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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话 应验与躁动


    千真万确。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在场众人的心头。

  真的……真的落雪成灾了……

  三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尤其是宁城、平豫、松阳三府距离上都极近,若是灾情当真如这小太监所言的这般严重,那么距离三府最近且最为繁华的上都城必将成为流民逃窜避难的首选之地。

  在场众人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不久的将来,上都街道全是行乞流民的场景。

  可若只是这三府那还罢了。

  就在所有人听着小太监的禀告,再抬头看着上都城上方的红日恍然之际,又有一人从门外匆匆闯进。

  ——说闯,是因为原本该在外头传信的小太监正在御书房内回话,所以眼见着御书房门大开,来人稍作迟疑,便踏步入内。

  -

  一进屋,看到御书房内这么多人,胡承修面具下的眉头不由微微蹙了蹙。

  不过他今日来是有要事禀告,没空也没心情去想这些人在此所为何事。

  “陛下,西南七府传来急报。”

  此话一出,顺利将御书房内的沉默打破。

  不知怎得,一听这话,众人心中皆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就连周帝心中也不由沉了几许。

  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既有急报传来,自是要抓紧时间查看。

  周恒亲自从胡承修手中接过密报,递送到周帝所坐的御案之前。

  摆在面前的不是寻常的奏折,也不是正常的信笺,而是布条状被卷成小筒的寸长纸卷,存于蜡封的铁皮小筒内。

  别人或许不知这代表着什么,可是经常侍奉在周帝身边的周恒对此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罗刹司各地罗刹之间,用以飞鸽传书的特质信筒。

  只是此刻,这七个信筒外头的蜡封全部被撕掉,想来是先前胡承修在来之前已经看过,觉得兹事体大,这才带着密信前来面圣。

  -

  随着周帝的动作,一卷卷信筒被打开,一条条密信的内容显露在面前。

  每看一卷,周帝的面色便阴沉一分,等到最后一条密信被展开,周帝的脸色已经黑到极致。

  便是站得稍远些的官员们,也都清楚地感知到此刻周帝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意。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竟能让陛下如此生气?!

  就在众人摸不清状况的时候,忽然一道物件碎裂的声音传来,在御书房内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周帝挥袖扫落了桌上的所有摆件。

  “荒唐!荒唐!怎么可能!”

  众人闻言心神一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啊!”

  周恒自是随着众人一道动作,也正是因此,他一眼便瞧见了滚落在自己面前的一份密保。

  因为纸卷蜷曲,所以看不清楚完整的内容,但从露出来的地方,却还是依稀可见几个蝇头小楷:

  “……元西府……大雪封路……屋舍倒塌……冻死……粮食……”

  每多看一个字,周恒心中的震惊与愕然便增添一分,到最后,已经彻底沉入地底。

  落雪成灾……真的,成灾了……

  能让罗刹司司正出面,甚至带着这七封密信一道前来,那所谓的急报到底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不仅仅是元西府一府,有可能传报的这七府……不,不仅仅是这七府,还有先前小太监所说的宁城、平豫、松阳三府,一共十府,全部都……遭了雪灾……

  大周朝统共也就才三十九府,如今竟是有四分之一都遭受大灾,这还不算那些尚未来得及通报的地方……

  到了此刻,周恒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周帝会突然动那么大的肝火。

  这场雪,怕是要比先前的价旱涝灾害都要来得凶猛啊!

  忽然,也不知想到什么,周恒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

  完全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竟然……竟然被说中了……

  宋辰时……

  真的应验了。

  -

  就在周恒从震惊到最后不可置信的过程中,御书房内齐齐跪下的官员们也已经从周帝的愤愤之言中了解到出了什么事情。

  与周恒一样,所有人都先是一惊,后来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宋辰时看去。

  先前宋辰时在户部衙门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是一场玄妙却又骇人的预言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上都虽然已经晴好,但是西南方阴云却依旧闷厚,之后还会不会继续落雪尚不可知,还请各位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西南……西南!

  -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年轻的司正大人打破了这份沉默:

  “陛下,防灾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否则西南一旦乱起,或会影响如今赤霜军在西南的战局。还请陛下尽快定夺。”

  此话一出,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惶然呆滞之中的官员们悉数被惊醒,亦是纷纷紧随其后启奏:

  “是啊陛下,此次灾情严重不容忽视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还请陛下尽快下令,为百姓排忧解难!”

  “北三府和西南七府落雪仍在继续,西南方阴云尚不知何时会到上都,请陛下早做定夺啊!”

  先前出言驳斥宋辰时的人,如今却是一个又一个迫不及待的做好了防灾的态势,好像先前反对防灾的人并不是他们一般。

  胡承修先前虽然没有在御书房内,但方才一见这么多人在此,可所有人却与宋辰时分列两侧,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胡承修的目光不由落在正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宋辰时面上。

  只可惜,此刻的太尉大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皇帝面前积极表现,而似是有些微微的出神。

  -

  宋辰时正在想自己的儿子。

  西南落雪,也不知如今赤霜军那边情况如何,可有下雪,雪又大不大?

  尽管方才胡承修带来消息的只有西南七府,而这七府中又不包含赤霜军驻军所在之地,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是因为灾情太过严重而消息无法传送过来,还是赤霜军驻地并没有受到影响。

  宋辰时自然期待是后者,这样他便可以松口气放下心来。

  可这个时候,没人能给他准确的答案。

  -

  御书房内,官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从奏请周帝请其下令早做安排,到最后再提及赈灾所需银钱,话题再次引到了赋税之上。

  “如今国库存银不足,仅靠姬家赈灾怕是远远不够。灾情既起,百姓们的税收暂时不能动,所以臣恳请陛下下令,对商户增收赋税,以解眼前燃眉之急!”

