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清早，蒸锅被热气冲击，嘟嘟震鸣，乒乒乓乓重物落地声和衣柜推动的吱呀声响吵得苏祈翻来覆去。
他仰天叹了口气，拿手机一看，六点三十。
“干妈，你在做饭吗？”
苏祈随意揉几下头发，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眼睛半睁不睁，睡意未消。
“今天中午的票，要去出差。”
几缕碎发散落在张雪依的颊旁，她狼狈地压着行李箱，冲苏祈笑笑：“吵到你了？”
苏祈摇摇头，顺势靠在门上，垂着脑袋看：“这么急？”
“我也是临时收到的通知……那个，锅里面给你们热着包子，洗漱完了先去吃吧。”
“哦。”
苏祈一转头，看见了靠在墙壁上光明正大“偷听”的褚游。
两个人一起在桌子前坐下，苏祈说：“你故意躲着偷听的吧？”
褚游嗯了一声，专心致志掰包子吃。
吃了两口，他才重新开口：“去几天？”
这包子是专程买的豆沙馅，有点噎。
苏祈喝了一口水：“不知道，你自己问问呗。”
褚游头也不抬：“你问。”
苏祈想也不想：“凭什么？”
褚游指了指他手上的水杯：“凭你喝的是我的水。”
“……”
苏祈艰难地咽下包子，声音拖着，像黏着糖块，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对褚游说话时偶尔撒娇般的语气：“小气鬼。”
张雪依再收拾行李路过客厅，苏祈盯着褚游，故意扬起声音问：“干妈，你这次去几天啊？”
“一个礼拜吧。”
张雪依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餐桌上眼也不抬的儿子：“你们不是快高考了？我这半年尽量多待在家里，陪读谈不上，起码可以做做饭，让你们吃点儿好的。”
苏祈嘴甜，眼一弯就笑起来：“谢谢干妈！”
张雪依应了一声，没有动。
苏祈心领神会，桌子底下飞快踩褚游一脚，等人抬头，又飞快眨眼。
褚游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败下阵来，冷静地说：“……谢谢。”
“哎。”
张雪依这回应得很大声，生怕这边听不见似的，笑着回了房间。
苏祈眼尖地看到，褚游低下头喝水的时候，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两个人上课路上，褚游说：“你今天很开心？”
苏祈在车后座哼了一路的歌，他还不怕生，见到脸熟的大妈大叔都超大声打招呼，褚游偶尔侧脸，总能看到他一脸明媚的笑意，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苏祈熟稔地靠在他后背上：“心情好呗。我今天是不是超级给力？”
褚游笑了笑：“你是指吃了三个大包子？”
“……褚游！”
苏祈在后座故意扭来扭去，又正好是下坡的路段，褚游一时没注意，自行车骑得歪七扭八，逼不得已半路喊停，拽着苏祈从车上跳下来。
自行车没人驾驶，没两步倒了地，惯性使然在地上滑出好远。
苏祈被褚游扯下来，看着老远的自行车，彻底傻了眼。
两个人站在歪倒的自行车旁，苏祈看看车，又看看褚游，眼睛一转，抓着褚游的手往脸上摸，都不带停地：“对不起游哥，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呜呜呜。”
褚游手指一动，还没说话，又被他抢了先。
苏祈借着奇异瞳孔的优势，一扁嘴就要哭了：“你真的要打我啊？”
他蔫头耷脑，变了个人似的：“打吧，打吧，我现在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拱到手了就没所谓了。”
褚游咬着牙，狠狠揉一把他的头：“我那两根白头发就是为你长的。”
苏祈啊了一声：“你长白头发了？”
“闭嘴！”
“哦。”
“你真的长白头发了？”
“……苏祈。”
苏祈抬手拍在自己嘴巴上，怏怏道：“我闭嘴我闭嘴。”
两个人磨磨蹭蹭进教室已经快七点一十，平时这个点老师就算来了，班上也能闹翻天，今天去出奇地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苏祈跟着褚游从后面进，一开门，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着两个人。
表情各异，眼神从好奇茫然八卦到怀疑审视，看得苏祈心里发毛。
他的视线绕着班上同学转了一圈，那帮人又唰一下飞快地回过头，重新埋头进书本，掩耳盗铃的大声朗读着课文。
苏祈点了点褚游的后背，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褚游眼神落在窗边抖腿的何旭身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推了一把苏祈：“回座位，听课。”
