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规行矩步小姐受苦，霹雳手段贾母理家

接下来的几日，宝玉过得可谓相当痛苦。

        那两个妈妈，连带宝玉原先的四个教引嬷嬷，六个人十二只眼睛盯着宝玉学规矩。

        许是为了报头天的仇，几个妈妈越发严格，她们也不敢真的拿戒尺打她，只是叫她一圈一圈捏着小步子在屋内行走。

        身子不可以挺的太直，要微微含胸，要低眉顺目，要不摇头不露足，却也不能走的太缓太慢，要小碎步，轻抬步微扭腰，行如清风过细柳。

        接连三天，从早到晚，宝玉腿都走木了，回了房倒床上就要睡。做男孩的时候她可没遭过这个罪。

        学会了走还要学坐，要学笑，要学站立行礼…宝玉从不知做女孩有如此多的规矩要学，这么多规矩要守。

        足足七天，宝玉才将这一系列闺秀课程学完，连带拜访贾敏的事都给耽搁了。

        得到王夫人的首肯后，她本能的想要赶紧跑回小屋，却发现她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大步奔跑了。

        纤纤细步，弱柳扶风，宝玉一步一挪回到了绛芸轩，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宝玉心头不快，懒怠进食，偏厨房做的又是松瓤鹅油卷，荔枝八宝肉，笋菜煨火腿，一桌子油腻腻的，更是不想动筷。

        晴雯见她早饭也不吃，着实有些担心，便要叫厨房撤了这些，另做清淡的来。

        却在此时，屋外传来琥珀的声音：“姑娘在家吗？老太太那里叫!”

        宝玉听见贾母叫，倒也不耽搁，她一面收拾，一面吩咐晴雯：“不必去厨房叨登，我才在太太那里，听说家里的几个管事儿都叫老爷捆了，想是要出事儿，这些天你们都少出门，少往各处去。”

        众人都答应了，几个丫头簇拥着宝玉一径来至贾母门前，却见琥珀玻璃并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彩霞都等在门外。

        宝玉见状，便知里边长辈们正在议事，故此也吩咐袭人等在外等候。

        她一进荣庆堂，果见屋内圈椅上已坐满了人，贾赦贾政邢王二位夫人，连带贾琏贾珩贾琛贾瑁都在这里，宝玉依着规矩坐在了下首。

        贾母铁青着一张脸坐在上首，对着贾政几个问道：“你们说，这些胡作非为背主忘恩的奴才究竟该怎么处置？”

        “这…”贾政沉吟着，他素来自诩端方君子，从不肯再内事上用心，却不想贾母突然问他。

        贾母看着儿子摇了摇头，她这个二儿子虽是个好人，却是既迂腐又死板。再看看大儿子，罢了不提也罢…再想想林如海，贾母越发觉着，儿子还是别人家的好。

        老太太见贾政迟迟不语，只好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觉着这些内宅的事儿不该你插手去管，觉着我老婆子难为你这个大老爷了!你仔细想想圣人是怎么教导你的？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你是大老爷只想着治国平天下去，益发连修身齐家都忘在了脑后!”

        贾政忙忙跪下，连说了几个不敢。众小辈见贾政跪下了，也不敢再坐着，忙都跪了下来。

        贾母见他们乌泱泱跪了一屋子叹道：“若是只为了内宅一口吃的几件玩的，我又何必叫你们兄弟妯娌都过来？你自己瞧瞧，这群奴才在京里在外面打着咱们家的旗号可说是无恶不作!”

        贾母一只手狠拍在紫檀蟠龙雕花大桌上：“单单要是贪几两碎银几亩薄田，那倒也没什么!可你瞧瞧，这些人放印子钱的放印子钱，欺压佃户的欺压佃户!已经闹出人命官司了!眼下咱们家还算兴旺，你父亲那些老部旧还肯帮咱们遮掩，若是有朝一日，咱们失了势，谁能替你们遮下这一笔一笔的烂账!你们祖父父亲尸山血海里挣下来的家业，难道就要葬送在这些刁奴手里吗？”

        说完已是老泪纵横，贾赦见贾母动了真气，也不敢再坐在那瞧贾政的笑话。他脸面站起身来劝道：“这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身为长子不能贴身孝顺，理清家事，反叫母亲跟着烦恼。”

        贾母听见这话冷笑道：“你也不用拿这话堵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忙，等哪天我咽下这口气，这国公府也就随你折腾去!”

