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没藏宝历很快就落网了。然而让人惊讶的是,抓到他的人不是费听辙,也不是元昊的手下,却竟然是他自己的亲弟弟没藏讹庞!
原来当初没藏宝历从夏辽边境一路逃回了凉州老家。没藏一族虽然在一年前损失了大部分田地和奴隶,再也做不了凉州一霸,但他们靠着经商的底子,在当地还有些势力。被元昊通缉之后,没藏宝历想靠着族人帮他打通关系,逃往青唐吐蕃,谁知还未动身,就被得到消息的没藏讹庞逮了个正着。在吐蕃人的传统中,没藏宝历作为前族长的大儿子,理应继承族长的绝对权威,可他万万没想到,没藏讹庞非但没有庇护他,反而带着府兵将他拿下,把自己这个亲哥哥作为死囚犯押解回了兴庆府。
没藏讹庞此举立刻引起了轰动,也让党项人对他这个本应极重家族利益的吐蕃人刮目相看。一时间,他大义灭亲的美名远扬,在朝中声望日隆,甚至连元昊和宁令哥的支持者都同时对他交口称赞。
同样是让至亲伏法,米禽牧北收到的口碑却判若云泥。夏虽然不像宋那样死守三纲五常的各种规矩,但信奉儒家思想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在文官之中。米禽牧北对待自己的父亲如此心狠手辣,让朝中许多人对他颇有微词,甚至在宁令哥的支持者中也出现了一种声音:为了声誉,宁令哥应该远离米禽牧北,拉拢没藏讹庞。
宁令哥当然是对叫他远离米禽牧北的言论嗤之以鼻,但拉拢没藏讹庞一说,他却觉得颇有道理。与大宋重文轻武不同,夏文官的地位比武将低,但即便如此,想要坐稳江山,没有文臣的支持也是不可能的。而没藏讹庞本来就不断向宁令哥示好,这时他羽翼渐丰,又极善交往,在文臣中的影响越来越大,宁令哥自然不想放弃这股势力。
不过,对米禽牧北而言,没藏讹庞所做的这些表演,都越来越清晰地印证了他对此人的看法:心机深沉,狡诈圆滑,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但他一时还抓不到没藏讹庞的任何把柄,每次在宁令哥面前提起来,宁令哥还总是认为他小心眼,让他苦恼不已。
就在他对没藏讹庞一筹莫展的时候,手下又探得了另一个消息:没藏黑云已经身怀六甲!
难怪几个月前元昊会把戒坛寺伺候没藏黑云的人全都换掉,原来是为了遮掩寺院住持怀孕的真相。没藏黑云一直都很小心,总是穿着宽袍大袖的法衣出现在僧众面前,几乎毫无破绽。可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流言开始从戒坛寺传出来,街坊和朝廷都议论纷纷。堂堂皇家寺庙的住持居然有了身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只是元昊宠幸她的事早就众人皆知,这也算是意料之中,而且没藏黑云腹中是龙种,再加上碍着没藏讹庞的面子,也没有人敢恶言中伤。个别不怕死的大臣上疏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不满,也就作罢了。
然而,得知此事之后,米禽牧北却如临大敌。他心里很清楚,宁令哥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是元昊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如果元昊又有了一个儿子,只怕稍有差池,宁令哥就会成为另一个李宁明。
没想到刚解决掉自己的父亲,就冒出来一个更难缠的对手。
米禽牧北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戒坛寺动手脚,但元昊和没藏黑云都极其谨慎。在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没藏黑云便干脆窝在自己的后院,再也不抛头露面,一切事务都由元昊的亲信打理,这让米禽牧北难以下手。
就这样,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没藏黑云产下了皇子,起名“谅祚”。
一个月之后,米禽牧北找到了一个斩除后患的机会。元昊为了庆祝自己的小儿子满月,决定带着他去贺兰山春猎。虽然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元昊也想把他带在身边感受氛围,美其名曰培养血性。猎场的防卫本就远不如兴庆府,元昊等人骑马出去打猎的时候,这个婴儿就只能独自留在大帐中被奶妈和几个侍从看守着。此时便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定好计划后,米禽牧北想起了宁令哥跟他的约法三章——任何跟夺权相关的计划都必须同宁令哥商议。其实这事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宁令哥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如今大夏权柄触手可及,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冒跟宁令哥再次翻脸的险。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先把计划告诉宁令哥。
宁令哥听完这个计划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尽管米禽牧北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同意,却也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强硬。
“绝对不行!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吗?”宁令哥激烈反对道。
“臣当然没忘,不然也不会来把这个计划告诉殿下!”米禽牧北有些不服。
“那还有一条呢?不可滥杀无辜呢?”宁令哥反问道。
“无辜?”米禽牧北不以为然,“李谅祚是皇子。生在皇家,就注定了要卷入这些争斗,怎么能算无辜呢?”他显然对“无辜”这个概念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可谅祚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他又做错了什么?”宁令哥急切地说道,“如果我为了皇位杀他,那我跟我父皇又有什么两样?再说了,这样一个小娃娃,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米禽牧北皱起眉摇了摇头,“他自己固然暂时不会对殿下不利,但若是其他人拿他作为工具呢?”