何旭余光往两个人瞥了几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褚游的质问，一转身，褚游已经泰然自若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丝毫未受任何影响。
只是——是真的不受影响，还是一时逞强？
何旭微眯了眼，哼笑一声。
好戏还在后头呢。
如他所料，早读课还没下，勇叔就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走进班上，示意褚游去他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除了李勇和褚游之外，再无其他人。
李勇将桌上的信封送到褚游面前。
一封信，几张照片。
从正常的两人回家路上相视而笑，互相打闹，到后来的相拥，亲吻。
得益于如今相机的高像素，两个人的脸清晰的出现在照片上，想撒谎都圆不了。
“今天早上放在我办公桌上的，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想说的？”
褚游认认真真看完，摇了摇头：“我和苏祈确实是照片上的关系。”
李勇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褚游无意识抓了一下衣角：“老师，我知道我们两个的性向或许在这个社会上不是那么的——”
他组织了一下词语：“合群？但我觉得这不该是老师要求我们分手的原因。在一起之后，我的成绩没有退步，苏祈的成绩老师应该也有目共睹。既然成绩没有退步，彼此在这段感情中获得了成长与进步，且是一段长期且稳定的关系，那或许也不该是老师要求我们分手的原因。”
李勇眼也不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骤然笑开：“话都被你说完了，班长是没白当，做事有理有据的。”
褚游冷静地说：“老师教得好。”
“就是会哄我。”
李勇喝了口水，头疼地按了一下额角：“行了，你下去吧。”
褚游没动，抬眼直直看着李勇：“老师？”
“怎么？还想在这儿喝杯茶？”
李勇笑骂：“快进班，搞得我跟个什么拆散姻缘的王母娘娘似的。”
褚游得到他的回答，心下稍定：“那苏祈？”
“怎么？要我把他叫进来，你们两个当着我面来一段？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褚游慢慢笑起来：“那我先回班了。”
临关门前，他顿了一下，回头朝李勇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教室里，褚游一跟着勇叔出去，班上又哄得一声吵起来。
前桌苏雨菲直接转过身来，拿开苏祈面前的英语书，直截了当：“你和褚游在一起了？”
苏祈懵了一下：“哈？”
苏雨菲说：“昨天有人将你们两个的照片发了表白墙，照片被疯传，现在大家都听说了。”
苏祈问：“照片呢？你保存没有？”
苏雨菲小心翼翼看一眼窗外，借着桌洞的遮挡发给苏祈。
苏祈认真看了几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这个角度还算好看。”
苏雨菲：“……这是重点？”
苏祈反应过来，又低头看了几眼：“褚游这个角度也挺好看的，谁拍的？技术不错啊。”
这下连旁边的李韩轩都无语了：“重点是你们两个在那什么，大家现在都知道了。”
苏祈莫名其妙：“知道就知道了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你家和他家知道吗？老师知道吗？”
苏祈愣了一下：“不知道。”
李韩轩说：“今天早上大家都在说这件事，观点都不太一样，我们班还好，大家明面上都挺支持的，别的班就……”
这话停的很微妙，不用说苏祈也能猜到一二。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果然撞上了好几双偷偷打量他的眼睛。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自觉抿了一下唇：“应该不至于告到老师家长那里吧？”
话一落，褚游从正门进来。
苏祈想起来他跟着勇叔进办公室的事情，垂下眼挡住复杂的神色。
与此同时，他藏在书包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一下。
对面来信直白且简洁，没有任何标点符号，却看得苏祈心尖一颤。
-干妈：放学之后马上给我回来
他下意识偏头往褚游方向看去。
褚游瞳孔很黑，眼神笃定面容平静，似乎并没有为这一突然来袭的危机所动摇。
只一眼，苏祈的慌乱的心绪就莫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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