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且饮一壶碧螺春
洞庭湖,古称云梦泽、九江,俗语中“五湖四海皆兄弟”里的五湖,排行榜首的就是洞庭湖。
洞庭因湖中心的那座洞庭山而得名。洞庭山原名“君山”,近百年前,大禹王朝开国太祖皇帝嬴霑的长子禹德宗嬴季曾游览过君山,认为“君”之字眼与自己的国君皇位有些冲突,当场要求改掉,贴身太监向来思维敏捷,灵机一动,表示所谓君乎,乃洞悉王庭一切大小事物者也,不妨就改作“洞庭”,德宗龙颜大悦,并下令君山从此改称为“洞庭山”,周遭的湖泊也都跟着被改口叫作了“洞庭湖”。
洞庭山四周环水,被洞庭湖紧密包裹在中央,整体面积不大,甚至犹比那座沈腰仙子的盈盈湖盈盈岛还要小上许多,自然风光秀丽奇绝,春赏百花异草,夏观浩瀚水洋,秋赏渔歌秋月,冬观湿地候鸟,多姿多彩,美景如画。更有传说那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神仙玉女居之,四时可闻金石丝竹之声,彻于摩崖山顶,叫人心驰神往。
山上名胜古迹众多,文化底蕴颇为深厚,有大量文人墨客围绕洞庭山之“奇”、“小”、“巧”、“幽”、“古”,或著文赋诗,或题书刻石,更有许多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爱情故事传出,真可谓是“浩气连远古,衷肠诉神州”。那位水中捞月而死的诗圣谪仙谢心然也曾在该地留下过“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洞庭山”这样的绝美千古绝唱。顶峰处有一块横七丈竖八丈的摩崖巨石,巨石上头纂刻有一副星辰云海的奇异图样,据说是某位剑道仙人修炼时以手中剑将星云之像刻绘在了上面,以供后世习剑晚辈观瞻仰视。
因洞庭一带北纳长江四口来水,南、西接众多小支流湖水汇聚,江水湖水同流,故此洞庭还有个别称,就唤作“江湖”。武林天字一号侠义道门派白龙剑窟就在这片水网星罗棋布的“江湖”里安营扎寨、称霸称雄。
白龙剑窟素来以“侠义”二字闻名于世,自该宗门创立伊始,至今已率众剿杀覆灭了数不清的武林魔道宗派,曾有人言若是没有白龙剑窟存在,那么“天下十大魔头排行榜”大概要改上一改,改成“江湖百魔谱”,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即若是没有正道领军门派白龙剑窟,这座天下的魔派枭雄少说要多增加十倍!
然则世人皆以为白龙剑窟以“白龙”为名,黑恶白善,扬善惩恶,该宗门内部必然也是一片互助友爱和善待人的美好景象,他们绝不会知道,那个以“白”字开头的正义扛鼎门派,暗地里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派系伐斗和权力争夺。
白龙剑窟原名“白龙剑宗”,创宗之人即首任掌门人姓龙名杨木,那位龙杨木龙宗主早年间不幸暴毙身亡,据传其在将掌门之位让给了自己的亲弟弟龙蠡后,方才安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龙蠡一共生有两子,长子龙正溟,次子龙正海,均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剑修高手,因其对两名儿子的培养侧重点有所不同,一个偏重内力,一个重视剑术,故而五十年前龙蠡宣告整座武林自己要开始在洞庭山里闭关修炼以后,正溟、正海两人就开始或明或暗的争权夺势,试图独自操纵白龙剑窟,妄想做到只手遮天。这一晃眼便是五十年,自老祖宗龙蠡闭关前将剑宗之名改为“剑窟”起,这座所谓的“窟穴”便逐渐演化出了两大派系,分别是由龙蠡长子龙正溟统领的“嗔派”和次子龙正海掌管的“吟派”,两个派系勾心斗角,若干年来明枪暗箭也不知向对方投射出了多少,其中内幕之黑暗阴险,均无可与人言哉。
