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
陆博得令，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地到了方卉敏家楼下。封玲赶紧跳下车，见方卉敏一手提着个小包，一手捂着肚子已然等在了楼栋门口。
封玲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上后车座，而陆博已经眼疾手快地查好了最近妇幼医院的地址，发动了车子。他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坐在后面的两个女人，见方卉敏虚弱地靠在封玲的肩头，脸色苍白，大汗淋漓道，
“时疼时不疼的……可越疼越厉害了……好像，好像又流血了……”
封玲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但语气也有些哆嗦，“不怕不怕，这儿离医院很近的。能感觉到胎动吗？”
“能……”方卉敏气若游丝，“我刚才又打了文轩的电话，他还是没接……”
“没事没事，有我和陆博在，我们今晚都陪着你！”
多亏了陆博和封玲的及时当场，才让血流不止和被阵痛折磨得面目狰狞的方卉敏稍稍安定了下来。很快就到了妇幼医院，封玲负责陪着她，而陆博则忙前忙后地帮忙办理各种手续，医生一度还以为陆博是方卉敏的老公，对他交代起了情况，
“你老婆情况不太好，她虽只有35周但已经有了规律宫缩，可能要早产。可眼下她有不明原因的出血，胎盘可能有问题，如果一味地等待自然发动，孩子可能有危险。我们暂时先给她绑着胎心监护仪，如果出血情况继续的话，不排除紧急剖腹产。到时候你过来签个字。”
“好的好的，”陆博听得凝神，也紧张得额头冒了汗，“啊不对，我不是她老公。”
医生一愣，顿时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陆博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她朋友，她老公马上就到。”
所幸半个多小时后，方卉敏的父母赶到了。起初方卉敏由封玲陪着，只是咬牙忍受着一阵又一阵袭来的宫缩疼痛，而当她见到父母的一瞬间，顿时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爸，妈……我出了好多血，可能要提前剖腹产……”
方爸方妈顿时也红了眼圈，又环顾四下，“刘文轩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方卉敏则哭得更惨了，“他加班，我怎么也打不通他电话……”
……………………………………
刘文轩的确在加班，因为上司承诺他，加班加点完成这个任务后，之后会补给他更多的假期用来陪伴产后的老婆。于是今晚的他，几乎整个人长在了电脑跟前，手机没电了都浑然未觉，等忙完了连上充电器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地和周围人打了招呼，慌里慌张地赶去了医院。
但还是晚了，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时，老婆已经被推进了剖腹产的手术室，而手术室外的岳父岳母则一脸冰霜。
“你说说，你是怎么做老公的？卉敏今天遭罪了啊，幸好有她朋友陪着她！”岳母气得胸口起伏不已，语气里是无尽的担忧，“35周算早产，孩子取出来也不知道好不好……还有卉敏，她吓坏了，一直哭，可她说怎么也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刘文轩哑口无言。他哪能料到才刚满35周的卉敏突然会陷入凶险？昨天陪她产检时，医生也只说了孩子偏大她才会腰酸背痛。他只是想早点完成工作，争取更多的陪产假。但他明白，眼下说这些无异于火上浇油。
刘文轩不说话了，岳母岳父也不说话了。封玲躲去一旁和宋晶晶打电话去了，陆博则默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没事儿，医生之前对我说了，出血量不算太大，可能胎盘出了点问题，所以及早把孩子取出来是最佳选择。35周算早产，但器官基本都发育完全了，不必太担心。”
“陆博，谢谢你。”刘文轩有气无力地朝他点点头，就坐在长椅上不再说话了。
…………
这惊魂未定的一晚上，总算迎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紧急剖腹产之后，方卉敏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麻药作用加上精神紧绷，让她面如菜色。幸而医生说，“大人挺好的，孩子现在看着也可以，只是早产儿的话都会送去新生儿科观察一阵的。出血是因为胎盘早剥了，幸好及时手术。”
母子平安，多好的结局。
刘文轩激动得满面通红，扑上去想握住老婆的手，却见方卉敏看他的眼神冰冰凉凉。
………………
等陆博开车送封玲回家时，天都已经亮了。他给梁岳山留了条微信，说明了特殊情况并希望老总给封玲放一天假。梁岳山倒也醒得早，回复道，
“方卉敏生了？这么凶险？行，今天让封玲回家休息吧，她也辛苦了。”
于是靠着陆博的面子，封玲得以疲倦地回家睡觉。而回到家的陆博，洗了个澡躺上床，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却乱糟糟地无法入眠。
