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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晚儿,被抹杀的存在


荣颜颜没敢相信自己刚才接到的那一通电话。电影的副导演让陈忽而去试戏。试戏?陈忽而从出道那天开始,就没试过戏。鳌山国内现在哪还有导演敢试陈忽而的戏?也就他楚步庵一个了。

        双手环住荣颜颜的脖子,陈忽而整个人贴到荣颜颜圆润的背上,笑着安慰她,“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是演员嘛,试戏是应该的。”

        荣颜颜倒也不是仗势欺人,只是陈忽而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让她试戏跟羞辱她没什么区别。可是很久没看这小妞这么开心过了,荣颜颜摇了摇头,也只得作罢。陈忽而努力了整整一个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她除了给她祝福还能做什么呢?

        陈忽而戳戳荣颜颜的面颊,“这才对嘛。相信我,我肯定能过的,他试了也是白试。等我试戏试过了,我就让他请大家吃大餐,好不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飘洒到室内,飘洒到两个坐在地毯上的女孩朝前并排伸直的光裸小腿上,她们手里各攥着一串糖葫芦,草莓芝士的和西瓜山楂的。

        “忽而,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居然都没发现你喜欢楚导演。”对着刷远天际线的绯红霞光,荣颜颜不由得感慨道。其实她现在更想喝酒,应景,不过陈忽而不会喝酒。

        “嗯——呢。”陈忽而把下巴抬起,停顿许久后再慢慢落下,一个点头,配合着她的应答,显得分外漫长和坚定。她的脸被霞光映照得像一抹正在融化的淡粉的雪,笑容蔓延,与天光共色。

        看着陈忽而温柔平和的侧颜,喜悦让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五枚指尖抓入她的发丝,往下慢慢顺滑而下,荣颜颜心生出一股感动,就像古代嫁女儿的那种心情。

        “忽而啊。”

        “嗯?”

        “我有一个预感。”荣颜颜闭着眼睛,十指并拢合掌于胸前,像是在祈祷圣光,也像是在接受圣光指引,“我的预感告诉我,《十三道门》是你和楚导演之间感情的具象之门,如果这次《十三道门》试镜拍摄顺利的话,你和楚导演一定也会很顺利的。”

        伸手臂搭在荣颜颜肩膀上,陈忽而笑道:“那我在这里就先谢过颜颜姐的吉言了。”

        两个狡猾的家伙于是抱在一起哈哈直笑,因为她们都知道,陈忽而拍戏,从来都没有不顺利过。远处天边,斜霞余晖,在昼与夜无尽的黏连中,白亮的星子一闪一闪。

        试戏的地方在鳌山一个少有人烟的郊外。那里的土壤由干涸的黄色沙砾组成,除了一簇一簇的旱季植物和昆虫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生物。不远处,斜斜着穿越而上的,是一条城际高速路桥,满载的卡车和大货车呼啸而过,车流不息。再远一点的地方,有河流,有河流的地方便有绿树成荫,只是现在是冬末,树叶都掉光了,于是也是枯枝寥寥的模样。

        这个地方很眼熟。但陈忽而确信自己没有来过。

        楚步庵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像我们当初拍摄《银镯》的场地吗?”

        是很像,而且比拍摄《银镯》的场地要近上许多。陈忽而反应过来,却又带着点迷惑,“楚导,我们今天要试的戏,难道是《银镯》的片段吗?”

        一同来的副导演童宝是楚步庵身边的人,跟着楚步庵许多年了,当时拍《银镯》的时候就在。他把头从摄影机器后面伸出一半来,笑着回答道:“是啊忽而,谁也不知道导演怎么想的。不过你就听他的吧,可能跟《十三道门》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点点头,陈忽而凑到童宝身边去,好久没见他了,甚是想念。陈忽而从胖胖的黑色羽绒服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条,笑着问他吃不吃。童宝当然吃了,他从陈忽而手中接过巧克力条。在拍摄《银镯》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是“吃不到吃不够”的难兄难妹。

        陈忽而和童宝聊了快有十五分钟了,也不见楚步庵要她试戏。楚步庵只是蹲在一边,抽烟,背影寂寥的样子。于是陈忽而又蹦蹦跳跳地过来找他,陪他一起蹲。“导演,要来一根巧克力棒吗?”

