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陆博下意识地就一把抓住了封玲，“喂喂，你在说什么？”
封玲低头看了一眼被陆博抓住的手腕，陆博顿时就放开了。
封玲笑了笑，“字面意思。换责编的事情，您可以直接和老板说。毕竟由我去提的话，就越界了。”
“我为什么要换责编……我的意思是，你没做什么错事，我为什么要换了你？”陆博觉得莫名其妙，又说，“你和孟司城认识的事儿，上次就和我聊过了，我没放在心上啊！你今晚是怎么了？”
封玲看着他，在思考该不该把话说得更开一些。
陆博叹口气，烦躁地把门开得更大，“进来说吧，大半夜的我们站在门口说话，更不合适。”
的确，于是封玲乖乖地又进门了，正想换鞋，却听见陆博喊了一句，“不用换了，直接说吧。”
封玲怔了下，她觉得怎么陆博有点儿生气？她提出换责编不是为他着想吗，他的反应不应该是如释重负吗？
她琢磨不透，迎着陆博不耐烦的目光，她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
封玲说，“我……是真的替陆老师着想……如果您不信任我，怎么能顺利完成写作？”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信任你了？”陆博只觉得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火，好端端的一个夜晚，这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您给我的大纲……”基本没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给了等于没给，“稿子您已经开始写了吧，也没有给我看过。可以说，我虽是您的责编，但您的写作过程，我并没有参与什么。”封玲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才……”
“刚才？”
“刚才我只不过是把蛋糕放茶几上，您就赶紧把正在写作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了。您不希望被我看见您写的稿子吧……我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封玲说完，眼神清澈地望着他，一丝一缕的委屈还是透过那双大眼睛泄露了出来。陆博顿时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封玲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可反驳，因为那都是事实，可又不是事实。
他堂堂一个当红作家，硬生生被一个小姑娘逼着哑口无言，此刻的小姑娘还正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他。陆博恍然觉得，自己宛如是一个骗了她感情的渣男，正在接受她目光的审判。
好吧好吧，清醒一点。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反正，陆博并不想换责编，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蛋糕，如此想着。
………………
“我先给你泡杯茶吧。”憋了半天，陆博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封玲一怔，“不用了。”但陆博已经动作粗鲁地拿出了一次性纸杯和茶包。
热气腾腾地红茶被塞进自己手里，封玲只得喝了一口。
随即陆博眯着眼看她，“冷静点没？还没冷静的话，再给你泡杯咖啡。”
“我从头到底没有不冷静啊。”她很冷静地回答。
“行，”陆博轻轻嗓子，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有想要换责编。你做得挺好，还有你不论是认识孟司城，还是认识他的责编，甚至认识他们出版社老板都行，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明白了吗？”
他说得很认真。
这个穿着沙滩裤和总是懒得刮胡子的男人，在封玲印象里，似乎从没如此真诚过。她不禁点了点头，又问，“可……”
“可什么可，”陆博皱眉头，“我习惯了一个人写作，不需要和人商量。再说了，在写作的过程中，总会因为逻辑和诡计设计的需要，而进行前后文修改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写的不过是草稿罢了，我不想把没定稿的作品被别人看到，明白吗？”
“明白了。”封玲赶紧说，“可……帮您看草稿是责编的职责啊。”
“不需要！”他斩钉截铁道。无论是过早被她看穿凶手，还是被她在草稿里看出什么破绽，他都受不了，会严重影响他接下来的写作心情。
