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苏祈心说不打架难不成来谈心？
谁拎着一路棍子来家门口堵着就为了聊天的？
篱笆隔得不算远，但是好巧不巧，有一堵墙将他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听见声，不能看见人。
褚游是不是故意的？
苏祈蹲在后面揪草，手机握在手里，调到拨号键，110和120提前备着。
等了十分钟，苏祈都快闲的长草，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的动静了。
估计就是黄权了，边走边哼着歌，心情颇愉悦，但苏祈没听见小狗的哼哼。
狗呢？
他正想着，突然一道闷哼传来，还有棍子击打在□□上的钝钝的声响。
“嘶。”
扑通一声，苏祈猜可能是黄权扛不住，膝盖跪在了地上。
“狗呢？”
褚游的声音刻意压低，冷如寒霜。
“什么狗？”
黄权吸着冷气，勉强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
黄权又疼的低哼了一声。
褚游声音淡淡的：“那你再仔细想想。”
“真想不出。”
黄权忍着痛：“褚班长校外斗殴，不怕学校被处分？”
“那你告吧。”
褚游：“我也想知道偷盗现金，多次组织校外斗殴，校园暴力会被怎么处分，会叫家长吗？”
空气长久的沉默了。
苏祈看不清两个人对峙的样子，只能凭据声音和对话来判断，现在或许是黄权动摇了。
“狗呢？”
褚游又一次逼问。
“游哥……”
黄权突然软了语气：“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褚游打断他：“拿我当朋友还敢打我的狗？”
“……我后悔了，已经把狗送宠物医院了。”
黄权沉默了两秒：“你告诉我，你和那个外国佬是什么关系？”
他迫切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走向有点突然，苏祈没忍住，从墙后面悄悄探个头。
褚游还是保持着靠墙的姿势，棍子支出来，对着黄权的头，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黄权半坐着，身上沾了不少泥沙，眼睛湿润，看着像是快哭出来。
褚游看着他一副快哭的样子，皱着眉：“你有病？”
就算是因为他哥的事情，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黄权固执地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黄权记得，当初他哥和那个人一开始也是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开始护着他，成绩也跟着一直下降，跟被鬼迷了心窍似的。
褚游无所谓道：“没什么关系。”
黄权得了满意的答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褚游补充说：“和你没什么关系。”
晚上熄了灯，褚游难得没立刻睡去。
他睁着眼看天花板，耳朵立起，在等什么声响。
寂静的黑暗中，门把手被人悄悄按下，张开一条细缝。
一双雾沉沉的眼从门后探出来。
小狮子蔫头耷脑的，哄不好估计要哭。
“游哥。”
褚游坐起来，拉开床头灯。
黯淡温柔的灯光下，他什么都没问，只说：“怕了？”
“睡不着。”
苏祈套着恐龙睡衣，拖着尾巴进来。
默默地爬上褚游的床。
褚游没拒绝。
苏祈钻进被子里，褚游体热，被子绒又细密柔软，很暖和。
狗已经被送去宠物医院了，就是不知道伤的多重，还能不能治好。
苏祈当时人都傻了，医生说的话什么都没听进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吓人。
褚游定定看他一会儿。
或许这个时间，他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苏祈。
苏祈窝在被子里，不敢闭眼睛，和褚游对视。
脸那么小一个，褚游一只手盖得过来，小虎牙没看见，眼睛里还是含着眼泪水。
林一开没说错，他真是小可怜。
褚游错开视线，酝酿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犹豫一下，侧身拿起床头柜的盒子，随手抽了一张出来。
“成就的英语是什么？”
苏祈：“？”
褚游右眉梢上抬一下，提醒：“必修一，你前两天刚背的。”
救命。
苏祈肩膀塌下来，将头埋进被子里，背对着褚游，装听不见：“好困啊。”
褚游一拉被子，苏祈又反过来，眼神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
褚游靠着枕头，在苏祈眼里和地狱上来的魔王没两样：“成就的英语是什么？”
苏祈绞尽脑汁，抓到一点记忆的尾巴：“achievement，名词。”
“项目。”
“project，名词，意思还有工程，规划。”
来回两轮，苏祈被英语催入睡梦，声音越来越低，眨眼睛的频率也越来越慢，最后轻轻的，慢慢的闭上。
总算忘了狗的事情。
褚游合起卡片，没关灯，一拉被子，一手拽着恐龙尾巴，困得闭眼就睡了。
出成绩没几天，后续的数据也统计出来了。
六班后来居上，年级倒数第三逆袭，赶超了足足两个班，他们班以三分的差距败给六班，成了年级倒数第四。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是音美体班。
