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碧桃花落
“你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平凉王的嗓音仍是淡淡的,说不上是冷漠,只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像是用水过过一遍,把疑问冲淡成陈述。
你死了。不回来了。
酒顺着桌面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在地面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凶神恶煞的燕王爷并没有当场砍人。
徽礼抬眸,静静看着面前的人。逆光,他看不清桓雎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发上的梨花木钗泛着一圈圆润的光。
很意外,徽礼朝他露出一个罕见的温柔的笑:“我回来了,桓雎。”
他很了解桓雎。
他也很清楚,人只为在乎的东西生气。
桓雎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松开了背在身后发抖的手:“我问你。”
徽礼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下文。
“如果…如果我今天不来,我还能见到你么?”徽礼听得出他在压抑发抖的声线。
你想见我吗?
如果我不等你,你又不去找我,我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了?
“不会。”徽礼良久后开口。
其实不过是一句虚话而已,他大可以说是,说他想见他,说他会去找他。很轻松,很简单,不过是把人哄哄罢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好了。
徽礼偏偏要说实话。
偏偏要去伤人的心。
讲得明明白白,不带一丝一毫的含糊不清。
这其实很残忍。
桓雎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背着的手终于垂下去,宽大的衣袖落下来把他这点无关紧要又自作多情的关心遮盖得严严实实,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怎么会指望这种事呢。桓雎告诉自己,早就习惯了。
“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最好永远都是这样。”桓雎低头注视着徽礼,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字咬得很轻,听起来很难过:“你从来都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你自以为是。”
“我不想骗你,我不会去找你的,你明白吗?”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扫下一片阴影,使他整个人显得又疲惫又落寞,“我很害怕,你或者是桓潇桓熙会因为我受到伤害。我没有不在乎。”
“你瞧,”桓雎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你总是自以为是。”
他轻轻地喊他,就像是许多年前还在宫里,他们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轻轻地喊他:“四哥。”
祝你寂寞。祝寂寞之人永远寂寞。
平凉王转身踏出正堂,正好一朵云遮住了阳光,天地一暗,他停在越檀身边,说:“你赢了。”
越檀听后只低低一笑,把白玉酒壶抓起来摇了摇,发现已经空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徽礼,突然觉得他坐得太高了,所以显得格外寂寞。
这个人总是把这种事情弄得很糟糕。他在心里想,真是可怜。
越檀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五爷啊,这里可没有赢家。”
夜晚,徽礼和白落回到了海边,升起橘黄色明亮的篝火,篝火把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随着海风摇摇晃晃地延伸到海的那头,跌进海里。
白落在烤五只生蚝和三串虾,旁边的竹笼里还有几条金枪鱼的秋刀鱼,不过他更希望自己是其中一条死鱼,因为某人的目光一直戳在他的后颈背上,让他遍体生寒。
白落:…救
生蚝很快就飘出了鲜美的气味,虾也红了。
白落觉得差不多了,把一串虾递给徽礼,徽礼伸手去接,还没接到,就被另一只手突然插进来的手劫走了。
徽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把抓住越檀的手臂。
越檀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本就是弯着腰,一开口声音响在徽礼耳边:“这么舍不得他给你烤的虾?”
徽礼嗤笑一声:“鱼是我抓的,虾是白公子烤的,你作甚么事了?”
越檀瞧着抓他的手,无奈道:“我替你剥虾,好不好?”
徽礼:……
徽礼把脸拉得老长:“哦哟,我哪里受得住这个福气啊,越公子打算把毒抹哪只虾上喂我吃啊?嗯?”
越檀索性挨着徽礼坐下,距离一下子拉近,徽礼拉着他就显得过分亲昵。他不甘心地松手,心想白瞎了这一串虾。
白落默念:我只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他又把一串虾递过去。
徽礼伸手。
某人魔爪一劫。
梅开二度。
第三串。
徽礼:呜我的虾
“越檀!”
徽礼嘴边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张嘴。”
“我不。”
“没下毒。”
“不。”
……
白落:这段好耳熟啊
“真不吃?”越檀朝他晃晃手里的三串虾,落在徽礼眼里就是□□裸的威胁。
士可杀不可辱!
绝不屈服的徽礼毫不犹豫地张了嘴。
虾令智昏。
他泄愤似的嚼着嫩滑弹牙的虾仁。
恶狠狠地瞪着把第二只虾递到他嘴边的越檀。
很凶。
然后又张开了嘴。
越檀一本正经地剥着虾壳,眼里却浮出很浅的笑意,藏在火光里,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
白落觉得眼都要瞎了。
“越檀。”徽礼接过越檀烤的秋刀鱼,秋刀鱼翻着白眼。
“嗯。”
越檀高大的身影占据了徽礼整个余光。他本来想问问越檀为什么跑到这里做这些,又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复又沉默。
良久后越檀转过头来看他:“想问什么?”
徽礼拨弄了一下火堆,一串火星溅出来。
“为什么?”他还是问了出来,只是没头没尾的。
越檀却听懂了,他半垂着眼,目光追随着那串火星。
“我爱你,”他缓缓地,低低地说,“我好爱你。”
白落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得死去活来。
徽礼沉默地听着。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热烈的情感表露。
他很少会去回忆往事,此时却不由得想起来。
那应当是一个春天,他记得京都白秋水上总是浮着飘落的碧桃花。
那时他已经和越檀相识了一个秋冬,他拎着一壶酒,翻过越府高墙,轻车熟路地落到一扇窗下。
没等他敲,窗户就被拉开了,一张干净灿烂的笑脸露出来,眼眸极亮,他轻声道:“徽礼,真是你。快进来,小心被越辉鸿那老头发现了。”
徽礼伸手勾住他的衣领,翘起眼角,道:“今日陪本王去个好地方。”
越檀听罢,弯了弯眼睛,道:“好。”
他们一人纵一匹烈马在长安大道上疾驰而过,穿过喧嚣熙攘的人群,穿过杨柳摇曳的光影,穿过飞扬的风尘,风声猎猎,带着一身明亮的春光冲出了京都城门。
京都碧桃林,唤作笑春风。
越檀从马背一跃而下,红衣翻飞,干净利落,碧桃花纷纷而落,他回头朝徽礼一笑。
许是花桠摇曳,徽礼半眯起眼,觉得那日的春光格外晃人。
黄昏时分,夕阳醉倒在碧桃花林,铺染开一片辉煌瑰丽的落霞。
“徽礼。”越檀按住他的手,缓缓靠近他。“徽礼。”他轻声呼唤他的姓名。
一朵碧桃飘落下来,遮住了徽礼的眼睛,他想伸手拂去,但越檀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徽礼。”他把声音放得极其温柔。
“你醉了。”徽礼告诉他。
清风过,千千万万朵花落在两人身上,他们在落花中接吻。
他们喝了很多酒,心里却明白没喝之前就醉倒了。
十六七岁的越檀喜着红衣,总是笑。
是当年最烈的酒。
之后就很少见他穿红衣了。徽礼有些遗憾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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