。”

  “成交!”

  “说实话,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阴间民族一家亲,让我们多一些信任,少一些猜疑,我个人再送你独家消息一条。”

  “哦?愿闻其详。”

  “红线岭,月老庙,狐仙迷人,鬼上吊。”

  “兄台,你这消息也过时了。而且,阴间没有狐仙,也没有鬼,只有死人。”

  ......

  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冲羊煞北,大利西方。

  星辰打马从葛师桥上走过,嘴里叼着一根杨枝,奈何刚走过桥头,胯下的杂毛马就不肯再挪动一步。

  “你应该买匹好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高喊。

  “住口!它其实是匹好马,只是个性太忧郁。”

  星辰循声转头,发现马停步在桥头卦摊之前,摊前立有对联一副。

  上联:铁口直断半生沉浮无憾;

  下联:妙笔批命一世宠辱不惊。

  横批:阴间葛师桥风景区独家卜卦单位。

  从长安城到葛师桥有八十里路,再行半里是不度山,山里有岭名红线。四周一片凄风野草,稀见人烟。八十里算是长途旅游,骑马自驾到此已属脑子进水,在此处开张卜卦的,肯定是先天性智力发育不健全——俗称智障儿。

  星辰沉吟片刻,拍马欲走,但手中软鞭未触马臀,摊后相士便已开口:“星辰大侠远道而来,不想卜上一卦吗?”

  星辰闻言大惊,回想瓜皮临走前的叮嘱,二话不说抽出路边买的长剑摆出砍人的姿势,口中怒喝:“呔!你怎知道我叫星辰?你是我阳间仇家的帮凶,还是失散多年的亲戚?”

  星辰语中信息量过大,相士被彻底震撼,慌忙喊道:“大侠莫要砍人,小道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衣服上绣着呢!”

  正面:长安未央宫鬼差。

  反面:星辰。

  “为何不早说!”

  星辰收剑回鞘,高声斥责,“未央宫的鬼差是个感性的群体,加上我又是个非常凶恶的人,随随便便就会砍死你!”

  “星辰大侠英雄盖世,”相士拱手一拜,尖声回答,“实不相瞒,方才大侠策马自桥上而来,我见大侠红云绕身,忽然又有一道黑云盖顶,放心不过,已暗中为大侠卜了一卦。”

  星辰整顿衣裳,满脸疑惑:“恕我直言,你刚才明明在挖鼻孔,什么时候算的卦?我再次提醒你,我是一个非常凶恶的人,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大侠万勿疑心!”相士高喊,“我有独特的卜卦姿势,从大侠睫毛的排列顺序来看,你当是去红线岭寻找姻缘钗!我说得对是不对?”

  “哦?莫非是世外高人?”星辰暗叹一声,一路上都是红线岭寻找姻缘钗消息,还用得着你说?

  他只是懊恼,这海克斯科技枪和姻缘钗有没有关系,旋即又问,“那依你的卦象看来,我能否如愿以偿,心想事成?”

  “天机不可泄露。”

  相士小指戳入鼻孔,眼睛看向星辰的钱袋,星辰心领神会,从钱袋中掏出骨币五枚,思考片刻,又果断放回四枚。

  “天机怎么说?”星辰付与相士一枚铜钱。

  “天机觉得少了些,”相士非常郁闷,“天机需要多一些关爱与尊重。”

  “天机可知我非常凶恶?”星辰拔剑出鞘,“随随便便就要砍人的!”

  相士见状,认定星辰是个一毛不拔的流氓青年,于是眼珠一转,作立地狮子吼道:“大侠住手,小心身后!”