“好，好吧……”封玲的神色变了变，显然是接受了陆博的说法，“那……”
“我能保证自己作品的质量，保证完工时间，必要时也会和你沟通。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我可以和梁岳山打个招呼。”陆博耐着性子道。
“哦，那我还可以为您做什么吗？”既然她不需要参与他的写作。
“额……”这个吗，倒有点儿难住陆博了。他‘额’了好半天才说，“拟定合同，安排日程，或者……买蛋糕？整理客厅？其实和现在一样就行，你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
对啊，和现在一样就行。他已经习惯了现状，干嘛非要去改变。
封玲听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几分钟，她才站起身道，“陆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真抱歉，今晚我可能有些敏感了。”
“你知道就好。”陆博略带不满地说。
“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嗯？”
“夜里十点半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必，也不算太晚。您还要继续写作的，不是吗？”
“早没灵感了，少废话，走吧。”他拿上钥匙，先一步开门出去了。
………………
封玲也是自那之后，越发适应起作为陆博责编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清闲。不过也有心慌慌的时候，比如当老总梁岳山问起陆博进度时，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过文稿的封玲也只得抬头挺胸地回答，
“没问题，一切都很顺利。”
这天，封玲又被方卉敏和宋晶晶拉去相亲局凑人数了，地点是一家网红英式茶屋。方卉敏很快就有了目标，与某位男士交谈起来；宋晶晶不多久也被搭讪；只有封玲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上一次起码还能愉快地玩一局剧本杀，今天倒好，当她拒绝了两个男士的攀谈后，就只能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吃拿破仑蛋糕了。
咦等等，这拿破仑味道真不错，酥皮层层叠叠，草莓酱和糖霜甜得恰到好处。两颗鲜草莓更是红得诱人。她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半，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陆博的影子：
嗯，陆老师一定会很喜欢吃吧。
正琢磨着，身边忽然坐下个男士。封玲放下叉子礼貌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他不是刚才正和宋晶晶搭讪的那一位吗？而宋晶晶呢，她环顾四下，晶晶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影。
“你好。”男士以茶代酒，向她举杯。
封玲笑了笑，“你好。我先申明，我只是来凑数的。”
“嗯？”
“字面意思。”
“好吧。”男士识趣地走开了。
方卉敏不多久凑过来，小声道，“封玲，你一个也看不上？”
封玲苦笑了下，问道，“哎，刚才就不见宋晶晶了。她人呢？”
“可怜的晶晶又被魔鬼召唤了。”方卉敏道，“孟司城知道她在这家茶屋，就说这家的草莓拿破仑非常出名，一定要晶晶现在就给他送去，不然会影响他写作。晶晶气得咬牙切齿，可也没办法。”
“哦……”封玲深深同情对方之余，又问，“这家的拿破仑很出名吗？”
“当然。”
封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见着聚会差不多该散了，于是去了甜品外卖柜又买了一份。
…………
“陆老师，你在家吗？”收到封玲的微信时，陆博坐在电脑前刚写完一段，正在伸懒腰。他随口回复了一个‘嗯’字。
半个多小时后，封玲就提着拿破仑蛋糕上门来了。陆博给她开了门，却没有伸手去接蛋糕，而是自顾自地回客厅，还扬声问她，
“茶还是咖啡？”
“茶，谢谢。”于是封玲换了客人的拖鞋，先进了厨房，从盒子里取出两份拿破仑装在碟子里，剩余的放冰箱。这一切做得熟门熟路，而等她端着碟子回客厅，茶几上已经放了两杯热气袅袅的红茶。
写作用的笔记本电脑依旧放在茶几上，文档打开着，而封玲自顾自地吃着蛋糕，一颗红艳艳很诱人的草莓一不小心滚落在地上，她连忙捡起，犹豫了一秒钟还是丢进了嘴里。
这一幕落在陆博眼里，他不禁轻笑一声。
封玲望了他一眼，有些脸红道，“……客厅的地板我昨天刚帮您擦过……应该是干净的吧。”
