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褚游望着苏祈。
苏祈肤色白,睫毛一扇一扇的,委屈巴巴耷拉着脑袋,眉头皱的比自己还愁。
楚楚可怜的这副模样越发容易激起人心里的一点欺负他的欲望。
所以苏祈以前真的没被打过吗?
褚游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东西收拾好没有?”
“在客厅,都准备好了。”
褚游:“你再去看一遍。”
苏祈莫名其妙地被他撵出房间,十分钟之后才肯放进来。
褚游说:“你现在的角色就是,生病了晕倒,被好心人——我,看到了,送你去了一趟医院。”
苏祈说:“我没病啊。”
“你有。”褚游认真地通知他:“你昨晚发了一夜高烧,今天早上还吐了。”
苏祈:“???我没有。”
“你不这么说,我们两个都记迟到。迟到的后果是要罚扫厕所,厕所很臭你知道吧?”
苏祈被他严肃的表情唬住了,他没干过这种和老师撒谎的事情,怂了吧唧:“班主任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褚游笃定道:“你装的可怜一点,他不会问的。”
他捏着苏祈的下巴左右观察两下。
苏祈趴在床边,半跪在地上和他对视。
褚游的指节处有不少粗茧子,苏祈被磨得发痒想笑,他抿唇憋着,悄悄红了耳尖,又慢慢红到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
褚游伸着腰打开床头柜,从里头拿出一块长刷子,又取出一块圆盒子。
他动作娴熟的蘸粉,刷子磕在圆盒上,抖散多余的淡红色粉尘,控制着力度往苏祈眼尾打。
“这是什么?”
苏祈怕的闭上眼睛。
褚游轻笑两声:“腮红。”
苏祈震惊的睁眼,又被刷子吓得阖上:“我打腮红……腮红干什么要打在我脸上?”
褚游将他的脸送远一点,细细端详,最后啧了一声:“看你一副要哭的可怜样儿。”
“我没要哭。”
只是长了一双看起来像哭的眼睛。
苏祈睫毛兀自抖着,不适地闪躲,又被褚游强硬的掰回来。
褚游一个男的,竟然会化妆?
苏祈感觉他越来越神秘了。
褚游跪起来居高临下看他,用拇指按了按他眼尾,然后中指和拇指蓄力,不算轻的弹了一下苏祈的额头,动作轻佻,轻佻又暧昧。
他的手指刚从被窝里伸出来,苏祈闭着眼,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从自己的眼尾下跳动的脉络一路传递到全身。
紧接着,左眼开始跳个不停。
科学上的解释说,左眼跳是由于眼皮肌肉收缩,不科学的解释说,左眼跳会带来好运。
苏祈再睁眼时,眼前空空如也,只有被子上曲折的皱痕。
褚游弹了他,又没事人一样走开洗漱。
像一阵风吹过来,又像一阵风吹过去。
苏祈突然想起来,今天他第一天报道,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去啊。
而且,为什么是他装病?
早上十点远不及七八点来的热闹。
苏祈坐在褚游自行车的后座,褚游骑车很猛,每每路过一个减速带,他非但不减速,还更加用力踩踏板,苏祈咬着牙,脸皱成一团,不敢说底下铁焊成的座位隔得他屁股生疼。
褚游当然没心思去顾忌苏祈想的是什么。
他一路追着风,也一路追着沿途的小汽车,寒风吹得他耳朵要没知觉了,但是一颗心脏在胸腔跳的飞快。
褚游家离四中不远,临到时褚游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回头,苏祈白着脸,打过腮红的眼尾含着水,好像嘴一撇就能哭出来,头发被风卷的零碎,愤恨瞪自己的眼神又凶又可怜,小狮子似的。
褚游扫他一眼,难得心情不错:“状态很好,继续保持。”
苏祈揉着屁股,直勾勾盯着褚游的屁股,真想飞踹一脚泄愤。
褚游一转头,他又赶紧赔笑,继而苦闷地将头埋进围巾里。
他都快被破自行车给颠吐了,褚游偏偏只想着这个样子能够博老师的同情。
他妈的。
他、妈、的!
早晚有一天,他要踹到褚游的屁股,让他感受感受屁股肉都被颠青的痛苦。
褚游不紧不慢地背着包跟着苏祈后面,有人来了就装模做样的扶他一把,一副善良好人的做派。
苏祈咬牙切齿地在小号发朋友圈。
小狮子:立个flag,迟早把我褚游的屁股颠青!!!