他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经历：他帮着办理完手续，缴完费用之后回到病房，瞧见封玲正坐在方卉敏的床边安抚她。
他许久未见方卉敏了，今晚见她，竟一时认不出来。以前的方卉敏虽比不上封玲漂亮，却也是个身材纤细，容色温柔的可爱女子，尤其是婚礼那天，封玲赞她宛若仙女一般。而眼前这个胖了三十斤，身材走样脸庞浮肿，被阵痛折磨得五官扭曲，汗流浃背的女人，真的是方卉敏？
而在这间住了六七个产妇的病房里，像方卉敏这般的还不止一个。隔壁床拉着隔帘，遮得严严实实，但从里面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他听见护士说，隔壁这个也快生了，但得再熬一阵才可以打无痛针并送入待产室。
于是陆博震惊地听那女子甚至喊出了，“啊……杀了我吧……太疼了……我不想生了……”的话语……
直到封玲问他‘手续都办完了吗’，陆博才回过神来地走到方卉敏床边。
不得不说，昨晚的经历对陆博而言是一种冲击。于是此刻当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瞪着天花板时，他忽而明白了许多女人——包括封玲，在面临婚姻和怀孕时的犹豫。结婚对男人而言，不过是把喜欢的女人带回家而已，陆博也是这般想的：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让封玲和自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罢了。
可婚姻对女人而言，似乎意味着更多更多。
…………
那之后，陆博自然也关心过方卉敏的情况。封玲则幽幽叹气了一声，她说，“陆博，你知道有个词，叫——产后抑郁症吗？”
陆博怔了下，“我知道。”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封玲道，“孩子很健康，方卉敏也恢复得不错，已经出院回家了。可……她的情绪似乎比怀孕时还要糟糕，对手术那天打不通老公电话的事儿耿耿于怀，夫妻俩经常吵架。再加上紧急剖腹产，她暂时还没有母乳，她婆婆成天逼着她吃猪蹄喝鲫鱼汤，她只好边喝边哭，喝完又吐……”
封玲说着，神色黯然，想起方卉敏每天在微信群里的哭诉有增无减，她既难受又无奈。
陆博说，“其实后来，我和刘文轩聊过。他加班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陪产假。”
“我明白，方卉敏也明白。”封玲点了点头，“按以前方卉敏通情达理的性格，不至于抓着这点不放。所以我和宋晶晶都觉得，她是产后抑郁了。女人生完孩子之后，会因为身体激素陡然下降，而无法自拔地陷入负面情绪中。”
陆博看着她，“……每个女人都会吗？”
“可能吧，严重的还会自杀。当然，我是在新闻中看到的。”封玲自顾自地忧愁，她没有察觉陆博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忧虑。她扭头对陆博说，“我最近可能要多陪陪方卉敏，有时就不过来了。”
“我明白的。”陆博笑了笑，摸着她的脸庞道，“她现在需要朋友。”
…………
于是那之后，封玲和宋晶晶轮流担任起了方卉敏的开导师。尤其是封玲，隔三差五地就往方卉敏家跑，陪她聊聊天，和她一起逗逗孩子。有外人在，她婆婆也只好客客气气的，方卉敏的情绪这才一天天好转起来。
算起来，封玲有阵子没和陆博见面了。直到方卉敏都不好意思道，“你连双休日都陪着我，那陆博怎么办？我记得陆大作家可是个醋王呢。”
“他再怎么醋王，也至于吃姐妹的醋，放心吧。”封玲正埋头给她洗着车厘子。
“不管怎么说，我好多了。你也该好好陪陪他了。”方卉敏轻轻哄着怀里的儿子，“你放心，我真的好多了。还得谢谢陆博，那天送我去医院，他直接闯了红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扣分。现在我还霸占他女朋友，多不好意思。”
封玲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也是，她也确实许久没有关心过陆博了。
隔天是周日，当陆博应着门铃声打开家门，见到站在门外，俏生生地朝自己微笑的封玲时，既诧异又高兴。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去方卉敏家吗？”他赶紧把她拉进来。
“方卉敏放了我一天假，来陪陪备受冷落的男朋友。”封玲进门，还来不及换鞋都被陆博一把搂在怀里。
陆博用下巴蹭着她的脑袋，“你也知道我备受冷落啊。”
“我这不是来了嘛……”封玲被他抱在怀里，周身满满的都是他那熟悉的气息，她不禁踮起脚尖对他抛了个媚眼，“今天一整天，我都和你待在一起，满意吗？”
陆博顿时心旷神怡，“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于是搂着她，深深地吻下去。
…………
两人一路拥吻一路往卧室跌跌撞撞地走去，倒在床上亲昵许久，一切就绪之际，却被陆博硬生生地叫停了。
只见他喘着粗气地坐起身子，甚至刻意离封玲远了些，说，“今天不行……”
“哎？”封玲一愣，“陆博……男人也有大姨妈的时候吗？”
陆博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道，“……安全措施用完了，我还没来得及买。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