        见陈忽而来了,楚步庵把手中未抽完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接过巧克力棒,转头看着陈忽而。半晌后,他不冷不热地开口道:“还笑呢,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陈忽而以为楚步庵等会儿是要试她一段哭戏,压根儿没有把楚步庵的话放在心上。“楚导,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不冷吗?”

        里面是北欧风格的白色粗线毛衣,领口和袖口边缘有一圈夜深蓝菱格花纹,外面是一件只到膝盖的驼色风衣,楚步庵倒没觉得冷。“你身上这件羽绒服不方便试戏,等会儿脱了换上我的风衣再演。”

        好啊,陈忽而觉得这样很好玩,哪怕穿着风衣冷点儿也没关系。不过好玩的主要原因是,她是要穿楚导的衣服。要是让她跟别人换,那她是不乐意的。

        《银镯》是陈忽而人生的第一部戏,记忆深刻,本身陈忽而记台词也快,所以在把试戏片段读过两遍之后,陈忽而就滚瓜烂熟地上场了。

        “陈忽而。”楚步庵叫住她。

        “楚导,怎么了?”陈忽而正在准备入戏,听到楚步庵叫她的名字,转头看他。

        站在摄影机器后面,楚步庵的表情如同冬日一般冷肃,似乎跟平时的他一样,又似乎与平时的他不一样。“试戏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就算演不好,也不会有下一次。”

        陈忽而点点头。她知道啊,这不是楚导拍戏一向的习惯吗?他偏爱天生有灵气的演员,最讨厌像匠人制器一样一遍一遍地穿凿打磨,打磨完了以后也不能再用第二遍。因为这样的演员需要导演一再的□□才能把戏演好,缺乏独立创造的能力和作为一个优秀演员必备的天赋。每一部戏都要从零点开始打磨灵感、演技和情感,对于楚步庵来说,这跟从街上随便拉个素人来演戏没什么区别。

        晚儿已经知道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变成了一个汉奸。就在昨晚,她亲眼看见他取走家族地图,然后趁着夜色上了日本人的车。今日,她约他单独见面,告诉他她要取回自己家族的地图。于是那个男人把地图交到了她手上。他以为她没见过地图,其实早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父亲的要求下,背出了地图里的所有内容,她轻而易举地便发现了男人交给她的地图是一份赝品。但是她没有拆穿他。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晚儿表面上,依然与她的恋人相互依偎在一起。

        后来,失去了地图的族人,也正是在晚儿的指引和保护下,才一一逃离生天。因为晚儿就是那一份活地图,也是侵华分子必须要抹杀的存在。

        在试图进入晚儿的第一瞬间,陈忽而就发觉到了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她每一句台词都说对了,呼吸是对的,节奏是对的,演技也保持着上乘的水平,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晚儿,现在的她,意识里有晚儿的部分,但她仍然是陈忽而。相比于之前对晚儿无条件地接纳,此时的陈忽而对晚儿产生了隐约的批判的心理。不是批评,而是打量,比较,反思,甚至试图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教晚儿如何走向一个更加光明和美好的结局。

        伸出冰凉的手指,晚儿试图去抚摸恋人的脸颊,但陈忽而伸出的手指却烫得吓人,因为作为演员的她发现自己不再能像之前那样入戏之后,开始紧张,恐慌,呼吸急促,心跳加剧,整个身体的温度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枯叶寂寥,溪河渐冻,而陈忽而的身体却出现了违反环境,背叛角色的反应。

        试戏是很快的,往往就那么三五分种。但以陈忽而对演戏的才能来说,仅仅只需要最初的一秒,她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进入陈忽而身体内的角色,虽然未曾影响过陈忽而的生活和思维,但她们一直潜眠在陈忽而的灵魂深处。可现在,无法与晚儿相融的事实告诉陈忽而,晚儿已经从她的身体里出去了。这同样代表着,她演过的那些角色们,全都从她的灵魂中飞了出去。那些角色就站在她的身边,她能清晰地看见她们,可她无法再与她们融为一体。