班主任叫李勇,是个男语文老师,戴着瓶底厚的眼睛,据说是个高度近视,离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
褚游扶着人进办公室,大大方方任人看:“勇叔好。”
李勇伸出食指顶了顶鼻子上的眼睛,他说话慢吞吞的,抑扬顿挫,自有文人所特有的斯文气质:“你是苏祈?”
苏祈点点头,直直盯着他的眼镜,真有瓶底厚,也不知道取下眼镜来会是什么样子。
李勇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又做贼心虚地垂下眼。
褚游泰然自若:“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上课?”
李勇果然没多说什么,一挥手让褚游先回班,单独留下苏祈,从办公桌下掏出两套校服来。
办公室的门关上,苏祈才慢慢抬眼,直视着他。
“校牌还得等一段时间,校服我顺手替你领了,过几天就要组织月考了,我看了你的转校考试的卷子,偏科有点严重啊。”
苏祈握紧手里的校服,也跟着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成绩算不上太好,以前语文勉勉强强,数学一塌糊涂,英语是一头雾水,理综更是惨不忍睹,全靠文综那点可怜的分数撑着。以前补习的老师教了他一段时间,气的想辞职,指着试卷说他没有脑子扶不上墙。
可是,他选了理。
李勇看他少年愁的样子,失笑:“你语文还是不错的,作文感情真挚,我看了之后,直接就向组长把你要来了。我们班那群人天天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考试,数学还好,语文作文没几个拿的出手,正缺你这样的范文模板。”
李勇也是头一次遇见人这样写作文,三句之内必用成语,五句之内必有比喻排比修辞,而且想象力相当丰富,石头像冷硬的心,宝石像女孩的笑,花花草草像蝴蝶斑斓的翅膀,严苛如他,都不忍心给认真写作的苏祈浇一盆冷水。
苏祈对他的说法感到意外,紧接着,眼睛亮了一下。
苏祈挺直了背,笑容比阳光灿烂:“真的吗?哪里好啊?老师你说具体点,让我骄傲一下。我语文是爸爸教的。”
李勇被他逗笑:“看来你爸爸教的很好。”
苏祈骄傲地说:“是的,他是俄国人,但是他中文说的很棒,我很多成语都是他教的。”
难怪老板娘少给一两肉叫铁石心肠,肉包子打狗后头接的是狼心狗肺。
李勇叹了口气,食指顶一下挂在鼻梁上的眼睛,觉得未来肩上的教学担子又沉重了一点。
“但是,”李勇话锋一转,镜片下的眼神意味深长:“参加高考可不仅仅是看你一科之长,而是比的综合素质,保持好文综和语文的优势,高三前期,赶紧把劣势科目补上来才是最优解。”
“我们班那群孩子太闹腾,全靠今天跟你一起来的褚游压着。”
李勇笑了一下:“褚游长了副不好惹的面孔,其实还挺认真负责的。他是我们班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就是语文不好,你遇到什么问题不要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他。”
褚游本身就有着让人信任依靠的魅力,只有他当班长大家才服气,李勇表面上对他严苛,其实私底下经常跟老师同学夸他。
不过,就算李勇不说这话,苏祈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其实也是去找褚游。
褚游回班刚好下课,他不想引起太多人关注,低调地从后面推门进去。
结果天气冷了,大家为了防止进风,用椅子将后门堵得严严实实。
褚游推了两下不耐烦,抬脚一踹。
椅子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些年头的后门吱呀一声怪叫,狠狠撞上墙壁又被反弹。
动静大的全班都看了过来。
褚游抬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单肩背着包,淡定的进了教室。
全班登时鸦雀无声。
两秒之后,仿佛沸腾的热锅中倒下一盆冷水,报以闹翻屋顶释放天性般的猴子乱叫。
“游哥!”李凡嗷嗷扑过来,情深义重:“课都上了两节了,你终于来了。”
“甘姐的课你都敢撬,不愧是你。”
“托你的福,刚才我坐第一排,甘姐气的拍桌子,我吃了一节课粉笔灰,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不在老师上课都没人敢回答问题,点一个死一个。”
甘姐许甘是班上的物理老师,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也是年级的物理组组长,一头利索的短发,高一开学用五分钟滔滔不绝讲了她上课的规矩,然后直接上课,也是唯一一个敢按着大号三角板拍桌骂的大家头都不敢抬的女老师。
许甘特别爱上课随机点名,上课之前必留五分钟提问,课堂上也是走到哪里随手一敲桌子,那人就站起来回答问题,错了还得抄公式原理五十遍,每次上课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褚游是唯一不怕许甘的人。