        贾赦听见这话也赶忙跪下，连道不敢。

        贾母看着两个儿媳妇，大儿媳小门小户出身，最是个钱眼里钻出来的，若要把家给了她当怕是没几日这敕造公府就成了她的私房了；二儿媳倒是大家出身，可她一味做出一副菩萨样，纵得底下人无法无天，也不是管家的良才。

        贾母抹了抹眼泪道：“今日这事便由我来做主，凡有放印子钱的，在庄子上惹出人命的一概送官法办!与其日后叫别人捅破疮疤，倒不如咱们自己先揭了画皮!”

        “其余为虎作伥的，重打四十发卖出去!管事买办还有各处上夜的嬷嬷有聚赌的偷盗的，一概重打二十，革去三月粮米，拨入圊厕!不但他们本人，连起后代子孙都不许他们入内伺候!”

        “至于赖家!”说到赖家连贾母也有些犹豫。

        “这赖家到底是跟着老太爷出兵放马，一路冲杀过来的人。是咱们家几世几代的老仆了，那赖嬷嬷又是老太太的陪嫁，赖大赖升两个虽也收了底下人的银子，到底没做那些出格的事儿。”

        王夫人管家不利，难辞其咎，她见贾母一提赖家有些犹豫，只当贾母有意放赖家一码，便想着给贾母递了个台阶，讨贾母一个好。

        谁知贾母听见她这话怒极反笑，对着贾政道：“他二老爷，你听听你媳妇这个话!好个明白人!咱们都不如她!”

        这话一出，王夫人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母又道：“老二，你为官做宰的人，你来说说，这赖家可恕不可恕？”

        贾政刚欲说话，忽听外面丫头声音：“赖嬷嬷求见老太太。”

        鸳鸯见贾母满脸怒意，忙接了出去道：“没见老太太这里议事呢吗？请赖嬷嬷外面等着!”

        赖嬷嬷虽已告老解事出去，但她在贾母面前素有体面，平日无事也常来陪着贾母抹骨牌解闷，这是头一次在贾母这吃了闭门羹。

        “老二，你同你媳妇好好说说这里面的账!”贾母同贾政说道。

        贾政原也没把这些事当回事，直到听见贾母说已闹出了人命，才觉害怕。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才哆嗦着嘴唇道：“这事儿便是打赖家起的，他家既收了底下人的钱，自然是要护着底下那些为非作歹的王八羔子，那些刁奴有了他家的保护，自然是越发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这才弄出这些天怒人怨的事儿来。”

        贾母这才叹了口气点头道：“这话说的很是，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复又起身坐下，贾母戚然道：“我今儿叫你们兄弟妯娌过来，又叫孙辈们也过来，并不是为了下你们的脸面，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该知道的就得让他们知道。”

        宝玉听了这话不觉看向贾母，贾母神色明显有些倦怠，仍自强撑。

        又听贾母接着道：“咱们的孩子学习姿容仪态规矩倒在其次，管家才是头一等要学的!尤其琏儿和宝玉都大了，将来是要嫁进人家家里做媳妇的，到了人家家难道也跟在咱家是一样的？”

        “大户人家太太奶奶既不必亲自看账，就更要仔细学着用人，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那些过错可恕，那些过错不可恕都要分个清楚明白。管家一味严格失了人心，这不好，可要一味仁慈，那也是要出大事的!”

        贾琏宝玉两个都起身听训，贾母摆了摆手仍叫她二人坐下，又朝着王夫人道：“自打珠儿去了，我看你这身子总不爽利，精神也不好，既这么着你便好好调养调养，管家的事儿就让孩子们历练历练吧!”

        王夫人也知今日之事她有责任，却不想贾母一句话便夺了她管家的权力，连辩驳的机会也不给她

        “弟妹是该多歇歇。”邢夫人痴痴笑道。

        王夫人脸色酱紫，待要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将这一口恶气生生吞了下去。

        贾母也不搭理邢夫人，只叫贾琏宝玉到她身边来，邢夫人也讨了个没趣。

        “一会儿你们两个上屏风后面去听着。”贾母拉着孙女的小手柔声道。

        说完又转头对着贾政等人道：“赖家的事你们不必管了，我自有打算，你们且散了吧。”

        说完又对政赦二人道：“你兄弟二人要多多留意，咱们本家要是有好后生，有能读书或是会理事的都要好好教养。咱们家人丁既不兴旺，就该从亲戚家寻了有出息的孩子，仔细培养才是。”

        贾赦贾政都连忙称是。

        贾母又道：“依我看菌儿芸儿两个孩子就很好。珠儿一走也没留个后，也该给他立个嗣子。如此这般珠儿媳妇儿也算有靠，咱们跟亲家也算有个交代。老二，你是珠儿的父亲，这事便由你看着选人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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