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元仲辛独自呆在一间牢房里。他盘腿坐在地上,身上没有任何束缚,龙吟剑就横放在他的两膝之间。
“把你的剑拿上,让它提醒你好好想一想,你究竟该去找谁报仇。”
米禽牧北的话像咒语一般萦绕在元仲辛的耳边,挥之不去。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双手按在剑鞘上,一动不动,仿佛魂魄已经飞散到了九霄之外。
不远处有另一间囚室,里面关着王宽和薛映。那间囚室与元仲辛的这一间并不相连,两人只能隔着层层铁栅栏一遍又一遍地喊他。从元仲辛刚被带入地牢时他们就开始呼唤,脚上的铁镣也被拖得叮叮当当地响。可元仲辛仿佛变得又聋又瞎,没有回答他们一声,也没有朝他们看上一眼。
“元仲辛是不是被米禽牧北弄傻了?”薛映不安地问王宽。
“怕是比傻了更令人担忧……”王宽回答道。
赵简去找米禽牧北让她进地牢看望七斋三人,不出所料地遭到了拒绝。
将军府的地牢是最神秘也是看守最严的所在,没有米禽牧北本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外界传闻这是个有进无出的阴曹地府,见过它真面目的人,大多死在了里面,就算有侥幸出去的一两个,不是变得缺胳膊少腿,就是疯疯癫癫,再也没有人样。
为了七斋的三人,就算是阎罗殿,赵简也要闯一闯。
她趁米禽牧北出门之际,来到地牢门口软硬皆施,又是苦苦央求又是拔剑威胁,可守卫就是不为所动。心急之下,她干脆把剑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命相挟。守卫们虽不知新婚之后将军夫妇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就凭米禽牧北以往对她万般宠爱的态度,也断不敢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他们只好一边叫人去禀报米禽牧北,一边无可奈何地退让,放她进了地牢。
赵简一路逼着他们打开几道石门,才下到关押囚犯的最底层。刚一进去,夹着血腥的霉臭味便扑鼻而来。没往前走几步,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刑房,晦暗的光线从天窗穿过来,照在一件件她从未见过的刑具上,阴森森地发着暗红色的光。
赵简焦急地往更深处望去,那里是一间间用粗大铁条围成的囚室。她不顾一切地往里走去,却被旁边突然动起来的一团血肉模糊的身影吓了一跳。
那人满身满脸都是血,看不清面容,但他似乎认得赵简,一见到她就赶紧爬到铁栅栏前,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喊着:“救我……救救我……”
赵简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一番,终于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在婚宴上行刺的那个左厢军将领!
她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和恐惧。因为她的失败,这人成了第一个被那只怪兽的仇恨和怒火生吞活剥的祭品。
她更加不敢停留,赶紧跑去找七斋的三人。前面几间囚室都是空的,不过这也不奇怪,据说进到这里的人,大多活不过几日,自然也不会有人长留。
“元仲辛!王宽!薛映!”她急得喊了起来。
“我们在这儿!”应答声出现了。她转过一个拐角,终于见到了王宽和薛映。
“你们没事吧?”赵简隔着栏杆抓住他们的手。
“还好,米禽牧北只是把我们锁在这里,没有对我们用刑。”王宽冷静地答道。
赵简低头看了一眼他们脚上的铁链,难过地摇了摇头。“元仲辛呢?”她这才发现少了一人。
“在那边。”王宽拿眼神指了指,“他好像……很不对劲。”
赵简望过去,才发现斜对面的那间囚室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黑影。要不是王宽给她指方向,她差点都没看出来那里有人。
“元仲辛!”赵简冲了过去,可角落里的人影纹丝不动。
“元仲辛,你怎么了?你回答我啊!”
赵简拍打着铁栏喊他,可元仲辛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别吓我啊……”赵简颤抖着蹲下来,双手紧紧握住铁条,“米禽牧北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你说话啊!……难道他给你吃了哑药?还是……还是给你下了蛊毒?”
“你别胡思乱想,他没对我做什么。”元仲辛终于开口了,语调很正常。
“您能说话为什么半天不回答我?想吓死我啊!”赵简顿时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哪儿不对,“那是他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拿什么东西威胁你了?”
