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旧信

那几封信，都是霍奶奶寄给自己远在北方的娘家人的。

        可惜当年因为战乱，死了、失踪了太多人，也不知霍奶奶的娘家人是死在了战乱中，还是逃到别的地方生活了。

        致使她寄回老家的信，无人收取，都被退了回来。

        霍穗还在盒子底部发现了夹层，她打开夹层，看到了被人折叠整齐存放起来的，总共约三十页霍奶奶和霍爷爷年轻时的书信往来。

        那些纸张，被精心保存了几十年，虽然墨迹有些褪色，但字迹仍清晰可辨。

        霍穗怀揣着浓浓的好奇心，将它们一页页从头看到尾。隔着几十年的时空，被年轻时的爷爷奶奶强行喂了一肚子狗粮。

        说白了，那些书信，就是霍爷爷和霍奶奶两人交往定情的见证。

        他们从最初的陌生含蓄，到后来的情浓相知。以及后来霍爷爷英年早逝后，年轻守寡的霍奶奶还给亡夫写了几封悼念信。

        信上大多写的是她和儿子霍杨的日常，她觉得有趣的事儿，以及儿子有时如何的调皮捣蛋，有时又是怎样懂事得惹人疼。

        每封信的末尾，霍奶奶都会写她和儿子生活得很好，只是有时很想他。让霍爷爷在地下放心，再在奈何桥上耐心等一等她，他们说好要一起投胎的。

        那样纯粹的深情，脉脉的温情，最是动人。

        与之相比，霍爷爷给霍奶奶写的情信，就热辣直白多了。

        看得霍穗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烧红了。

        霍穗心想：难怪她那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爷爷能追上她奶奶，多半是不要脸的功劳。

        都说烈女怕郎缠，想来追求人的时候，脸皮越厚，优势说不定越大。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启发。

        看她爷爷写的。

        “……老子大冬天的夜里卧壕沟守夜，只要想到你，就浑身发热。最热的地方有两个，一个在我腰部以上，一个在那以下。”啧啧，忒可耻！她奶奶怎么没把信撕了烧了？

        “……淑君，昨夜一个炮落在了我身旁，我让黄土埋了一身，差点被炸死。我在医院醒来，看到眼睛红红的你，就想着幸好我没死。老子都没让你暖过被窝，你还没给我生娃，要是就这么死了，多亏啊。我写这封信不为别的，就是想通知你，这位好看的女同志，你已经被我盯死了，除了嫁我，没有其他选择。不接受反驳。一会儿记得把信里的草戒指戴上……”霍穗呵呵，真是臭大男子主义。

        随后，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咦咦咦！！”她奶奶居然在这封信底下用极小的楷体批注：果决勇敢，极具男子气概。

        霍穗摸摸牙齿，还好没有被酸掉。她奶奶的眼光有点猎奇啊。

        霍穗继续一目十行，忽的，她捻着一张信纸，捧腹大笑。

        那信上写着：“姓陈的，老子为了追求你，头发都愁掉了好几把。你再不点头，我、我就要每晚摸到你窗户下唱情歌了！我跟你说，我可是跟人不耻下问，学了二三十首呢，方言都学会了好几种……信不信我从天黑唱到天亮，让你睡不着觉。哈哈，想睡得安生，就得给我当婆娘！”

        霍穗替她爷爷脸红，他怎么就这么豁得出去啊？

        霍穗甚至还看到她爷爷竟然为了哄生气的奶奶高兴，负伤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学狗汪汪汪，学猫喵喵喵……

        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霍穗鄙视她爷爷，却很羡慕她奶奶。

        ……

        霍穗把那些信纸重新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小心放入夹层，插上木片。

        她又将其他信件原样放好，盖上盒子，将它放进抽屉里，准备等董丽英回来，跟她分享她的发现。

        霍穗觉得，她爷爷奶奶的故事要是能编成小说，一定会受欢迎。

        忠犬糙汉兵哥哥和温婉落魄大家闺秀，想想就很带感。

        而且他们那样的相遇，那样的相爱，难道不刺激，不有趣吗？

        霍穗短暂的激动过后，心里忽然就怅惘了。她爷爷奶奶的故事再有趣，结局也是be。

        还有她爸妈，同样的短暂相爱，然后天人永别。

        感觉他们老霍家的男人好像受过什么诅咒一样，都是短命鬼。

        霍穗蓦地庆幸自己是女儿身，不然她就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步上她爷爷和爸爸的后路——年纪轻轻就没了。

        为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霍穗接着翻找她奶奶的遗物，从她留下的物件，缅怀她。

        她翻着翻着，还找到了霍奶奶夹在一本厚书里的日记。

        ……

        再说董丽英出去祸害了一群迷途少年回家来，从女儿口中听说了她婆婆的身份，直接惊叫出声。

        谁能想到她那个重男轻女，最爱板着脸训她，除了不骂脏话，也跟别的三姑六婆一样喜欢摆龙门阵的婆婆，居然来历非凡呢。

        要不是霍穗给她看了霍奶奶藏起来的信件和早年断断续续写的日志，她绝对不信。

        霍奶奶本姓陈，是北方累世大家族陈家旁支的女儿，一家人依傍陈家主支讨生活。

        虽说他们跟主支一样姓陈，但从血缘上来说，跟那边的关系，已经非常淡薄。

        霍奶奶的父母兄长，很有生意头脑，民国时期，跟着陈家主支的商队行走大江南北，做倒卖货物的生意。他们靠主支庇护，没几年，就财资颇丰。

        虽说霍奶奶娘家的家底与陈家主支不可比，但胜过一般富裕人家，在北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霍奶奶从小过着千金小姐的生活，十五岁以前，一直受传统大家闺秀的教导。

        十五岁以后，霍奶奶受西方文化影响，剪了长发，闹死闹活地进了女子教会中学读书，一路读到大学。

        可惜她还未毕业，就遇上外敌入侵。北方战火连天，霍奶奶一家二三十口人，举家迁逃至西南山城避难。

        然而西南悍匪成患，霍奶奶一家运气不好，遇上一路躲过先锋军绞杀的悍匪，一家人分散开逃跑。

        霍奶奶因貌美被土匪绑进山寨，差点做了压寨夫人。

        她自尽前，另一路军队收到土匪出没的消息，攻进山寨，当时还是小班长的霍爷爷将她救下。

        那年头，到处都在打战，由于前线军情紧急，霍爷爷一行军人必须听从命令立刻急行军上战场，没空帮霍奶奶寻找家人。

        霍奶奶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也随大部队出发，奔赴前线。

        她早时在教会中学学过急救，经过短暂的培训后，做起了战地护士，与霍爷爷一同出生入死，两人很快彼此情愫暗生，在炮火的洗礼中，在战场上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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