  如今再听到这话,周帝没有再和方才一样直接否决,也没有说是容后再议。

  几乎沉默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周帝便点了头:

  “赋税之事,便如卿家所言,由你们户部牵头,十日之内完成。”

  姬家的银子可以撑得一时,但之后却需要由这些增税来作为后继补足。

  安排完银子的事情,又着人传姬家老爷子进宫之后,周帝的目光终于落在宋辰时的身上。

  注意到周帝的目光之后,众人不由同时屏息,想听接下来陛下会说什么。

  -

  雪灾之事是由宋辰时起的头,而且还是在昨儿个元日这一天。

  众人虽然口中不说,但心中却少不得嘀咕,元日忌说灾祸,否则这一年许是都将大触霉头。

  如今上都城艳阳高照,但其他地方却落雪成灾,指不定是因为上都有陛下这条真龙庇护,而其他受灾的十府是因为宋辰时的乌鸦嘴触到的霉头所致呢?

  但这种说辞,他们想归想,却是不敢说出口来。

  毕竟昨儿个进宫面圣的进言此事的人,可不止宋辰时一个。

  若是他们一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牵累着惹怒了罗刹司的那位阎王,怕是不知道要给自己身上惹出多少腥臊来。

  万一那位动了杀心,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但是他们怕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却不怕。

  -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期待中,周帝终于开口,却是带着疲累至极的声音:

  “防灾之事是宋卿最早提出,想必相比其他人来说,宋卿心中已有决断,既如此,朕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来处理,如何?”

  一听周帝开口非是质问,反倒是委以重任,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然而宋辰时却并未多思。

  对他来说,周帝将这件事交给谁来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如今终于有了举措,而这些安排早一步落实,那百姓们就能少受一些苦处。

  见宋辰时领了旨意,周帝继续道:

  “抗灾赈灾之事若有需要,可酌情调动西山军,至于银子这边,缺了便去找户部,在商户们的赋税没有收到之前,朕会帮着想办法。”

  言下之意,十日之后,一切所需银钱,便需要全部依靠户部那边的税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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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尚书年迈重病,眼下正在告假期间,前户部侍郎郭芳又因为贪敛西南军被关押在大理寺,如今代掌户部的,正是先前主动提出增税的户部侍郎李迎勤。

  原先灾情未起之际,李迎勤提出这法子,是为了借着增税之事,在自己尚且代掌户部之时捞上一笔。

  可是他哪里会想到,周帝是将这件事交到他手中了,可后面却还给他埋了这么大一个坑。

  十天……十天的时间他到哪里去收足那么多增额赋税?

  最关键这银子还是十日后就要做后继赈灾之用……

  想到这里,李迎勤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欠!叫你动歪心思!

  然而此刻的李大人并不知道,他揽在身上的这一桩本以为油水丰厚的事,会成为自己为官生涯中一场永生难忘的噩梦,时刻警醒着他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告诉他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

  当一应事务全部安排完毕,所有官员按照吩咐离开行事,御书房内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想着从昨夜开始一直到方才魔幻之际的连翻转折,周恒已经紧紧的闭起了自己的嘴巴。

  周帝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眉宇间皆是难以掩盖的疲惫与无力。

  莫说民间百姓议论,就是到了此刻,他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着皇位犯冲。

  在位这十四年,加上如今这天灾便遇到足足四次,几乎每三四年便是一桩,实在是让人心累至极。

  不过这念头也只一瞬,便被周帝抛之脑后。

  按了按眉心,周帝问旁边侍奉的周恒:

  “姬老爷子还有多久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辰时那边的调动可就等着姬家的银子呢。

  周恒心道小太监这才出去没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过面上却还是堆着笑道:

  “想是快了,陛下累了这许久,先歇一歇吧。”

  周帝闻言长舒一口气,靠了一会儿之后起身走到窗边,一如昨夜那边推开窗户。

  窗外属于冬日特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使得周帝内心的躁动终于得到些许平息。

  不知怎得,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遇事也越发容易急躁和感情用事。

  便是方才在给宋辰时下令的时候,他都差点又像昨夜那般一样转为兴师问罪。

  若非仍有理智尚存,知道眼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怕是今日之事不会这么快解决。

  按了按眉心,周帝将心中烦忧抛开。

  或许当真是皇帝做久了,所以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多疑多思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最近闹出的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

  -

  就在周帝一个人兀自站在窗边醒神的时候,一道丽影踏入御书房内。

  周恒见状,正要行礼下拜,却见来人腾出一只手竖指放在唇边轻嘘,周恒只得就此打住,人也往后退了几步,给来人腾出地方。

  看着外间头半面晴空半面阴云,周帝轻叹了口气:

  “周恒,待会儿着人去将韩太医请来。”

  然而此话一出,却是一道温婉俏丽之声关切回应:

  “陛下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周帝闻言回身,正瞧见一袭朱色宫衫的卢贵妃站在那里,声音不由缓了几分:

  “也没什么不适的地方,就是最近心绪不宁,想让韩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再开个安神的方子。”

  说着周帝目光落在卢贵妃捧在盘中的瓷盅上,笑道:

  “今儿个准备的是什么?”

  ————

  哈哈,没想到吧,今天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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