  星辰立即朝身后望去,眼前却只有一张迷茫而略带忧郁的马脸——那是他的杂毛马,等再转过头去,相士早已杳无踪影,如同尘烟。

  “我以为天机是个看透红尘的高大角色,”星辰非常心酸,“如今却为一枚古币匆忙跑路。”星辰语声还未落地,天空便飞来红纸一张,轻轻落于鬼差脚边。

  上书大字八个:魔界作乱,切勿进山。

  “字写得真丑。”星辰目视红纸,自言自语,“妖狐关我屁事,魔界又关我半毛钱关系。”

  语罢,星辰抛弃个性忧郁的瘦马,执剑施施然朝北面走去。

  他知道再过半个时辰到不度山红线岭,山中有比野狗还多的鬼差,他们都在找一支姻缘钗。

  这支钗不一定非要他找到,但最好能瞅瞅,是不是海克斯科技枪的模样。

  他似乎很自信,但这位青年有所不知,在他身后的荆棘丛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对着他的背影悄然自语。

  “七十二,足有七十二个了。”

  .......

  日薄西山,已至酉时。

  鬼差美少年瓜皮顺利抵达红线岭,立于一棵大树之下。

  树顶有个马蜂窝,马蜂窝旁有个人,瓜皮盯着那人看了半炷香的时间,直看得对方脸红心跳,臀部一紧。

  “树下的兄台,”树上之人尴尬发声,“恕在下直言,阁下的目光片刻不离他人臀部,实在是一种有辱德行的行为。”

  “树上的兄台,”瓜皮诚心致歉,“阁下不必紧张,在下没有龙阳之癖,对男性臀部也无半点儿探索之欲,我仅仅是在研究你如何上树的科学性问题。”

  “我有好轻功。”树上人言简意赅。

  “噫!阁下莫非是长安城三届轻功冠军,银燕子——夏硕!”瓜皮很激动,“在下乃长安未央宫最佳新晋鬼差瓜皮,今日能在树下窥得夏兄臀部,实是三生有幸!”

  “同幸!”夏硕臀部再次一紧,还未来得及抱拳行礼,就看得瓜皮身后有一人急速冲来,手中持有一根足以击杀野猪的木棒。

  “瓜贤弟,注意身后!”

  “后”字刚刚落地,瓜皮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根据常年被殴形成的条件反射,美少年张开双臂,纵身飞跃,姿势像被踢飞的死狗——动作虽然稍欠潇洒,但是躲避效果尚佳。

  “注意身后这种话,简直让人讨厌。”

  偷袭者星辰面色紫红,这段爆发式短跑消耗了他许多体力,他以木棒拄地,靠着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气喘吁吁,嘴里还叫骂着阳间最流行的污言秽语。

  这是第一个锦囊的计划。

  “说脏话的那位兄台,你也要注意身后!”树上的夏硕再次发言。

  星辰不明就里,转头一瞥,竟看到一个遍身白色的人形物体正在走近。那东西有一张白色的毛脸,五寸巨口上下张开,挂满涎液的长舌逐渐贴近流氓青年的鼻尖。

  “狐仙!”美少年瓜皮高喊。

  野史里的狐仙总是貌若春华,现实却与艺术作品相去甚远,星辰发出小娘子般的激烈尖叫,顺手挥出手中的巨型木棒,一击直中妖物的鼻尖。

  被击中的狐仙立即发出感情充沛的哀鸣,用优雅的姿势在地上转身翻腾两周半,星辰看准时机,双手接连发出九枚暗器。

  铁镖破风,快如闪电。

  “这暗器手法简直让人心疼,”美少年瓜皮扼腕顿足,“若是没有这座山,你的暗器必将抵达新疆。”

  “住口!”青年星辰高声反驳,“我想为阴间动物保护机构出一份力。”

  星辰的九枚暗器:

  三枚打中地上鹿粪。

  三枚打中树上蜂窝。

  三枚直奔树上轻功冠军。

  银燕子见势不妙,飞身跃起,在半空使了招鹞子翻身,蓄力直下,重重踩于树底狐仙的臀部。狐仙吃痛,双目圆睁,獠牙外翻,夏硕对着狐仙的毛脸怒发一掌,又借掌力腾身而起,飘然远离狐仙半丈有余。

  “好身手!”瓜皮与星辰齐声赞叹。

  “快跑!”夏硕边跑边喊,“山高路滑,江湖复杂!”