        试戏已经结束了很久,陈忽而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灵魂如同被抽走了一般。而她身后不远处,透过摄影机器的屏幕,楚步庵静静地凝视着陈忽而的背影。北风吹来,枯叶飘落,同陈忽而的身影一样,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因为陈忽而今天要试这段戏,今日早一点的时候童宝还特意把这个电影片段调出来看过,因此对这整个片段印象深刻。童宝不是天才,但他跟在楚步庵身边太久,虽然没有演戏的能力,然而他被楚步庵□□得很好,可以轻易地分辨出电影的好坏和表演的高低。尤其是像陈忽而这样的演员,童宝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人能达到她的水平,所以童宝绝对不会意识错误。陈忽而似乎不是之前的陈忽而了。晚儿是陈忽而十年前就能用灵魂完成的角色,但现在的陈忽而,把晚儿演得很好,但也仅仅是演得很好了。表演中一些柔软而有灵性的东西,好像从陈忽而身体中离开了。

        童宝离开了现场,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楚导演只带他一个人来的原因了。而现在,应该留下一个空间给楚导演和忽而了。在走之前,童宝难过地看了陈忽而一眼,那难过的一眼中,充满怜悯。

        陈忽而也许是站累了,也许只是单纯觉得很疲惫,她坐到了黄色沙砾的土地上。楚步庵抽烟的速度很快,从试戏结束到现在,他脚下已经多了两根还冒着热气的烟蒂了。楚步庵没有再抽烟,他走到陈忽而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牛奶。奶瓶上画着一枚枚或深或浅的粉红猫爪,是联动款。

        “谢谢楚导。”从楚步庵手中接过牛奶,还是热的,陈忽而把它揣进怀里,就当暖手宝了。

        楚步庵听得出,陈忽而的声音仍有些发抖,她的声带就像受了伤,连嗓音都是沙哑的。“害怕吗?”楚步庵看着她,轻声问道。

        双臂环起放在膝上,陈忽而现在其实没有任何力气去说话或者搭理别人。但她身边坐着跟她说话的人是楚导,她一直很亲近他。注视着楚步庵墨黑的双瞳,陈忽而认真点了点头,眼眶瞬间通红。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陈忽而,”楚步庵看着陈忽而,神情是温凉而柔和的,“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我,这么些年来都不理你?”

        如果不是楚步庵这样问她,陈忽而甚至没怎么理清楚自己这些年来的情绪。“怨你又怎么样,就怨你就怨你。”陈忽而现在的情绪跌落到谷底,而楚步庵就在她身边,这一点勉强支撑着她。她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依赖他,把自己的难过都发泄给他。

        好像窝在沙发角落里的小陈皮一样,忍不住揉揉陈忽而被冷空气静电了的毛躁头发,楚步庵终于开始跟陈忽而讲述这个问题了。

        “所有人都会在跟你合作第一部戏的时候,意识到你是一个天才的演员。但是陈忽而,我在指导你演戏的时候,不仅仅发现了这一点。你的天才,是因为你的灵魂百无禁忌,会游荡到人性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光明也好,阴暗也罢,都是你的灵魂乐意畅游的地方。

        我知道,有一些演员是这样的,这种情况也只会在剧组发生,离开剧组的环境就会逐渐消失。忽而,重要的是,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你是一个用自己灵魂的全部去演戏的人,这是你的天才,但这也是你的枷锁。它需要你消失现实中真实的自己,消失现实中的爱,将自己灵魂的全部投身于角色中才可以做到。”

        虽然讲的是关于自己的事,但陈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书。手脚从试戏的滚烫变得有些发冷,“楚导,我不懂,你是在说,为了演戏,所以我不能爱你吗?”

        楚步庵知道陈忽而没有听懂。她或许可以懂,但是她在抗拒。“如果你只是想单纯地演戏,忽而,那你可以在现实世界中和别人恋爱。但如果你想要保有你演戏的天才,那么你就不可以爱上别人。或者说,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去爱一个人,像普通人的恋爱一样地去爱,你演戏的天才也依然可以拥有。你唯一不能做的是,用献出灵魂的方式去爱一个人,因为这与你演戏的天才撞在了同一条路上。天才的路,是一条狭窄而曲折的路,如果你让你的爱先走了,那你演戏的天才就走不过去了。”

        “shewasstilltooyoungtoknowthatlifenevergivesanythingfornothing,andthatapriceisalwaysexactedforwhatfatebestows”这是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说的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忽而,你总是自傲于自己的天才。苏南歌,陆守安,鹿知暖,凉冰砚,零灵,无论是好的演员,普通的演员,还是演技有缺陷的演员,他们用一生追求也未必求而能得的东西,你却天生拥有了。尽管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在你心里,是看不上这样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可是忽而,你从来没发现,你的天分是有代价的。只有欢乐,没有悲伤,只有成功,没有失败,只有索取,没有牺牲,这样的人生是不存在的。”

        楚步庵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陈忽而,从陈忽而表情的每一个起伏中,他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忽而,你天才的灵魂,从今天之后便无法再使用了。因为你已经用这份灵魂的能量,去爱上了现实中的一个男人。你觉得这样,真的值得吗?”

