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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第80章


人世间的光阴向来走得很快,春去秋来,转眼就是几个寒暑。说不定那日清晨初醒严肃一想,就会倏忽发现自己指尖已经流过数载光阴。甚至哪日心血来潮的一回首,连稚儿都在眨眼间变作了耄耋老翁。

        昨夜还下了一场雪,院落外积了好深一层,红瓦上也还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戚临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任凭宽大棉袄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屋内的暖气开着,但门却是掩上的,只能泄出丝丝缕缕的一点暖意和挡不住的食物的香味。

        戚临舔了舔干燥的唇,抬头望着渐渐暗下的天,心想他的闺女和儿子们怎么还没到。

        钟情和特调局的卖身契终于到了头,但退隐山林的想法却是没有实现,主子眷恋红尘美好,尝了甜头就不愿去过大山里苦行僧似的日子。于是二人在城郊置了一栋小洋房,所幸这地方背靠青山,因着某些缘故无法继续开发,是以灵气尚还充裕,勉勉强强算是个清修的地方。

        小百合接替了钟情的工作。许是因着年关将近,加上冬眠未尽,各地方的妖鬼蛇神也消停了许多。

        不远处的邻居家也开了门,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孩拎着一串爆竹踉踉跄跄地就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自家的长辈。火星燃起,噼里啪啦地声音传了好远,红色的碎纸溅落在白雪上,从戚临的视角看去,像是红梅。

        在嘈杂的爆竹声中,刹车声基本是湮灭了的,但是小百合的嗓门却划破了长空。

        她今个换了一件粉色的呢大衣,里边是一件衬衫和一条短裙,不怕冷似的。脚上蹬着的靴子大概有十厘米,把她撑得与胡念差不多高。小百合扒拉着铁门,对戚临挥着手,喊道:“爹,开个门啊爹!”

        戚临从厚棉袄中伸出了一个指节,对着铁门就是一点。

        “咔——”

        小百合险些一个趔趄。

        “进去坐吧。”戚临向后望了一眼,特调一队的崽子一个没少,还多了一个闲事忒多的假道士。

        假道士看着他臃肿的身体,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

        戚临对着他就是一个白眼,脚上动作不乱,款步进了屋,仿佛身上穿着的是什么绫罗绸缎。

        暖气熏人面,刚一进屋,这几人就纷纷脱了围巾外套挂了起来,毫不见外地瘫在了沙发上,开始计划着如何瓜分眼前的电视。

        戚临也脱了外套,脚下一转便溜进了厨房。

        钟情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他的头发好久没剪,正懒散地搭在后领上。戚临踮着脚溜到他的身后,右手穿过钟情的臂下就捞起了一只去了头的油焖大虾,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可饿死我了。”戚临笑嘻嘻地说。

        他另一只手搭在毛衣与围裙之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沾了酱汁的手又去捏了一只虾,递到了钟情的嘴边。

        后者偏过头咬住了那只虾,伸出的舌头顺带还勾住了准备撤退的手,把上边的酱汁舔了个干净。

        戚临没有想到今天的钟情这么灵性,作势就用无名指掰过他的脸,贴上他的唇交换了一个吻。

        “香。”戚临抽开手,一溜烟地就没了影子,只留下钟情一个人,哭笑不得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临近傍晚,一场年夜饭终于开了头。

        “在汇报各项事务之前吧,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小百合说道。

        戚临挑着眉看她,钟情也停了手下剥虾的动作撩起了眼皮。小百合眨了眨眼,冲两位爸爸露出了一个腼腆地笑:“爸爸们除夕快乐,哥哥们除夕快乐,小妹今年生活拮据,想讨一点压岁钱使使。”

        胡念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钟靖平:“前年也是。”

        杨景行:“每年都是。”

        小百合:“……”

        戚临语重心长地说道:“闺女,修道之人,不要成天钱不钱的,容易修为停滞,变成傻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百合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她最大的金主爸爸,然而金主爸爸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的身上,只顾着一个劲的剥虾,偏生地这些虾最后还都进了戚临的碗里。

        真是没眼看。

        “再说了,我们这好好吃饭呢,你汇报什么事务?”钟靖平说道。

        “当然要汇报了,自从老大溜号后,裴如钰和林楚岚愈发的无法无天,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拿奖了。”小百合委屈地说。

        “如果你说的是‘颜值第一队’和‘特调最帅’,我觉得还真没什么必要。”

        戚临嗤笑一声,道:“这个年代的后辈们还真是无聊。”

        胡念从小百合的筷子下抢过了一块糖醋排骨,火速地就塞进了嘴中,末了还得挑衅似的看了对方一眼,“春节嘛,我们就得像寻常人家一样,问些寻常人家的问题。比如吧……大妹子,今年找对象了没有?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生个崽来玩玩?”