龙正溟并无子嗣,毕生广收天下门徒以增益嗔派的团体实力,像於浪於潮这样的外姓子弟都能有幸接触到宗门内部最为核心的功法技术,嗔派内功心法传授之普及可见一斑。龙正海全然不似兄长那般有教无类,吟派成员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天资不凡的优秀学徒,人人注定将来都前途不小,除了麾下弟子无不禀赋上佳外,吟派首领龙正海还培养有一个绰号“青天白日剑”的儿子龙卓,习武天赋更是人如其名般的卓越非常,一剑可令天幕开青白、大日放光,乃不可多得的武林奇才。儿子既然已此般造化绝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龙正海平生最为疼爱的好孙儿龙彦更是个号称“武林千年难得一见”的剑术超级巨材。
姓龙名彦的剑窟头号大公子从前一直被认为是个天生的浪-荡无能之辈,此生难堪大任,也就是近两年时光他才逐渐被人看清了其内在的天才禀赋。此子长到十八岁都未曾练过哪怕一天的武,从十八岁父亲龙卓赠送了四名贴身剑侍给他开始,发愤图强的龙彦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开始习练剑术,随后短短两年时间,他就从一个连剑都没有碰过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拥有五阶脱俗境大圆满、离剑仙境界仅有半步之遥的剑窟剑术顶尖大能。如此天赐造化、天生剑骨,这让本就打算等自己百年以后将吟派首领之位让予亲儿子龙卓的龙正海甚感欣慰,他和自己的亲哥哥龙正溟斗了足足半个世纪,想必这场斗术与斗气的“吟嗔之争”,将来多半要由自己的儿子龙卓或是孙子龙彦的胜利彻底宣告结束了。
冬季里,整座江湖湖心洞庭山皆被白雪茫茫覆盖,乘舟远远观去,大有“遥望洞庭山接水,雪花盘里一银螺”的独特华美景致。这一日黄昏,落日迫近西山,眼看待不多时夕阳便要完全隐没在天际线之下,洞庭湖中央湖心岛之上,有五人徒步登山。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很高很瘦的白发灰袍老人,那老人惨兮兮的靠着两柄长剑为足,肩头披有一张邋遢白老虎皮,身后扛着一个深青色的巨大布袋。高瘦老者的后头跟着四人,两男两女,四人不论品貌还是气质俱属于人间罕见的绝佳级别,黄衣白袍,孔雀蓝朱丹红,微弱的夕阳映照在五人的身上,画面甚是唯美,叫人不禁生出想将此情此景绘制在纸上的冲动。
登山五人的正是剑圣嬴秋以及魏颉、许灵霜、龙彦、王敏四人,嬴秋前世乃是天庭五方天帝中杀力最强的白虎帝君,如今贬谪凡间做了“谪仙人”,谪仙率领四名晚辈穿行于江湖湖心岛,也不知此副画面若是真的腾挪到了纸张之上成了名作,又该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夜幕愈发下垂,四周环境逐渐被浓得化不开黑色气氛笼罩,以嬴秋为首的五人穿过洞庭山三十六亭、二十八庙、五井、四台等诸多古迹名胜后,终于来到了那方矗立有巍峨“星云巨岩”的摩天崖顶端。
此时的摩崖顶部竖起了不下三十个大型火把,火光极盛极炽的悬崖平台上面,有一名身材异常魁岸的“中年人”面对着登山来的众人盘腿而坐,手里握有一只纹理清晰圆润的紫砂茶壶。
那名“中年”男子皮肤平滑洁净,鼻子作鹰钩形状,上嘴唇很厚、下嘴唇极薄,眼神犀利冷峻,眉宇之间有凶气阵阵勃发,不论是满头垂至肩膀的长发还是蓄在下巴上的短须尽呈浓黑墨色,身上穿的那件宽厚大袍则是与须发颜色迥然相反的纯白之色,白袍上面有着九条用银色丝线绣成的体型不小的蛟龙,九条银龙在周遭焰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愈益狰狞可怕,叫人见之即会心生怖意。
黑发男子的身后站有两名身材同样很是高大健硕的白袍老者,两人皆白须白发,一看便知年事已高,两名老人的手中都各自横捧着一柄极长极厚的黑红色巨剑,双剑的外观造型与纹路图案完全一模一样,并无任何分别可言。
黄衣公子龙彦理所当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两名白发白袍的老人是自己的爷爷、大爷爷,剑窟两大派系的首脑人物——龙正海与龙正溟。既然如此,那么盘膝坐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理应就是剑窟里地位至高无上的老祖宗剑狂龙蠡了。可究竟为何这位按说已经超过一百岁了的宗门老前辈,居然会是一副中年人的奇怪模样?须发不见一根银丝,看起来比爷爷和大爷爷都要年轻几十岁的样子?