  瓜皮惊醒,立马抬腿,跟着夏硕朝北飞奔而去。

  星辰眼睛一转,跑向了西边。

  瓜皮跟在夏硕臀后走了三里路,一路上波澜不惊,除了拇指大的蚊子和几只神经质的麻雀,一切都安静得可疑。

  又行进了约莫半里,夏硕突然优雅转身,对身后的瓜皮道:“贤弟,我有要事在身,你最好不要跟着我。”

  瓜皮回道:“夏兄,虽然我很崇拜你,但你这句话缺乏必要的逻辑性,这里就一条路,所以你不能说我在跟着你,而应该说,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夏硕低头不语,良久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是否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瓜皮道:“除了山里的蚊子异常凶残,我尚未发现任何问题。”

  夏硕思忖片刻,才缓缓道:“全长安的鬼差都来红线岭找姻缘钗,但除了你、我,还有方才的偷袭者,我没有看到任何活人。”

  瓜皮闷头不语,陷入沉思,就在夏硕欲言又止之际,小路尽头有一人一牛并行走来。

  夏硕单手拦在瓜皮腰间。

  “有古怪,”夏硕目光如电,“荒山野地,哪来的放牛人?”

  美少年瓜皮闻言,认为必须表现出最佳新晋鬼差的勇气和智慧,于是果断拔出锈满铁花的长剑,大声吼道:“放牛的!你是干什么的?”

  放牛人看了一眼自己的牛,脸上的表情异常困惑:“大侠,正如你所说,我是个放牛的。”

  夏硕摇头叹息,赶在美少年再次开口前抢先提问:“农家,我这位贤弟的意思是,此处五十里并无人烟,你为何在此放牛?”

  放牛人回答:“我个性忧郁,放牛时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因此常受到村民的残忍殴打,迫不得已,只能遁入深山,感受与生俱来的沧桑与孤独。”

  夏硕又问:“那你可曾见过其他鬼差,前来寻找姻缘钗的鬼差?”

  放牛人回答:“不曾见过,姻缘钗恐怕早已被黑白无常手下取走。依在下愚见,这种定亲方式使人腰子发疼,万一金钗被野狗叼走,那阎王爷的闺女岂不是要生出一条哮天犬?”

  “哦?”夏硕微微凝眉,心念电转,“农家身处深山,竟把姻缘钗的来龙去脉了解得如此清楚,莫非有长安来客为你通风报信?”

  面对夏硕的连番发问,放牛人避而不答,他只是干笑一声,开口说:“啊哈哈哈,你看看,又到了晚饭时间,二位如不嫌弃,请到舍下吃顿便饭……”

  夏硕不为所动,只想继续追问,不料美少年瓜皮却突然开口:“当然不嫌弃,每天忙于被殴打,很久没吃到温馨的家常饭,这位仁兄,你家里有饺子吗?”

  “真是凑巧!”放牛人回答,“下午刚包了一屉,黄瓜大葱馅儿的!”

  “贤弟,”夏硕轻声提醒,“行走江湖,小心为上。”

  “夏兄,此刻我必须对你进行严肃的批评,”瓜皮道,“阴间鬼差四海为家,我们应为百姓传递信任与爱,面对如此孤独的放牛人,你如何忍心拒绝黄瓜大葱……不,我是说,拒绝他毫无保留的爱!”

  房子位于红线岭山腹,草盖地头,树立千枝。

  间或有云烟蒸腾,飞鸟穿林,若有贝多芬这般雅士扶琴长啸,这里其实是个典雅的所在,但是这里没有贝多芬,只有鬼差和农民。

  现在是黄昏,这里有三个人、一头牛、一间房子。

  其实,把这间房子称作房子有一点儿勉强,因为它的成分只有两种——竹竿和稻草。

  但你如果叫它竹竿和稻草组合起来的东西,这未免有一点儿拗口,所以还是叫它房子,或者一间很勉强的房子。

  放牛人在房外拴好青牛,将两人带入房中。

  美少年瓜皮抬目一看,发现房角有一个盖着稻草的不明物体,中间有一个盖着稻草的不明物体,因为没有窗户,也没有掌灯,瓜皮认为一个是床,一个是桌子,虽然它们看起来十分勉强,但在勉强的房子里出现的东西,你就只能勉强地去接受。