“然后又被我不穿鞋袜的大汗脚蹭过，你说呢。”
“啊……”封玲于是默默放下了蛋糕，猛喝了一口红茶。
陆博觉得有意思，又问她，“这家茶屋离得远吗？”他想知道，以后方便叫外送服务嘛。
“远。”封玲报了个地址。
“哦，你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喝下午茶？”陆博送她回家过，知道她家的地址。
“因为地点不是我选的……”封玲道，“是方卉敏她们定的。”
“哦，你又跟着她们去相亲了？”同是在出版社走动的人，陆博多少也知道方卉敏的爱好。
“我是去凑数的。”
“一个也没看上？”陆博禁不住调侃她几句。
“兴许是人家没看上我呢？”封玲笑了笑。
“嗯……”不太可能。陆博打量了她一番，为了严格执行自己凑数的本分，封玲显然没有过多装扮，起码比冷餐会那天的模样是差了一截。不过她本身就不差。
于是陆博说，“相亲局，男人要的是性价比高的女孩儿，换而言之不需要太漂亮。你的话，绰绰有余，不至于一个收获也没有。”
封玲于是细细品味他这句话，“陆老师……”
“嗯？”
“我真不知道，您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陆博于是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发现和封玲相处越来越轻松了，这大概也是他并不想换责编的理由吧。
直到封玲吃完蛋糕，顺手洗了杯碟，又把客厅据说是被他大汗脚蹭过的地方又搞了一遍卫生，准备起身告辞之际，陆博终于忍不住地问她，
“喂你……”
“什么事儿，陆老师？”封玲已经在玄关处换鞋了。
“我说你……”陆博抿着嘴，那一瞬间的表情居然很有少女感？封玲眨眨眼睛，好吧，她没看错，陆老师的表情真是有点儿别扭。只是他在别扭什么？自己哪里没做好吗？
“怎么了？”封玲很真诚地问他。
“哎……”陆博投降似的叹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屏幕上明晃晃的文档，“你今天过来，一眼也没瞧我放在茶几上的文稿吗？”
“啊……”封玲错愕道，“我看见了。”文档上第一行就是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暗夜中的眼睛》续篇，还加粗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我看见了，”封玲很认真地说，“所以我努力不去看。”
我看见了，所以我努力不去看。大作家陆博很努力地去咀嚼这句话，随后挫败地抓了抓头发，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样。
“所以……”封玲试探地问，“您今天是……希望被我看吗？”
哎这话听着又怪怪的，换个场景的话，甚至有少儿不宜的感觉。
陆博无奈地点了点头，徐徐道，“整篇故事的逻辑和诡计我都理顺了，不会有问题。头三章节已经写完了。换而言之，现在，你可以看了。”
自从上次，封玲语气幽怨地说自己从未参与过陆博的写作，陆博想想也对：她毕竟是自己的责编，她需要向梁岳山交差的呀！
“我想，你可能需要向老板汇报我的进度。”陆博说。
“老板的确问我了，我也回复说，一切顺利。因为，陆老师说过让我相信你。”封玲说罢，露出一抹很是好看的微笑。
于是陆博心想：说相亲局没人看上她，那果然是骗人的吧。
“所以，”陆博看着站在玄关处，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穿着拖鞋的封玲，问她，“你是希望我传送给你，让你带回去慢慢看？还是现在回客厅，在我家看完再走呢？”
“陆老师，您觉得呢？”
“我是在问你。”陆博皱皱眉头。
封玲想了想，脱下一只脚的皮鞋换上拖鞋，又走回客厅，“那就打扰了。”
陆博点点头，转身道，“茶还是咖啡？”
“茶，谢谢。”
………………
半个多小时后。
陆博问她，“怎么样？”
封玲，“非常惊喜。”
“真心话？”
“当然！”
“……你觉得凶手是谁？”
“陆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才三个章节而已。”
“好吧。”陆博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我暂时只能把嫌疑锁定在女主嘉佳的妹妹和男主魏麟的哥们这两个人的范围内，至于他俩到底谁是凶手……等您写完更多章节后，能第一时间发给我看吗？”封玲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吧好吧，陆博心想：还好自己在故事里多设了几个烟雾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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