        “胡念你找死啊!”

        剥完最后一只虾,钟情拿过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年后靖平就要回剑宗了吧。”钟情淡淡地说道。

        “是。”仙门下来的弟子不见得来去自如,毕竟如果人人想走就走,特调局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补的备胎。历练的弟子大多也都会签一份“卖身契”,定一个特定的期限,等“卖身契”到了尽头,才能做回一个快乐自然人。

        “你该去下面看看新人了。”这句话是对小百合说的。

        后者嘀嘀咕咕地说道:“我觉得那只器灵就挺好的。”

        钟情还没听懂她的话,胡念就插了嘴:“可惜人家不愿意和你走。”

        “你闭嘴!”小百合恼羞成怒,抬手就要去招呼胡念的脑袋。

        “我不!”胡念一个闪身躲到了杨景行的身后,对她做了一个鬼脸,“你天天偷看人家,你还假公济私地说要去监督他们训练,然后就给他一个人放水!我可什么都知道!”

        小百合气红了一张脸,骂道:“臭狐狸看我缝上你的嘴!”

        戚临调笑:“突然就一种那什么……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钟情也笑:“改日可以带回来瞧瞧。”

        一餐饭是吃得鸡飞蛋打,小百合追着胡念上了二楼,钟靖平填饱了肚子,飞速离了桌,占据了客厅里最有力的地势。

        杨景行放下了筷子,目光幽幽地落在了钟情的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年后我就要闭关了。”

        钟情的手顿了顿,他知道杨景行是要走了。

        下凡历劫的仙人有时候不比修士,他们的道途远没有那么长久,若是时机到了,在半途中就遇上天劫直接走了的也并非没有。律钊下界才堪堪几十载,没想到这么快也要回去了。

        “也许十年,也许五十年,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杨景行的眉眼虽是弯着的,但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他们只是互相张望着,谁都没有提起他离开后胡念该怎么办,也许在对方的心中有过纠结,有过不舍,但最终还是被掩盖了。

        半分钟后,杨景行扬了语调,对二人说道:“你们可要快点,别让我等太久。天上无聊得很,可没有这么多的消遣。”

        戚临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可得把东西准备好了,要是太简陋,我上去就拧下你的头当球踢。”

        杨景行站起身,对戚临作了一揖,笑道:“恭候大驾。”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空中绽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烟火,隆隆的声音彻夜未停。电视机里的小品声布满了整个客厅,小百合和钟靖平各自抱了两床被子缩在中间,胡念枕着杨景行的腿,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台上,戚临与钟情相互依偎着,十指相扣。

        “我们为差不多可以闭关了。”钟情说道。

        “先留个一年。”戚临说道,“我们还有地方没去。”

        “你想去哪?”钟情问。

        “看山、看海。南疆的湖光山色,西陆的苍茫大漠,北边的连绵雪山,还有东边一望无际的海。”戚临盯着钟情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我跟着商遥看过,一个人走过,但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

        百年太久,我只要你的朝夕。

        ·

        半月后,杨景行闭关,他没有回凌霄,而是去了拂雪境中。二十年后,天降异象,凌霄门派上方雷声不眠不休地打了三天,待到事事平歇,万籁沉寂,杨景行沿着光道直上九天,律钊归位。

        胡念离开了特调处,说不准是去了哪里。不过他偶尔会给小百合他们发些照片,但等到小百合找到地方追过去时,他又辗转去了下一站。

        他还是栽了。

        他临走时答应他们,说自己会回来。然而十年、二十年匆匆过去,小百合始终没有再见到他。

        转眼就又是一年春日迟。眼前的年夜饭比那年的要丰盛许多,碗筷不知多了几副,又少了几副。小百合瞧着眼前酩酊大醉、险些现了人形的妖物们,心想古人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大概就是如此。

        她百无聊赖,起了身挪步去了露台,朔风吹得她浑身发抖,但她还是执意靠在了栏杆上。

        她面色微红,仰着头冲着天上的明月傻傻地笑着,说道:“闺女我资质平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去找你们。”

        “你们能看到我吗?”

        “太黑了,看不到。”

        后方突然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百合蓦然回首,只见分离多年的故人正坐在屋顶上,扬着一双不在多情的眉眼,冲她露出一个欠揍的笑。

        小百合动作迟缓地翻身上了屋顶,爬到他的身边坐下,回手就是一拳。胡念冷不防地受了这个力道,痛得只想喊娘。

        小百合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风吹散了他们的头发,也吹翻了闲置多年的空屋里的书页,露出了一道字迹——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戚临等到了他的月。”胡念喃喃地说道。

        世事予他们大梦一场,梦里山花灿烂,何处都不是天涯;醒时天光已亮,碧空万里,不知何时能再逢明月,共饮一杯浊酒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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