  “二位大侠请坐。”

  放牛人端来两张疑似板凳的不明物体,放在疑似桌子的不明物体前。

  “桌上有馒头、米汤,二位大侠可以先行充饥,待我去屋后生火烧水,为你们煮一屉黄瓜大葱馅儿的饺子。”语罢,放牛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出房间。

  “山里人的淳朴让我深受感动,如果有人将我的生平写进小说,他一定是个天真烂漫的角色。”瓜皮发出由衷的赞叹,顺手抓起桌上的馒头。

  “贤弟且慢!”夏硕侧目看着瓜皮,“这放牛人大有古怪,东西还是不吃为好。”

  “你的谨慎让我敬仰,但我的饥饿却让我如此悲伤……”

  瓜皮话音未落,夏硕却已突然起身,飞一般蹿入房角,并将那床上的稻草一扯。

  “贤弟,”夏硕一脸凝重,“这不是床,是口棺材!”

  瓜皮凉气倒吸,再看眼前的充饥食物,此刻桌上哪还有馒头、米汤?只剩下一盘长满苔藓的石头,一盆伸缩蠕动的怪虫。

  “他吃得过于天然!”瓜皮大叫着冲出房门,“消化系统太过强大!”

  冲出房门后,瓜皮耳旁立马传来竹竿断裂的“噼啪”声,茅屋左右摇晃,顷刻间便倒了。留在房中的夏硕足尖点地,腾身踩在掉落的竹竿之上,使出一招燕羽纵,晃晃悠悠落到瓜皮身旁,回头再看那茅屋,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暮色低沉,天阴如土。

  废墟之上,赫然是凌乱的墓碑无数。

  “这里是个乱葬岗,”夏硕沉声道,“此番遇到的不知是鬼物还是狐仙,贤弟,我们首尾相顾,沉着对敌,你就宝剑出鞘吧!”

  “夏兄,宝剑出鞘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气势,”瓜皮扯着夏硕的袖子,“但我刚才跑得太快,剑还没有拿,你轻功如此出色,能否回去帮我捡一捡?”

  “长安鬼差不是剑剑在人在吗?”

  “刚做鬼差一年,业务水平还不纯熟。”

  “你可擅长拳脚?”

  “上次醉酒,跟西市七十岁的瘸老三打架,我惨败。”

  “你居然活到了现在!”

  夏硕仰天长叹,默默不语,瓜皮还欲说话,夏硕却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并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古松。

  美少年瓜皮转眼看去,只见一个遍体红衣的恶鬼正将自己悬挂在古松斜枝之上,月初露头,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窥见,那恶鬼遍体鲜血,头生一角,舌头吐出口中已有三寸,双脚离地,脖子上的绳子无人提拉,竟能让他缓缓上升,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已把自己吊在了枯松之上。

  红线岭,月老庙,狐仙迷人,鬼上吊。

  “鬼上吊!”瓜皮双手发抖,大力扯住夏硕的袖子,“夏兄,你经验丰富,看看他能否将自己吊死,给我们一条生路!”

  “他肯定不会把自己吊死,”夏硕道,“但你再用力一点儿,就会把我的袖子扯断。”

  此话落地,夏硕银牙一咬,捡起顽石一块,聚力掷向古松上的鬼物。常言道:“技多不压身。”银燕子夏硕虽以轻功成名,但手上功夫亦是千锤百炼,所以那硬石破风而去,不偏不倚,正中鬼物面门,只听那鬼物大叫一声,竟合着绳索被打出一丈开外,落在入夜的树丛中,瞬间踪影全无。

  瓜皮大喜过望,想吟一首流行诗表达心中的喜悦,但脑中还在点诗,树丛中一个红色影子就倏然跳起——恶鬼竟再次出现,此番他口中发出凄惨的呜咽,朝两人拼命疾奔而来,样子像是求爱被拒的愤怒公猪。

  “朝后跑!”

