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悲有喜
西北的风可以比喻为杀人的刀子，西北的冷可以比喻为寒山冰窖，加在一起，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冷若冰刃。
刚刚下车，沈秋便被这冰刃刮的眼睛疼，白杨把她的围巾扯上脑袋，变成西北女人最常见的打扮，保暖又接地气。
“坚持一下，前面就是二叔家。”
“嗯，没事。”
两人每说一句话都能看到对方嘴里呼出的热气，足以证明这里的寒冷程度。
没走多远，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跑到他们面前接行李，很开心地打招呼：“哥，我妈让我去村口接你们，没想到你们走得还挺快。”
“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秋。”转头又对女人说：“这是我弟白远，二叔家孩子。”
兄弟俩长得不太像，白杨又高又壮，眉目十分刚毅，白远身高普通，可能处于青春期，拥有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消瘦和青春痘，而且带一副黑框眼镜，遮盖了好看的眉眼。
沈秋点头打招呼，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
按照她的印象，第一次见面是要给见面礼的，表达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不知道白远喜欢什么，索性用红包代替，孩子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白杨没想到她准备了红包，趁着弟弟走在前面低头悄悄问：“怎么想到给红包了？”
“嗯？不是应该给的吗？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弟弟妹妹，所以准备了二十个，够不够啊？”
狗男人低低一笑，附在耳边轻言：“我们这里只有结婚认亲的时候才给红包，你这样……是不是决定嫁给我了？”
“咳咳，别闹，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就是想着没买礼物给红包也行。”
白杨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声“狗娃快进来”打断了对话。
狗娃？这名字……是不是太接地气了？
沈秋小声念叨几遍，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抬眼看去，一个与白杨六成相似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朝着他们招手，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娇小的女人，身高差足有三十公分，很像沈秋穿平底鞋和白杨站在一起的既视感。
进屋落座，不对，应该是进屋落炕，炉火烧得很旺，坐在炕上十分暖和。
一直以为只有东北睡大炕，没想到西北也有，不管是东北的还是西北的，沈秋都没见识过，此刻稀奇得紧，看着娇小女人从炕炉里掏出烤红薯和土豆，香得人流口水。
白杨介绍：“这是二叔二婶，白远的爸妈。”
沈秋赶忙起身打招呼：“二叔二婶好，我叫沈秋。”
“好好好，别客气，这红薯咱自家种的，你尝尝。”二婶笑眯了眼睛，二叔也笑着催促：“娃他妈，赶紧把饭弄出来，俩孩子肯定饿了。”
原来，白杨出发前给二叔打了电话说要带沈秋回去，二叔一家算着时间，计划借邻居的车去火车站接他们，然后在县里的饭店吃晚饭，以免沈秋感到怠慢。
可是临时出现意外，邻居家小孩突然发烧，一家人开着车去隔壁村找老中医了，他们只好在家里等。
二婶把晚饭存在锅里保温，想让他们一回来就能吃到热乎乎的家乡菜。
白远搬来一张八仙桌，特意拿了两个垫子放在最靠近火炉的凳子上，笑着招呼：“哥，沈秋姐，你们坐这儿，这儿暖和。”
“谢谢了。”
“甭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不知是炉火烤得旺，还是白远的话说到心坎里，沈秋只觉得脸上烫烫的，身上热热的，心里也暖暖的。
这顿迟到的晚餐并不简单，二婶做了十个菜，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二叔把珍藏多年的坛子酒拿出来，给沈秋倒了一大碗，略微浓稠的泛黄酒液是村里待客的最高规格。
席间欢声笑语，没有半点生分，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倒酒。
从未感受过这般充满暖意的家庭，让沈秋这个外人也觉得温馨无比，难怪白杨最大的心愿是向长辈尽孝，眼前这一幕，足以证明二叔一家对他很好。
二婶在席间已经为隔壁的屋子添上碳火，吃完饭可以直接回屋休息。那屋子本是白杨和白远住的，现在沈秋来了，机灵的白远自觉抱着被子枕头挤去父母炕上。
炉火把大炕烧得暖暖和和，白杨开始铺床铺被，打开柜子才发现二婶给他们做了新被子。
充满喜气的百子图，棉花又蓬又软。
窝在男人怀里，沈秋忍不住问道：“二叔二婶真好，你小时候一定很招人喜欢吧。”
“小时候……我挺幸运的。”
两人拉灭灯，四周静悄悄的，唯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白杨沉沉的讲述回荡在耳边。
他说，他爸爸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妈妈是爸爸的同校学姐，两个人毕业后一起进入省报社、结婚、生子，生活过得令人羡慕。
在七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报道黑煤矿遇难，从未见过面的姥姥把他接过去抚养。
没多久姥姥得了病，治不好的病，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了，给他的户头里存了足够上大学的钱。
那时他八岁，姥姥把他送到爷爷奶奶这边，然后再也不见了。
爷爷奶奶对他特别好，怕他被村里孩子欺负，整天跟外人说他是老白家最重要的根，还说算命的说他是个福星，以后会当大老板。
于是，村里沾亲带故的人家对他也特别好，杀猪宰羊总会送来一些，平时见面更是好言好语，从没有嫌弃他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爷爷奶奶去世后，二叔一家把他接了过来，一直养到十八岁。
再后来，他像其他青年一样进城打工，为了多挣些钱，逢年过节很少回来，但是每次回来都会给村里的长辈送钱送米，落下了一个好名声。
白杨说过他有很多钱，父母遇难的赔偿金、姥姥卖房的钱都在他的户头里，可是他有个执念，用自己挣的钱把爷爷奶奶住的土坯房盖成二层小楼，自己住也好，留给村里做老人院也好，是他对养大自己的人报恩。
这个晚上沈秋才知道，白杨还有一个愿望——找到姥姥。
其实心里清楚，姥姥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仍旧单纯的希望为姥姥做些什么，哪怕上柱香磕个头也好。
白杨的幸运在于前半生从来没人将他抛弃，无论谁人抚养都给了善意的温暖，让他对世界充满感激，包括遇见沈秋，他觉得是天上的亲人把她送到身边，天赐的爱情。
此刻，天赐的小女人搂着他的脑袋，轻轻拍肩，像是温柔的母亲哄孩子入睡一般说道：“我听小北说，以前你总是闷头干活不爱说话？”
“是不是还说我性子很沉，几乎不怎么笑？”
“嗯。”
“沈秋，虽然亲人们对我很好，但是我总觉得自己个灾星，父母、姥姥、还有爷爷奶奶原本健康的身体，都在我来到他们身边后渐渐消逝，我笑不出来，也开心不起来。”
“白杨……”
“谢谢你，因为你的出现，我会笑，发自内心的开心。谢谢你，让我有悲有喜，让我活得像个正常人。”
经历太多风花雪月，听过太多浪漫表白，通通抵不过一句“有悲有喜”，抵不过此刻的拥抱。
她好心疼，又好满足，皆因怀里这个男人，她爱的男人——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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