成绩出来那天，勇叔的脸色就没好过，板着脸亲自镇守班上的自习课。
这个成绩出来，大家也傻了眼，一整天班上的气氛就好比乌云过境，连大声说话都犯罪。
偏偏隔壁六班的人故意撞枪口，有事没事走班门口路过，特大声：“唉这次成绩就出来了？”
“怎么五班一点动静没有？”
“怂了呗。”
五班教室安静如鸡，面上冷静地翻试卷，背地里偷偷骂娘。
这帮六班的幼稚不幼稚？
李勇出门接电话的功夫，又有几个六班的故意在班门口叫人。
“哎李凡，你们班怎么还没下课？拖堂啊？”
“赶紧滚，”李凡不耐烦道：“你们一个个都便秘是不是？故意往我们班走。”
那帮人嬉笑着背着书包离开。
李勇打完电话进来。
班上试卷整理的哗哗响，分班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安静。
李勇等了十分钟，终于开口说了进班来的第一句话。
“这次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吧？”
底下一片收不住的沉重叹息。
这群猴精彼此对视一眼，赶在李勇开口前自我批评。
李凡说：“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啊。”
其他人也接茬：“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眼泪都哭干了。”
“行了，专会哄我。”李勇真拿这群人没办法：“带你们这一届，我不知道长了多少白头发。”
他环视了一圈：“寄宿的同学可能知道，六班现在换了个口号，叫赶美超英。美，是我们班，英，是七班。大家松懈的时候，他们可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个课间都是找老师问题的同学。”
他提了几句，大家立刻意会：
“不会，下次赢回来。”
“下次一定。”
“我们蹲在老师办公室问题。”
“我们一班的黑马，把他们打回原形。”
不知道角落谁幽幽的补了一句：“我们白着呢。”
大家哄得笑起来。
勇叔点点头：“那可说定了，下回的期中统考，让我看看你们的决心，别又让六班的同学天天在门口嘚瑟。下课。”
话音落地，班上一个人不动弹。
李勇调侃：“哟，改性了？”
李凡面不改色：“老师你先走吧，我们还想再学会儿。”
李勇笑着离开教室，两分钟后，第一排有人通报：“勇叔走了。”
三秒之内，班上噼里啪啦扯凳子的声音，大家不约而同的飞快收书包。
苏祈愣愣地坐在座位上，被大家的变脸速度感到震惊。
“吓傻了？”
褚游背着书包从他桌边路过，一敲桌子，眼里几分笑意：“还不快走。”
回家路上，自行车快速掠过减速带，车身小小颠簸一下，苏祈双手抓着褚游的衣服，说：“刘风远来找过我了。”
褚游的反应很平淡：“嗯。”
“他要道歉，我没同意，说必须要当着我的面才行。”
褚游抿一下唇，悄悄绕了远路。
这条路风景比之前那条更好，只是路程更远。
苏祈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这是你开学带我走的那条吧？”
开学那天晚上，两个人也是走的这条路。
旁边路过水果市场，即使是在工作日，也拥挤喧嚷，小三轮上支着一只大喇叭，重复用有韵味的方言说着什么，穿人字拖的女人磕着瓜子拎着塑料袋一路走一路挑，时不时在摊子上拿两个尝鲜，狭窄逼仄的店面中，小女孩拿着铅笔坐在小竹椅上写数学题，父母忙进忙出，锅里大火翻炒着中午的剩菜。
远处落日余晖瑰丽而灿烂，红橘两色交织，编制出梦幻般的幻影。
这是小县城的自在与快活。
其中风土人情味，是大城市远远无法比拟的。
“湘寒真好。”
苏祈忍不住说：“这里有人情味。”
很早以前，苏祈知道很多汉字词语，但他很难准确的运用，比如人情味。
这是什么味道？香的甜的辣的？人情还有味道吗？
可现在他觉得，人情味可以是烟火气，可以是目之所及街头巷尾的每一户人家敞开窗户飘出的饭菜香气，可以是老板骑着小三轮车回家嘴里轻快哼出的乡间小调，可以是炒粉时锅铲可在铁锅上抖落饭菜时咔咔的声音，还可以是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真情实感发自内心对生活的热爱，邻里如一家的热情，人情味的重点不在于味道，而在于情。
即使他和褚游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一起在沙发上看综艺等外卖，他被电视逗笑，笑倒在褚游大腿的抱枕上，褚游失笑着挠他痒痒，那也是人情味。
褚游看他一眼，说：“处处都有人情味，只在你看不看得见。”
等十字路口的途中，褚游突然又说：“我有时候羡慕你在a市，有时候又不羡慕。”
“你这话很奇怪，”苏祈说：“我也有时候羡慕，有时候不羡慕。谁都有时候羡慕，有时候不羡慕。”
褚游没被他绕晕：“那你觉得，湘寒和a市哪个更好？”
“怎么比啊？一个大都市，一个小县城，各有各的好呗。不过你要我选，我会选湘寒。”
“是吗？”褚游很低地说：“还以为你更喜欢a市呢。”
这话像说给他自己听的，被风一刮就飘远了，苏祈没有听清。
余晖下，少年背包骑着车，风在耳畔低语，掠起的衣摆被身后人紧紧牵着。
影子被拉的很长，直到两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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