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一空心

纳兰蓉觉得很不真切，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里有皇睿哲，长发青衫，眉毛一挑着说，“纳兰蓉，你与我常伴一生，可好？”

        梦里有很浓的水汽，蒙蒙浓浓的看不真切，只可以依稀辨别出皇睿哲的轮廓。纳兰蓉忍不住要点头答应。

        这是自己却醒来。才发现这一场梦，终是一桩空事。

        就在前天，纳兰蓉还被许配灵王国王子，昨日就接到圣旨，纳兰蓉指腹为婚，许配给皇睿哲了。

        婚事被提上来，良辰吉日已经敲定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待。离成婚的时刻还有些时日，其实纳兰蓉心里是甜蜜，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放下桌角。心里想着皇睿哲说过话，“你这一辈子受过的苦已经太多了，我不要你拿自己的一生去开玩笑。”

        千金难买一愿意。纳兰蓉确实点头，允诺了。

        纳兰蓉喜欢他有很久了，久的就连纳兰蓉都不知道了。只是依稀记得那年，纳兰蓉还小，皇睿哲也好。她记得那年的自己是多少岁了，她只记得，那是个夏季，天气很热，她坐在荷花池旁休息。

        事隔多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荷花池休息了，大概是因为走路走累了，又或者是因为那片荷花太美了，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她无聊的盯着荷花池里的鲤鱼，很想抓一条美丽的鲤鱼，却又没办法下水，只能干愣愣的坐在一旁看着自由自在的鱼儿发呆。

        这时候皇睿哲来了。那时候的皇睿哲很可爱，穿着华富的衣服，长发扎成辫子留在背后，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就连现在，纳兰蓉都还记得那双明亮单纯的眼睛。

        皇睿哲走到纳兰蓉的身边，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纳兰蓉没好气的说，“我在看鱼儿。”

        皇睿哲伸着脖子看了看，道，“鱼儿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叫人抓一条给你。”

        纳兰蓉眼睛一亮，抓住皇睿哲的手臂摇了摇，“真的吗？真的吗？”

        皇睿哲不好意思的绕饶头，然后点头道，“真的。”

        纳兰蓉却咦了一声，凑近皇睿哲的眼前，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道，“你脸怎么红了。”

        皇睿哲支支吾吾起来了，然后不耐烦道，“没看到这天气热吗？你还想不想要鱼儿，不想要我就走了。”

        纳兰蓉一听没有鱼儿了，心急的拉住要走的皇睿哲，甜甜的笑道，“别走嘛，我要鱼儿。”

        皇睿哲点点道，“来人，给我抓一条鱼儿上来。”

        不一会儿就跑来了几个宫人，扑通一声跳下水里，抓鱼儿去了。

        那天，皇睿哲果然送了一条鱼儿给纳兰蓉。“呐，你的鱼儿。真不知道鱼儿有什么好玩的。”

        纳兰蓉抱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皇睿哲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不过那条鱼还没抱到家就渴死了……

        纳兰蓉觉得很难过，于是给鱼儿挖了一个坑，然后给埋了。

        又想起皇睿哲，自此，就不再忘记。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纳兰蓉现在却是记得。如今自己就要成为皇睿哲的新娘了，时间不留痕迹的走过，当初那个稚嫩的说要送她一条鱼儿的少年早已不在，如今的皇睿哲风度翩翩，放荡不羁，但纳兰蓉知道，他的心里还是那个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无理愿望却完成的人。

        这些天闲来无事，纳兰蓉就会一点一点的想起以前的事。皇睿哲不知道的，知道的，大事小事，一起都回想了一遍。就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发现，自己记得的事情几乎都是关于皇睿哲的。

        终于到了出嫁的日子了。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了。鞭炮声响彻云霄，整个王府都贴满了大大的红喜字，外面的灯笼都换了，换成了红红的灯笼，上面粘附着喜字。到处都蔓延着喜气。

        纳兰蓉看着那身红妆，觉得不真实。

        也许是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或者是心里仍然不相信这个事实，毕竟皇睿哲还是喜欢秦陌香的。

        手指细细的抚过大红新装，这就是凤袍。镶金刺绣，华富无边。这地位这权利，都不是纳兰蓉想要，但是这身红嫁衣，却是自己想要的。

        指尖的触觉是软的，精工细作，摸起来格外舒服。纳兰蓉忍不住喜爱，终是要穿上了。

        她这一生，也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她穿上了红嫁衣，坐在青铜棱镜旁细细的描摹自己，画眉，梳妆，胭脂，粉底，红唇。每一步都拿捏十分好，细心的准备。

