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来是你
连日阴雨过后,天终于放晴,远山已经起了绿意,轻轻浅浅,如同碧色的茶烟,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然而今日长街上却不似往日冷清,两边挤满了人,远处响起喧天的锣鼓声,轻易盖过了商贩们卖力的吆喝。
不一会儿,进士游街的队伍便过来了。
宋嘉瑶趴在窗边,从高往下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徐妈妈,轻声道:“我觉着,探花郎还不错。”
“小姐想好了?”徐妈妈探头,想再看看骑在马上的探花郎,但人早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如崖上青松,月下修竹。
宋嘉瑶想了想,软声道:“至少……比承平侯府世子强吧。”
承平侯府世子,是继母为她挑选的良配,看起来文质彬彬,博学多才,但实则性好施虐。她若是嫁过去,只怕捱不过三个月。
所幸两家还没议亲,之所以她能知道继母的打算,是因为徐妈妈偶然听见了父亲与继母的谈话。
宋嘉瑶不想嫁给承平侯府世子。
但是宋家家世低微,老太爷在世时,在这定京城里也算一方人物,只可惜他去得早,留下两个儿子都是不中用的,如今大爷外放,父亲得亡父余荫,在京中做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五品官,整个宋家翻个底朝天,也抖不出一点儿家底,唯独还有宋老太爷打下的清流名声,可做装点门面之用。
一般的世家看不上她。
思来想去,宋嘉瑶只能先从新科进士中物色未来夫婿人选,再想办法接近,培养感情。
然后她就看到了探花郎,早就看过的资料适时在脑海中浮现:探花郎陆停云,出身淮州一个耕读之家,尚未娶妻,双亲健在,上头有个哥哥。怎么看都是一个合适的成亲对象,她嫁过去,也不算高攀。
何况,她曾见过陆停云从朱雀北街的书肆买了书出来,又因为见着街边的乞儿,转头回了书肆将书退还回去,拿银钱买了吃食分给乞儿。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这个人太好,今日见着他身骑白马,鬓边簪花,才得以将名字与长相对上。
看过了进士游街,宋嘉瑶又拉着徐妈妈去了书肆,她听说寒山居士的新集子到了,准备带一本回去。
没想到掌柜的却告诉她,新集子刚刚卖完了。
宋嘉瑶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可是……”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想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于是开了个话头又止住。
掌柜的笑呵呵地道:“宋大小姐下次再来吧。”
在宋嘉瑶身后不远处,还有个手里拎着一摞书的年轻男子,从听到有人问寒山居士的新集子起,他便留心起问话的人,这时候听见掌柜的话,他心念一动,转过身,便看见了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像春雨里的梨花,又像白玉糖糕,绵软甜糯。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崔鹤行眼睑低垂,隐去眸中的打量之意。
早就听掌柜说过有这么个冤大头,每个月都来买寒山居士的新集子,他还以为是什么酸腐文人,没成想是这么个小姑娘。
“王……”掌柜的见他临走又转回来,以为是有什么事,方想开口唤他王爷,话到嘴边,又改成公子,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见他微微抬手,于是闭上嘴,低下了头。
崔鹤行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小姑娘,温声问道:“你想要寒山居士的新集?”
宋嘉瑶懵懵懂懂地抬头,而后又愣了下。
男子相貌实在出众到了晃眼的地步,长眉微挑,眼如青莲,面色是玉一般的温白,他出声,薄唇便微弯,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穿玄青长衫,腕间悬一串白玉念珠,更衬得他眉目动人,仿如一轮春月孤悬,在良夜中寂寂而生。
宋嘉瑶曾看过一幅水墨画,淡青的花苞上落一点朱红,便成将开未开之势。
此刻见了眼前人,她恍惚间想,青花欲燃,这个词真是衬他。
她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开口:“是、是的。”
崔鹤行颔首,抽了本书递到她面前:“给你。”
是寒山居士的新集。
宋嘉瑶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书,又低下头找钱袋。
崔鹤行好心肠地道:“送你,不用给了。”
话音落下,便见着小姑娘嫩如青葱的指尖拈着一块裹着蜜渍的樱桃送了过来。
宋嘉瑶赧然地笑:“我……我没带钱,”她顿了顿,将腰间装樱桃煎的荷包解下来给崔鹤行看,“我请你吃樱桃煎吧,我这里有好多。”
听见这话的掌柜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顺带拉着宋家小姐一起。
谁不知道摄政王这人脾气不好,阴晴不定,寻常人都不敢和他多讲两句话,也就是这宋小姐,心如网眼,还敢拿自己吃剩的蜜饯给他!