无论是点到谁,只要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褚游,褚游总会漫不经心的写出答案立起来,救人一命。
高二分班到现在,全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被他捞过。
不少人戏言,褚游就是他们五班的定海神针,只要坐在那,就能给大家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褚游从抽屉拿出笔筒,听着一堆人在他面前噼里啪啦的吵,比过年还热闹。
李凡问他:“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
褚游迟到家常便饭,他起床气重,经常起不来,但今天这样一迟就是两节课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褚游懒得废口沫,索性拣了个最关键的原因。
“睡过头了。”
班上人望着他,又是一阵敬佩。
只有褚游自己知道,他今天起的比平时晚,纯粹是因为大半夜失眠,做题背书一直弄到凌晨三点多才勉强睡着,所以睡得这么死,一直到了十点。
不过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褚游扫一眼围着他课桌的人,没谁爱把自己的努力渲染的人人皆知。
褚游靠着椅子上,神色放松的听周围人讲述这次放假的趣事,提到自己,就应和着点点头,眼里始终没什么明确的情绪波动。
苏祈就是在课间被李勇带着进的班。
大家聊得正欢,背对着讲台,即使苏祈站在讲台上,也一时没安静下来。
苏祈跟在李勇旁边,先扫一眼班上的同学。
四十多个,靠窗最后那排坐着褚游,斜前方是李凡,他认识的。
李勇说话始终是温和的:“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注意到这边的人很快停了嘴,褚游那一角议论的正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褚游于那一角侧了侧头,抬眼和苏祈对上。
苏祈脸上还带着他早上画的腮红,继承了老爸的高鼻梁和蓝色瞳孔,又继承了老妈华国人眉眼的韵味和红嘴唇,湛蓝眼眸总含着朦胧水雾,正远远望着自己。
那个亮晶晶的眼神,让褚游一下子想到了小区喂养的流浪狗,也想到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褚游拍了下桌子:“停一下。”
周围几个人声音卡在喉咙里,愕然地看着他。
褚游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家回头。
这一回头,小集体顿时手忙脚乱随手挑个座位坐下。
李凡离得近,在褚游旁边坐着,稀奇道:“这不是那天那个——”
褚游瞥他一眼,默认了。
李凡喃喃:“原来真是混血,我说怎么长这么漂亮。”
前头坐着的人叫林一开,仗着一双桃花眼四处交朋友,也因为桃花债太多,褚游和李凡不止一次在校门口混混手里救过他。
苏祈在讲台上,耷着眼一副混血的长相,结果一开口,带着南方一带前后鼻不分的软侬口音,声音清亮,像撒娇。
“嗨,我是苏祈,祈祷的祈,从a市转来的,双子,这头卷发不是自己卷的,是天生的,我爸是俄国人,我妈是华国人,但我英语确实不太好……”
“怎么话这么多?”林一开摸了摸下巴,看人长相,“跟小狗似的,奶凶奶凶。”
奶凶?
褚游抬起眼皮看讲台,这话形容苏祈还挺贴切。
李凡也说:“混血都那样,看着凶而已,其实特别害羞,你看他进来,脸一直红到现在。”
林一开一看:“还真是,眼睛都是红的。”
褚游听两个人议论完,笑一下:“那是腮红。”
林一开定睛一看,可不就像是腮红么。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弯着眼慢慢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李凡一抖,真受不了他看谁都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白他一眼:“别拿你对付女孩子的招数看我们行不行?”
褚游:“我早上出门前给他打的。”
正互呛的两个人诡异的安静了一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彼此对视的眼中都写满了问号。
林一开回头:“你还会这手?”
李凡知道这个:“初中那会儿我和游哥隔三差五请假,靠的就是这个。”
林一开啐道:“坑蒙拐骗?真有你们的。”
“nonono,”李凡伸出食指左右一摆:“这叫资源的整合与利用。”
褚游提起一点兴致:“怎么样?可爱吗?”
林一开:“???腮红吗?”
李凡:“废话,当然是腮红了,还能夸个男的可爱?”
褚游看两个人一眼,收起笑:“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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