“没有。”元仲辛十分简洁地答道。
“那你是为什么啊?”赵简都快急死了。
谁知元仲辛却淡然地说道:“你走吧,不用管我。”
“元仲辛!你……”赵简这次是真生气了。她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愤愤地转过身去,迈出半步之后却又停下了。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苦衷了?”她背对着元仲辛问道。
等了半响,没有回答。
她猛地回过头,再次冲到铁栏边上,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元仲辛,你难道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再瞒我,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你答应过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对不起。”低哑的三个字细弱得几不可闻。元仲辛垂下头,紧闭上双眼,抓在剑鞘上的两只手暴满了青筋。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赵简心如刀割。
“赵简!”王宽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喊着,“你让元仲辛先静一静,我有话跟你说。”
赵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了王宽和薛映身边。
“米禽牧北一定是跟元仲辛说了我们都不知道的事。”王宽在赵简耳边小声说道,“去大辽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对元仲辛有很特别的兴趣。不知道他是不是查到了元仲辛的什么秘密,比如关于他的身世……”
“米禽牧北会对元仲辛感兴趣?”赵简一脸不可思议,“可你也是了解元仲辛的,他出身低微,能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身世?而且以他对米禽牧北的仇恨,又怎么可能被他蛊惑呢?”
王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我们得先稳住局势。这次我们自投罗网,其实是有后手的。过不了几天,我们就有机会带你一起逃走。无论发生了什么,先出去再说。”
“我就知道,你们果然不是莽撞行事。”赵简稍稍宽心了些,但随即又犹豫道,“可是我……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宋夏之间很可能会爆发战争。”
“可你不去见见赵王爷吗?”王宽略有些忧心,“他以为你被残害,吓得晕了过去。我们来的时候他还没醒。”
“我爹……”赵简立马急了,“我爹他不会有事吧?”
“大概是气急攻心。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请了大夫,还有衙内和小景照料,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多有不便,我们得赶紧送他回大宋。”
“好,我会先跟你们出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把我爹安顿好。”
赵简又转过身,朝元仲辛的方向走了几步,铿锵有力地说道:“说好的七斋一体,生死不弃。元仲辛,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和七斋都会帮你一起共度难关。如果是跟米禽牧北有关,我更是义不容辞。我只希望你别再一个人扛,别再干傻事!”
元仲辛默默地坐在原地,依旧没有回答。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一滴泪掉落在了龙吟剑上。
赵简,对不起,这一次,我又要让你失望了。我想做的事,七斋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跟我一起扛。
米禽牧北外出归来,守卫便赶紧向他禀报了赵简拿自己的命要挟,强闯地牢的事。
米禽牧北听完之后,只是淡淡地一笑,“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夫人估计还在地牢里,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她应该很快就来找我了。”
米禽牧北满不在乎地回到了书房。果然没过多久,赵简就气势汹汹地来了。
米禽牧北坐在书桌后面看着她兴师问罪一般的表情,皱起眉头道:“你无视府规强闯地牢,还敢主动来找我,真当为夫我舍不得罚你吗?”
“求之不得!”赵简大步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怒视他,“你最好把我也关进地牢,也对我用刑,把你最残酷的手段都使出来。等你在我身上出够了气,就别再去伤及他人了!”
这这这……她还有理了!就没见过用这种态度“求”着人罚自己的。
米禽牧北没好气地往后一靠,“你越是求什么,我就越是不给。怎么,就把七斋几个人关一关,你就心疼成这样了?”
“你究竟对元仲辛做了什么?”赵简也懒得跟他绕圈子。
“不是说了吗?谈心啊。”米禽牧北若无其事地答道,“元仲辛没告诉你吗?”
“他什么也没说!”赵简激动得砸了一下桌面。
“哎呀,那就不巧了。”米禽牧北眨了眨眼睛,“既然他不愿意说,我当然也只能替他保守秘密了。”
“你替他保守秘密?”赵简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什么关系啊?”
米禽牧北挑起眉玩味地一笑,“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为何,这一问让赵简顿觉尴尬,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颠倒是非,蛊惑人心的伎俩!你究竟拿什么在骗他?”
“骗?你也太小看元仲辛了。骗人是他的长项,我怎么会班门弄斧呢?”
看着米禽牧北意味深长的笑容,赵简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从未见识过这个人真正可怕的一面。那不是锋芒毕露的短兵厮杀,也不是有的放矢的阴谋算计,而是不动声色地在你的世界里埋下一些有毒的种子,带着未知的恐怖威力,你不知道它们会在何时发芽,会在何处滋长,又会以何种方式爆发出来将你珍视的东西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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