  夏硕口中说着,手上已拉着瓜皮开始狂奔,但脚下尚未跑出二十步,一个白袍毛面、獠牙外翻的精怪就从他们前方奔来。

  “夏兄,有狐仙!”瓜皮语气里带着哭腔。

  夏硕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轻巧地朝侧面一跃,顺手一掌击在瓜皮后背,瓜皮借着掌力,蓦地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轨迹,然后一头扎进一个水坑之中。这一手来得实在太妙,狐仙和鬼都反应不及,只能四目相对,深情相撞。

  于是鬼缠着狐,狐缠着鬼,四肢并用,滚作一团。

  鬼的反应比较机敏,双脚夹住狐仙,然后往狐仙脸上一顿乱拳。

  “异族间美丽的拥抱。”瓜皮在水坑里已看得陶醉,“画面太美,我鸡儿不敢看。”

  “贤弟,我们跑是不跑?”夏硕发问。

  “当然要跑!”瓜皮斩钉截铁地回答,“必须尊重作者营造的阴森氛围。”

  夏硕点头称是,拉起瓜皮,快步奔向红线岭深处。

  只是两人只顾奔走逃命,他们都没有发现,在鬼物和狐仙打斗的空地上,瞬间多出数十条身影,夜色如墨,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

  .......

  亥时。

  月老庙前五百步。

  月上当中,风不止,虫鸣。

  瓜皮与夏硕站在当场,看着面前满身鲜血的恶鬼,他正用古怪的姿势朝着二人爬行,样子就像一条跳上河岸的鲶鱼。

  先前拼命奔逃了足足半盏茶时间,两人皆以为早已远离是非之地,于是停下脚步,稍事歇息。哪知道刚在路旁坐下,这只恶鬼便如跗骨之疽般跟了上来。

  鬼对两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是真的阴魂不散还是另有原因?

  夏硕不愿多想,长身而立,慨然说道:“躲是躲不过了,只能一战!”

  “完全同意!”美少年瓜皮深表赞同,并用一个潇洒的姿势挡在夏硕身前,口中说道,“夏兄多次救我于水火,这次让我与他同归于尽,夏兄速速逃命,离开红线岭。”

  “心领了,”夏硕讳莫如深地一笑,“我今天就不离开红线岭了。”

  此语落地,夏硕足尖一点,脚下施展一招醉仙赶月,从瓜皮头顶翻过,落在恶鬼面前,恶鬼还未察觉,便觉得身上拳如骤雨,痛如撕心。

  这厮大吼一声想伸手还击,但夏硕步法如风,早已绕至恶鬼身后,又使出一招苍鹄贯日,右脚自下而上踢在恶鬼下颚。

  “别打啦!”恶鬼长跪于地,高声嘶喊,“王八蛋!连鬼都打!能有一点儿正常人的行为逻辑吗?他叫你跑,你就不能跑吗?!”

  夏硕冷笑一声,没有再对鬼物出招。只见他悄然转身,以手做钳,生生钳住一只拿着板砖的小手,这只手正要袭击他毫无防备的后颈,而手的主人,正是鬼差美少年瓜皮。

  “戏演够了吧?”夏硕眼神锐利,反手扣住瓜皮的脉门,“沿路为他留下标记,真以为我银燕子是浪得虚名?”

  “放了他!”恶鬼一看瓜皮被擒,失声大喊,“你不放了他,我马上就跑路!”

  “我有好轻功,”夏硕回答,“我可以先打昏他,再过来打昏你。”

  “夏兄,别生气,这只是一次另类的行为艺术,”瓜皮转向恶鬼,悲伤地开口,“星辰,别装了,再装下去,你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星辰闻言,立马扯下头上的恶鬼面具,哀声说道:“夏硕,我承认这锦囊里的计划实在是烂的一匹,你比我更加凶恶,姻缘钗归你,请留瓜皮一条狗命任何?”

  “谁说我是来找姻缘钗的?”夏硕又是一笑,朗声说道,“二位,我其实并非长安鬼差,而是四大判官之首赏善司魏征麾下的大理寺丞,大理寺将我安插在鬼差之中,是为了收集各类消息,方便缉捕流亡江湖的亡命盗匪。”

  “大理寺?阴间刑事案件调查处,”瓜皮很疑惑,“装鬼也犯法?”