龙彦正自心感迷惑之际,剑窟吟派最高领袖龙正海却着实为宝贝孙儿的突然出现感到不可思议,他瞪大眼睛的惊声叫道:“彦儿,你怎么会……”
黄衣俊公子龙彦急忙与身边的白袍女子剑修阿菊一同跪了下来,抱拳恭敬万分的朗声喊道:“见过二位爷爷,见过老祖宗!”
那名雪白衣服上绣满了矫健银色蛟龙的魁梧“中年人”轻轻摩挲了几下手里握着的那只做工极端精致的紫砂茶壶,鼻梁甚高颇具“鹰”相的他轻呵一声,并不扭转过脑袋,只是用温醇有若陈酿美酒的嗓音问道:“正海,那个黄衣小子就是你说的天选之子么?”
如今已经快八十岁的龙正海用略带惶恐的卑微语气回应道:“是的父亲大人,他便是我与您说起的那名两年不到从零基础飞跃至五阶脱俗境大圆满的剑术天才龙彦,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则是彦儿部下梅兰竹菊四大剑侍之一的阿菊。”
“起来吧,这天儿怪凉的,跪着不太好。”剑窟百岁老祖宗龙蠡出言示意龙彦与阿菊两人站立起身,不必多礼久跪。
待两名剑窟年轻晚辈站起来后,盘膝坐在地上的那位绰号“剑狂”的剑窟正牌宗主龙蠡语气十分平淡的抬头询问道:“嬴秋,你把我的曾孙儿给拐走了是几个意思啊?”
肩披白老虎皮、背负沉重巨型布袋的老剑圣“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应付道:“老夫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拐人,只不过是正好给我撞见你的宝贝曾孙儿在青楼里撒野闹事,看得有些心情不爽,就顺带着稍微收拾了他一下,然后又顺便把他带过来观看我与你之间的约战罢了,仅此而已,绝无其他任何想法。哎,这等狂妄无礼的小子连给老夫洗脚的资格都没有,你要的话,那就还给你好了!”说着便抬手轻轻一挥,霎时间,龙彦和阿菊两人即被一股猛烈无比的罡风吹得身不由己朝前方撞去。
眼见他们两个就要狠狠冲撞到位高至巅的老祖宗,剑窟嗔吟两派的领袖龙正溟和龙正海单手把持怀里的那柄黑红色巨剑,同时掠身上前出掌,方才勉强止住了两个年轻人的前冲之势。
“彦儿,你跟爷爷说实话,你当真在青楼那种腌臜地方里面胡闹了?!”白袍老年人龙正海对着自己的亲孙子大声斥问道。
龙彦正打着腹稿思量脱罪辩解的措辞,作为有血缘关系的曾祖父的龙蠡忽然摆了摆手,提高嗓音道:“教育晚辈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吧!”
剑狂次子龙正海连忙低头唱了个喏,乖乖拽着小孙子龙彦又重新站回了敬畏的父亲身后。
“喂,龙蠡啊,不是老夫笑话你,你这跟我一样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家曾孙子都会逛妓院了,怎的还如此在意自身形象,开打前专门跑去把头发和胡子给染黑了?”剑圣嬴秋其实心里非常清楚那无疑是一种类似于道门真人返老还童、还淳反古的玄妙状态,却也还是忍不住笑着开口调侃道。
须发皆黑的鹰钩鼻剑狂抿嘴一笑,高高将手里的茶壶举起,清冽醇香的茶水从壶嘴缓缓流下,不偏不倚尽数流入了龙蠡口中,喝完一口茶后,白龙剑窟老祖宗龙蠡冲着那名害得自己一闭关就是五十年的白虎皮老头说道:“是啊,黑的多好看,黑头发总比白头发活得长久些罢。”
白发老剑圣嬴秋仰头“哈哈”笑了几声,用那副难听的公鸭嗓子反唇相讥道:“那老夫今日也只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手握上品紫砂茶壶的黑发龙蠡亦放声笑了好几下,已然整整五十年没有对人出过剑的老剑狂眯起眼睛看向那名在脑海中存在了五十年的“假想敌”,身为中原剑术真正龙头老大的他耐着性子邀请道:“不着急动手,半个百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且与我同饮一壶碧螺春,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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