        “楚导,我……”陈忽而想说什么,但是楚步庵没有让她说下去。因为楚步庵清楚陈忽而现在并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思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讲什么。

        “你怪我不来找你,可是我能怎么做呢?忽而,十年前,你只有二十岁,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女孩。我当然可以把你骗到自己身边来,我可以让你永远爱我,永远依附于我。即使你的天才会因此而枯竭,你余生的荣耀都不复再有,你也不会意识到是我在背后伤害了你。可是我不能这么做,陈忽而,你的纯粹,你的灵气,你的可爱,你的骄傲,都是上苍赐予你的,纵使我也没有权利从你身上剥夺这一切。忽而,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想让他的女孩成为公主的心情并非来源于真爱,一切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想成为国王。忽而,我也很想成为你的国王,我也希望自己是你的光,可是忽而,只有你自己才能成为自己的光。为此,就算没有真正的灵魂之爱又怎样?你依然可以恋爱。就算无法得到楚步庵一个男人又怎样?你的身后,还有无数个更优秀的男孩,更优秀的男人。他们会被你的光所吸引,会成为你完成此生灵魂的使命的存在。”

        “忽而,我虽然没有给你电影合约,但我给了你人生的选择,也给了你发光的机会。这是我能替你做的。现在,你又像一个小傻瓜一样扑向了我。但是忽而,这一次,我同样会给你选择的机会。”楚步庵看着陈忽而,唇角含着淡而如烟的笑,“放弃我,我会像从前一样,退出你的生活,今天的一切如同没发生过,你仍然是整个鳌山国内,最好的那一批演员。”

        陈忽而看着楚步庵的脸,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冬天很冷,而楚步庵在她身边,很温暖。“楚导,我不想离开你。”

        静静地看了陈忽而半晌后,楚步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枚蜻蜓点水的吻。楚步庵起身离开了。他知道,纵使不想离开,陈忽而始终会离开他的。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阳光从厚重的云朵中出来了,将世界万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有昆虫从土壤里淅淅沥沥地钻出来,在附近到处寻找一切可能的其它生命体。然而现在还不是春天,等它们被这个末冬冻得头昏脑热,南北不分的时候,它们会重新缩回黑暗但温暖的土壤里的。

        一辆开得东倒西歪的车在不能再往前开的地方停了下来。荣颜颜从车里出来,奔向了不远处的,那个缩起的小小人影。刚才童宝副导演打电话让她来接陈忽而回去。她直到现在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楚步庵不能顺便送陈忽而回来?

        陈忽而没有发现荣颜颜来了,她睁着眼睛,却并不清醒。是荣颜颜在叫了她两声,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到了荣颜颜。伸手搂住荣颜颜的双腿,她现在总想抱着点什么。“颜颜,我试镜失败了。”

        失败了?荣颜颜反应不过来。陈忽而在楚步庵的戏上试镜失败,是比零灵在楚步庵的戏上试镜成功更不可能的事。但是荣颜颜强迫自己接受了这句话,因为她现在没有心情照顾自己。她感受到了裤腿上一片热烫的湿意,是陈忽而抱着她在流眼泪。

        “试镜失败就失败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不哭啊。楚导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求严格得要死,换别人也一样不行的。”荣颜颜试图找一些话安慰陈忽而,但每一句从她口中说的话都显得囫囵而混沌,仿佛王八念经。荣颜颜很想赶紧抽自己两嘴巴。

        更远一点的地方,黄土沙砾聚成的小山包上,楚步庵立在风中,遥遥地望着。夏小果从后面走到他身边,摇摇头,不知是赞叹还是讽刺。“楚步庵,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百年一遇的情圣啊。”

        “你怎么在这里?”楚步庵其实懒得理他,他现在更想一拳把他从这里打下去。

        摘掉装逼的□□墨镜,夏小果答道:“为新的音乐视频采风咯,刚好经过这里,不想就看到了这段感人肺腑的情节。”