        她知道，自己是浓妆淡抹两相宜。放下棱镜，心满意足的打量着自己。这一刻，纳兰蓉知道，自己是全城最美的。她满意的笑了。嫁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妖艳动人。这时，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纳兰蓉一愣，看着进来的皇睿哲和秦陌香。皇睿哲拥着秦陌香，眼睛看着纳兰蓉，却是没有热情，“你准备好了吗？”

        纳兰蓉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皇睿哲似乎是故意的，拥住着秦陌香，道，“纳兰蓉，我爱的一直是秦陌香。我这么做只是不能看着你陪葬自己的一辈子。”

        他还说了一些什么？纳兰蓉不知道了。因为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脑就一片空白，脑袋嗡嗡的作响，一霎那，天旋地转。只觉得这天要塌下来了。皇睿哲说，我这么做只是不能看着你陪葬自己的一辈子。

        纳兰蓉苦笑一声，这一辈子，已经陪葬进去了。只是你不愿接受。当初，是你不要我，现在，是你非要我，可你又不爱我，是我贱，还是你混蛋？

        皇睿哲像是专程来说这些话的，话一说完就走出了王府。纳兰蓉再看这嫁衣时只觉得好生讽刺。明明是要娶了，却在换上嫁衣之后说，特意跑来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秦陌香。

        纳兰蓉摸了摸眼角的泪，这红妆是自己亲手画上的，却不能被眼泪流花了。可惜。

        婚礼很风光，大摆筵席，城里的高官群都来了，带着贺礼，说着祝福喜庆的话。就连城里的百姓都热闹起来了。

        纳兰蓉与皇睿哲夫妻对拜之后，就被送进了洞房。纳兰蓉头上盖着红绸布，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外面依旧很热闹，劝酒声，大笑声，贺喜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纳兰蓉想掀开头纱，捂住耳朵。不愿在听这些吵闹声了。纳兰蓉没有掀起头纱，因为她怕。她怕掀起之后看到的是皇睿哲那双冰冷的眼，还有冰冷的字眼。“纳兰蓉，我爱的是秦陌香。”

        这句话像是被试了咒语，缠绕在纳兰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折磨着她的精神。纳兰蓉心想，大概皇睿哲是讨厌自己的吧。不然才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纳兰蓉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一颗泪就这么流出来了。滚烫的泪一落在嫁衣上就被吸附干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印记。纳兰蓉连忙去擦眼泪，心一紧，却把头纱给弄下来了。

        房里点燃着红烛，烛光被细微的风吹动，摇曳了几下火光，尔后又燃烧着。纳兰蓉环顾了一下四周，皇睿哲没有来。

        也许还在喝酒吧。这夜的亲朋好友多，劝酒是少不了的事情。纳兰蓉索性不再盖上头纱了，坐回了床边，看着那根红烛发呆。

        这深夜本是很冷，纳兰蓉只穿着一件红装也不觉得冷。只是看着那燃烧的红烛发呆，痴痴地等着皇睿哲回来。

        烛光摇曳着，天越来越深了，风也变的凉飕飕的了，从门缝里一道一道的吹来，吹起纳兰蓉红艳的衣服，灌满了长相思。

        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外面却还是灯火明亮，纳兰蓉心想，大概是要照一晚上吧。

        皇睿哲还是没有回来。时刻已经很晚了，桌上的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大半，烛泪顺着红烛的身子一颗颗的滚下来，流淌在桌上，像是一滩鲜血。

        纳兰蓉看了半响，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头看着依然紧闭的房门，知道皇睿哲是不会来了的。

        纳兰蓉其实早就知道皇睿哲的意思了，她是个聪明人，何况是何等的了解皇睿哲，这些话这些事。纳兰蓉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不甘，不愿去相信。

        她甚至宁愿嫁去了灵王国，也不愿落得如此下场。皇睿哲始终是不爱纳兰蓉的。他爱的是秦陌香。

        纳兰蓉苦笑，低头看了看妖艳的红装，伸手细细的抚过，每一寸都显得小心翼翼，指腹传来的触觉很冰冷，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必定是谁一针针刺绣出来的。

        纳兰蓉明白了皇睿哲的意思，手离开了嫁衣。然后慢慢的脱掉了嫁衣。脱去这凤冠，这一辈子也还是你的人。纳兰蓉淡然一笑，一颗滚烫的泪落在了地上。她起身，走到红烛旁，吹熄了。

        这一夜，也该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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