  “装鬼不犯法,杀人便犯法了。”夏硕回答,“这三日内,共有四十九名鬼差进入红线岭寻找姻缘钗,却无一人返回长安。我认为,有人在用姻缘钗做饵,诱杀我阴间鬼差。”

  “莫拿这种事开玩笑!”星辰大叫,“我们只想吓走竞争对手,但还没有成功吓退一次,就被你死命殴打了两轮!”

  “巧言辞令,”夏硕沉声道,“如何解释你们的同伙?树林中的狐仙是谁?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团伙。”

  “我怎么知道是谁!”星辰大喊,“我的同伙就是瓜皮,现在我们团伙已被你一网打尽,大家讲道理,光是道具就已花光了我全部的积蓄,我会有钱再去请一个戏子吗?”

  “不是你请来搭戏的?”瓜皮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刚才我还很愤怒,以为你擅自给自己加戏,没料到……没料到是真狐仙!”

  “还在跟我演戏,”夏硕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有些发虚,“我办案高达三千四百五十六起,能从一个人的智齿生长时间分析案件的结局。”

  “你这是无耻的栽赃!”星辰言之凿凿,“你们走后,突然出现各种妖怪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如果不是有人大力踹了我一脚,我根本无法跑掉!”

  说完,星辰撩起衣袖,小臂满是淤青,手掌上还有一排性感的牙印。

  夏硕沉默半晌,抓耳挠腮,方才喃喃自语:“果然……案情无比复杂,难怪像他这样的高手,也会平白无故消失……”

  “什么高手?”瓜皮发问,“谁平白无故消失?”

  “锰冲消失了。”夏硕短叹一声,低声作答,“其实……我并非一人前来,与我同行的还有大理寺正锰冲,他号称赏善司大理寺第一高手。但我们刚刚进入红线岭,他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你们初见我时,我正在树上登高望远,寻找他的踪迹。”

  瓜皮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狐仙,必定是狐仙所为,二位仁兄,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坚定地想要逃跑。”

  “夏兄,在下也必须逃跑!”星辰也非常紧张,“麻烦你快放了瓜皮,我们马上跑路回长安,说不定还来得及吃个早餐!”

  “二位莫惊,这里不是魔界和妖界,阴间没有鬼,也没有狐仙。”夏硕道,“我料定此事必为凶徒作怪,你们虽然不曾杀人,却也扰乱了社会治安。如今我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帮我弄清此事的来龙去脉,我非但既往不咎,还会禀明赏善司魏征大人,让二位名扬天下。”

  “夏兄,你别这样,”瓜皮近乎哭了,“一言不合,就要我们帮你拼命。”

  “夏大人!”星辰也哀声恳求,“我此生杀过最大的活物是一只老鹅,请你不要强人所难,我对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憧憬。”

  “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还是拒捕,请幸福二选一。”

  “拒捕何罪?”

  “当斩。”

  星辰笑了:“夏兄,坦白讲,你真是个王八蛋。”

  ......

  “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狐仙”

  除了不断重复这句话,夏硕还说:“我们此时应当考虑去往何处,毕竟敌在暗我在明,贸然行动,必定功败垂成。”

  “红线岭,月老庙,狐仙迷人,鬼上吊,”瓜皮分析,“往前是月老庙,往后是乱葬岗,在我的理解里都是自寻死路。不如我们爬上山顶,或许能找到制伏妖怪的神仙。”

  “我说过,狐仙妖怪都是无稽之谈,”夏硕再次申明,“编造这个传说的人,一定和放出姻缘钗消息的人同为一路,这样才方便掩人耳目。”

  “阎王爷?!”瓜皮大惊,“他为何对长安鬼差苦大仇深?”

  “并非阎王爷,”夏硕回答,“我和锰冲出发前,赏善司魏征亲自拜访第三殿宋帝王余。阎王爷说,姻缘钗之事纯属无稽之谈,他虽然真的有个女儿,但今年才三岁。”

  “三岁也好,”瓜皮自言自语,“毕竟是官宦家庭,我接受童养夫这个设定。”

  “瓜皮贤弟莫要跑题,”夏硕徐徐发问,“二位不妨回忆一番,究竟是谁向你们提供了姻缘钗的信息?”