崔鹤行微怔,看了看她手里的蜜饯,又看了眼那只很有些眼熟的荷包,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说:“原来是你。”
宋嘉瑶满头雾水:“啊?”
他将目光从少女纤白的指尖上移开,转而看向她有些惊诧的双眼,想起掌柜唤她时的称呼,含笑道:“宋小姐若是想谢我,不妨请我吃盏茶。”
宋嘉瑶几乎没有一点迟疑,便应了声好。
待出了书肆,她和徐妈妈说明了缘由,又从徐妈妈那儿拿了钱袋,才与男人一同往长街对面的茶舍走去。
崔鹤行带着她径直上了二楼,挑了个雅间落座,在等小二上茶的间隙,他又看见桌上的书册,饶有兴致地问道:“宋小姐喜欢寒山居士的书?”
宋嘉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两道细长的柳眉拧了拧,有些犯难,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然而崔鹤行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大抵是被他感染,宋嘉瑶眉头舒展开来,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和他解释起买书的事来:
起初是她在书肆里,听掌柜和伙计谈论这位寒山居士,著书不少,只可惜卖得不多,准备以后就不收他的书了。
她兴起去翻了翻,发现这位居士写的故事虽然陈腐晦涩了些,但贵在用心。恰好她手里有余钱,便和掌柜的约好,每月都会来买居士的新集。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习惯。
崔鹤行一开始见她摇头,心下便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老头子运气不错。
他没再多问,抬手举起茶盏递到唇边,淡呷一口今春新茶。
“你方才在书肆里说,‘原来是你’,你认得我?”过了好一会儿,宋嘉瑶才迟疑地开口。
崔鹤行于是明白,当年匆匆见了一面,如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
他垂眼,将茶盏放下,神情认真地糊弄她:“是么?我没说过这话,宋小姐许是听岔了罢。”
是吗?
宋嘉瑶想了下,她这几天心事重重,兴许真是听岔了。
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周身气压都低了些,坐在崔鹤行面前,像朵缩在角落里的小蘑菇。
“宋小姐是遇着了什么难事?不如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崔鹤行说罢,又违心地道,“毕竟我也喜欢寒山居士的文集,今日见你,也算是缘分。”
宋嘉瑶眼睛亮了亮,又摇了摇头。
她觉得面前的男人帮不上她什么忙。
但她还是认真道:“没什么难事,不过,多谢你的好意。”
崔鹤行淡淡颔首,见她不肯说,他便也不追问,只望着她转了话锋:“方才见宋小姐的马车是从朱雀南街来,如果我没猜错,宋小姐是去看过了今日游街的进士?”
“恰巧今年的新科进士中,有几位与我甚是熟稔。宋小姐若是想知道什么,不妨问一问我。”
他神情温和,言辞有礼,又深谙什么叫做进退得宜。宋嘉瑶与他说话,只觉得如沐春风,半点没察觉到自己在被他一点一点地套路。
听了他的话,宋嘉瑶抿着唇,腼腆地开口:“那……新科探花陆停云,你也认得?”
陆停云回想了一下这人的策论文章,点头道:“此人文采斐然,心性正直。”
宋嘉瑶羞怯地笑道:“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知道吗?”
崔鹤行喉结微动,明白了她问这话的用意:
他听说谢家原是有意求娶宋家的大小姐,后来不知怎的,登门提亲时,却又换成了她的继妹。
眼下,她恐怕是在筹谋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看起来,人选也已经定了。
望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崔鹤行神色淡淡,他道:“我倒是听他说过有喜欢的姑娘……”他看着宋嘉瑶,接着往下说,“那位姑娘是淮州一个屠户的女儿,耍得一手好刀,不仅有本事,还心善,曾经帮山里的农户解决过狼患。”
耍刀?
狼患?
宋嘉瑶脸白了白,忍痛在心里将陆停云的名字从备选里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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