“哦。”封玲点了点头，但她看着陆博的眼睛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火苗，想起她为了方卉敏冷落了他许久，不禁动容地靠过来搂住他的脖子道，“其实……没有也行……”
“哦？”陆博扬眉看着她，喉头翻滚。
“因为我的大姨妈才结束，前七后八是安全期。”封玲羞红了脸。
“这样啊……”陆博似乎隐隐失落了些，但很快还是推开了封玲，“安全期又不是百分百安全。是谁曾经对我说过的：意外怀孕很伤身的。”
“哎？”封玲一愣，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因为陆博是来真的，他松开了自己，跑去了盥洗室自我解决。
…………
等他再回来时，见封玲抱着个抱枕坐在床沿，正满面狐疑地看着他。
“陆博……”她眨眨眼睛，“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啊。”陆博坐在她身边。
“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封玲小心翼翼道。
“当然没有。”陆博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封玲说不出口：她主动不做安全措施，他不应该欣然接受吗？他现在这个算什么态度？真让她吃不透，又满心不安。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儿怪怪的。”封玲把脸藏在抱枕后，只露出一对眼睛看着他。
陆博苦笑一声，想了想，搂着她的肩膀道，“封玲，我有话要对你说……”
“哎？”封玲难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难以避免的，但如果发生了的话，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说这些话时，陆博有些脸红。比方才两人亲昵时，更加脸红。毕竟他自认为是个写推理小说的，而不是言情小说。可这些话，纵然再肉麻，他还是想要坦白地告诉她。
封玲眨眨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你，指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我们结了婚，你怀孕的话……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陆博忍着害臊，强迫自己看着封玲的眼睛。
“啊……”封玲愣了片刻，随即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宛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陆博刚才的举动，和他话里的意思。
“你……”她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被方卉敏的事情吓到了？”
陆博徐徐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开始提前为我担心了？”
这回陆博没有动静了，但封玲全然明白了，她鼻尖一酸，整个人扑进他身上，狠狠地往他怀里钻。陆博叹了口气，揉着她乌黑的头发道，
“前几天，我把车子送去清洗了。因为后车座上有很大的一滩，干涸的血迹。那应该是方卉敏那天晚上流的血吧……我知道怀孕生孩子很辛苦，只是不知道会这么辛苦……虽然方卉敏的情况只是个例吧……但……但是封玲，如果以后有一天，你愿意为我生孩子的话，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嗯，幸好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谢谢你，陆博……”封玲忍不住抽噎起来，“陆博……你真好……”
于是那天，他俩一起坐地铁出门，去商场吃喝玩乐看电影，做了一天快快乐乐的小情侣。陆博笑着说他已经在网上下单，补货安全措施了，
“所以你下次过来时，我们可以好好快乐快乐了。”
封玲看着他贼溜溜的表情，不禁瞪了他一眼，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往书店走去。她在推理作品的书架旁浏览着，喃喃道，
“最近都没什么好看的推理作品了，你做了网约车司机，孟司城做了社畜，林雯也不写新作了，郑家豪似乎在忙毕业的事儿了……”
“你还在关注着郑家豪？”陆博皱眉。
封玲苦笑道，“我也不想关注他，那你呢，你倒是写点儿有趣的作品给我解馋啊！”
陆博心念一动，揽着她的肩膀道，“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个，应付你未来产前焦虑，产后抑郁的好办法。”
“哦？”封玲仰头看着他。
“等你以后怀孕了，我就开始发愤图强地写作，一直写到你生完出月子。让你时时都有推理故事可以看，猜猜凶手，猜猜犯罪手法，应该就没时间焦虑和抑郁了吧。”陆博笑眯眯的。
“当真？”封玲的脸笑成一朵花。
“要试试吗？”陆博俯在她耳边道。
封玲抿嘴一笑，游鱼般滑溜溜地溜走了，“……想想，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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