  “秃头孙!”瓜皮道,“赚我白银三两,还无耻地欺骗了我的感情。”

  “我们也怀疑过他,”夏硕抬起头,目光黯淡无比,“但秃头孙已死。”

  “死了?!什么时候?”

  “就在今日,死于长安城外胭脂林,死时遍身鲜血,尸骨不全,如同被野兽啃咬。”

  星辰和瓜皮目光已经呆滞,齐声哀呼:“夏兄,为何你的线索都是在暗示我们,狐仙是存在的,凶手是可怕的,我们是必死无疑的?”

  三人刚刚说到此处,只听头上传来一个低沉的颤音——“三位少安毋躁,阴间没有鬼,也没有狐仙,但却有很多不幸迷路的高手。”

  三人循声抬头,只见一条人影倒挂在半空之中,模样如同传说中的仙人。

  “神仙!”

  星辰和瓜皮倒地便拜,夏硕却闷吼一声:“来者何人,为何停在天上?”

  “小夏,不要发暗器,不要扔板砖,我是锰冲,我没在天上,我挂在了树上。”

  “老锰!”夏硕声音激动,“莫非你是倒挂于树,观测敌情?”

  “其实不是,”锰冲平静地回答,“迷路一整天,想要摸个鸟蛋吃,不料天色漆黑,轻功预判失误,所以卡在了树枝上。”

  “原来你只是迷路,并非凭空消失。我早该想到的,你的刀法已经万夫莫敌。”

  “感谢你真诚的夸奖,”锰冲回答,“但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已经倒挂了三个时辰,老实说,现在有一点儿脑充血。”

  “老锰,少安毋躁。”

  夏硕正声回道,旋即从腰间抽出软鞭一根,鞭出如龙,急急抽于锰冲身后,树枝应声而断,而锰冲衣衫却没有半分损伤。锰冲也是一等一的好身法,只见那树枝刚断,他就使出一招白猿迁枝,在半空翻出数个空翻,旋即稳稳落地。

  “追风银燕子,索命探云鞭,端的是好身手,像你这样的高手,我们留你不得。”

  粗哑的声音从树林阴影中传来,随着声音落地,一大群形态各异的妖怪从林中蹿出,领头的妖怪无须赘述,就是那只白袍毛脸的妖异狐仙。

  “口出狂言!可认识我天下第一快刀!”

  锰冲见对方人数众多,当机立断挡在几人身前,轻声说道:“你们先走,但别从原路返回,要朝北去月老庙,庙中有我收集的证据,月老雕像下是逃生的暗道!”

  “高手!不需要帮忙吗?”瓜皮问道,“你一个人能不能行?”

  锰冲头也不回道:“自然不用,我纵横阴间十几年,斩敌无数,未尝一败。”

  “高手!”星辰也表示关心,“不如我们一起对敌,大不了同归于尽。”

  瓜皮和星辰的话让锰冲深受感动,回想自己风雨江湖路,几曾遇见如此热血的长安鬼差,于是他一边回头微笑,一边喃喃说道:“二位忠肝义胆,未央宫鬼差果然……”

  瓜皮和星辰已跑出三百步。

  “果然……跑得很快。”

  说回逃命三人组,瓜皮第一次见到百鬼夜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于是颤声向夏硕发问:“夏兄,你看高手能不能赢?”

  夏硕异常冷静:“寻常之人,能进赏罚司大理寺吗?何况他是大理寺第一高手。”

  “真的没人见过他拔刀?”星辰也问。

  “见其拔刀者死!”

  “你们判官果真靠谱!”星辰心悦诚服,“我觉得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像是锰冲的声音。”瓜皮道。

  “不可能,”夏硕尴尬地回答,“肯定是幻听,毕竟是第一高手……”

  又是一声惨叫。

  “确实是锰冲啊。”星辰道。

  夏硕:“你们要对他有信……”

  再次传来一声惨叫。

  赏罚司第一高手,

  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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