“你不会又在怀疑没藏讹庞吧?”宁令哥叹了口气,“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没藏讹庞不比他父兄,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没藏家两次出事,没藏讹庞都能通过出卖至亲全身而退,甚至踩在他们的尸首上平步青云,足见此人极善见风使舵,而且六亲不认,不择手段。太子不可不防啊!”米禽牧北言辞甚是恳切。
“你不也……杀了你父亲吗?”宁令哥瞥了他一眼,却又迅速望向一侧,“为什么没藏讹庞就不能做同样的事?更何况,他是尊从皇命律法行事,并无任何不妥。”
这话听在米禽牧北耳里,却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他的心上。他没有告诉宁令哥关于米禽岚邵的真相,毕竟自己放走的是杀害李宁明的人。可即便自己真的杀了父亲,其中的恩怨因果,又岂是没藏一家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扑闪着晶莹的眸子,眉宇间写满了委屈,“殿下这话的意思,是说臣太过残忍无道,甚至不如没藏讹庞,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宁令哥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没藏讹庞并无大过,你怎么就容不下他呢?还有谅祚,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米禽牧北顿时苦笑起来,“对啊,殿下终于又有一个弟弟了。这么算来,没藏讹庞也是殿下的亲戚了?呵,跟他们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那殿下不如听那些大臣们的话,离我远一点,省得我满手血腥脏了殿下的名声!”说完他憋着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牧北!”宁令哥却疾步上前,紧紧抓住他两只手臂,“没有人可以跟你比,我更不可能疏远你!”他的眼神炙热而纠结,“但你不要让我为难好吗?我也不想让你像你父亲一样,再担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
米禽牧北看着眼前几乎是在乞求的宁令哥,听着他说出跟赵简一样的话,忽然有些心软了。
他默默地把宁令哥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半晌,才缓缓说道:“那好,我就不取李谅祚的性命。我会找一户平民人家收养他,让他远离皇权纷争,过一世普通人的生活。这样安排,殿下可还满意?”
宁令哥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张此刻冷峻得仿佛冰雕玉琢一般的侧脸。他知道,这已经是米禽牧北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如此……也好……”他柔声答道。
春猎那日,米禽牧北安排妥当了一切。猎场的布置,没藏兄妹的动静,还有元昊手下每一个护卫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他甚至派人盯住了七斋和一切可能插手的势力。可最后,劫持李谅祚的计划还是失败了。他的手下顺利把婴儿抱出了猎场,却在半路遭到了伏击,婴儿又被抢了过去,送回到元昊的大帐外。这群偷袭者神出鬼没,放下婴儿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元昊派人追踪了半天也没找到劫走和送还皇子的人的线索,便只得作罢。他猜测是不是有人对没藏黑云生子不满,却又不敢真的下手伤皇子,所以只是虚张声势,恐吓威胁。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将军责罚!”将军府的议事厅中,那几个手下前来请罪。
“这么周密的计划还是被你们搞砸了。无能!”米禽牧北怒斥道。
“将军息怒!”一个年轻的兵差辩解道,“如果只是除掉小皇子,此计划绝对万无一失。可将军再三强调要留住小皇子性命,我等只能投鼠忌器,这才让那些伏兵钻了空子……”
“放肆!”领头的士官呵斥道,“是我们自己力不胜任,怎么能怪将军的任务太难?”
“行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米禽牧北捏紧拳头,生生咽了一口苦水,“偷袭你们的人是谁?看清楚了吗?”
“他们都蒙着面……”领头的答道,“不过看身手,他们都训练有素,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不像是夏人。”
“不像夏人?”米禽牧北冷冷一笑,“看来是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待手下离去,米禽牧北拿起桌上的茶杯端详,两眼空洞无神。突然吧嗒一声,茶杯在他的手里被捏得粉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大宋已经改变了主意,并且派了新的暗探来夏。预料中撕破脸皮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春猎发生的事让元昊开始担忧李谅祚的安危。戒坛寺是寺庙,而且往来人员繁杂,不适合抚养皇子。于是他便把小儿子送到了没藏讹庞的家中,让他代为抚养,并且封没藏讹庞为国相。国相并不掌兵,也没有太大实权,但也算是文官的头子。朝中虽有人诟病元昊任人唯亲,但因为没藏讹庞积攒起来的声望和人脉,大部分人还是能接受的。
事已至此,米禽牧北反倒不那么在意了。他将计就计,跟没藏讹庞表面上和气,只是派人暗中盯着他。如果此人暂时还能为宁令哥所用,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下他最需要腾出手来对付的,是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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