        楚步庵转身走了。荣颜颜已经来了,她会把陈忽而带回去的。他也没必要继续站在这里当夏小果的笑料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荣颜颜没敢开口问,整个工作室也没人敢开口,不过她们还是意识到了一件事,楚步庵和陈忽而分开了,或者说,他们没有在一起。陈忽而已经进组了,电影《金缕玉衣曲》,演绎一名舞蹈老师,林重。她看起来很平静,除了那一次之外,也没有再哭过了。进入故事里,陈忽而就变成了那个角色。

        这是苏南歌第二次跟陈忽而搭档合作。陈忽而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入戏出戏都要人教的小姑娘了。不过苏南歌看到陈忽而,心里一样会觉得悸动。他清楚这只是演员入戏的感觉,但他演了这么多戏,也只对陈忽而产生过这样的情愫。

        苏南歌和陈忽而坐在满是汉唐形制舞蹈服装的古典舞服装间里。他俩就坐在地上,因为电影里的林重和关安就喜欢坐在服装间光滑的木地板上聊天,聊各自隐秘的心事和对未来事业生活的畅想。他们两个在培养角色的感觉,训练彼此之间的默契。

        苏南歌和陈忽而都是话少的人,区别只在于苏南歌不说话的时候喜欢观察外人,而陈忽而不说话只因为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最近不太敢触碰到自己的心灵内部,一碰就有股麻麻的感觉,像电流经过一样。陈忽而觉得很神奇,她居然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和悲伤。她不知道,其实她的灵魂已经给她上了一层避免疼痛的保护壳,只不过这个保护壳的能源来自于她身体里的神经电,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电流感。

        闷热而拥挤的服装室内,华丽或朴素的古典舞蹈服掩掩映映,影影绰绰,是非常奇幻而迷人的。陈忽而和苏南歌不时会聊上两句,尽管多年不见,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生疏感,也不需要为了显得热络而增添些话题。不说话的时候,陈忽而背台词,理解人物,刷手机,陷入胡思乱想的状态然后又陡然停止。

        最近凉冰砚的电影《头皮》上映了,票房是同时期电影的首位,但其实全靠粉丝锁场刷票,路人进去普遍骂声一片,口碑跌的是一塌糊涂。对家和黑粉开始狂欢搞事,凉粉们到处出警堵嘴,一个怼一个“电影镀金失败”,一个怼一个“古偶皇太后”,一个怼一个“烂奖影帝”,一个怼一个“金奖水后”,在各个广场里斗得你方唱罢我登场,连着她们主子一起都好不体面。

        《头皮》这部电影陈忽而没有看过,她在剧组里的时候很少会接触其他故事,无论是电影电视剧小说哪种形式的。她看过几个凉冰砚表演的剪辑片段,很认真,但是认真得没有章法,直到现在他还是习惯只是用技巧和过往经验去演戏。凉冰砚演技进步的地方在于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去表演情绪,而他被批评的原因在于他始终不懂如何去表演一个拥有完整人物弧光的角色,不仅仅只是情绪或者动作而已。

        相比于单纯地关注于评价其他演员的演技,这一次陈忽而一直在觉察的,其实是自己。她果真在仗着自己的天分,而轻贱着他人的努力,耽溺在自己已有荣耀的骄矜和傲慢里吗?她这样默默伤害着别人,而终于有一天,这伤害穿越了整条世界的圆曲线,回到自己这个原点,攻击落到了自己身上。业果就是这样种下的吗?别人不会演戏,而她失去真爱。

        她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她比他们更会演戏,她比他们拥有更多的才华,成就和赞美,可她也没有比他们更幸福。她原本满足于自己,以为自己身在天堂,可一念翻转,才知天堂竟是另一个地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从来没有触及过真实的幸福。只在失去的时候,陈忽而才懂得,什么是幸福。可她没有再去追求幸福的勇气了。因为她不能失去自己,不能失去作为“天才演员”的自己。

        陈忽而一直以为是楚步庵不要自己,可原来选择权一直在自己手里,原来是自己放弃了楚步庵。她想她是没有错的,这个时代教育她们,女生要做自己,女生要有自己的事业,女生不能恋爱脑,女生不能做别人的附属品。而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她不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吗?她不是所有陈皮果子们仰望的偶像吗?真正的幸福,就是要成为最好的自己,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向世界释放自己的光和热不是吗?

        一切都没有错。可陈忽而知道,一定有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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